第697章 十萬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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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陽大營,護軍營。
    天色將暮,衛覬持令而入。
    裴秀營房之內,被壓力、疲倦拖垮的裴秀正在沉睡。
    他的屬吏、衛士聚在營房前不敢闖入,隻能分列兩側望著漸漸走來的衛覬與中軍驍騎。
    衛覬上前詢問裴秀的親衛將:“通報護軍,就說衛某奉太師令來此。”
    “喏。”
    親衛將這時候才敢推門而入,可衛覬就緊跟著他進入營房,隨行的四名中軍驍騎也是邁步跟隨。
    這四名驍騎入門時立刻分成兩組,一組站立在門框兩側,一組持續跟進,站在客廳通向寢室的側門兩側,並不進入寢室。
    寢室內,裴秀搓臉醒神,長期煎熬不睡帶來的躁鬱情緒彌漫,他的親衛將俯首立在牆邊不言語。
    當衛覬進入寢室時,裴秀才抬頭瞥一眼,眼睛幹澀沒看清楚:“是伯覦?”
    “是仆。”
    衛覬解下自己的鬥篷掛在屏風後的銅勾上,摘下手套也掛在橫杆上,看向裴秀的親衛將:“將室內燈燭點亮,然後出去。”
    親衛將聞言後先是去看裴秀,不見裴秀反對,這才邁步去點室內的油燈,還將燈芯挑出更長一截,以增加燃燒、照明的亮度。
    然後腳步輕快去外廳,將外廳的銅燭台抬進來,這是一盞青銅扶桑樹款式的燭台,自上而下一共有十個側枝油碗,點亮後就是十盞油燈。
    隨著扶桑樹燭台陸續點燃,親衛將也小心退了出來。
    這十幾個呼吸裏,衛覬也適應了室內的昏暗環境,落座在火爐前往爐子裏夾煤,毫無急躁之意。
    裴秀也是喝了一碗溫熱茶水,才問:“伯覦所來為何?”
    “並無他事,隻是太師擔憂護軍,特命仆疾馳回營,好當麵安撫護軍。”
    衛覬見裴秀繼續斟酌茶水,就放緩聲音,略低沉說:“仆不知河東、太原發生了什麽事,但太師有所聽聞。若有爭執,還請護軍等待太師歸營後當麵講述。”
    “伯覦多慮了,河東、太原之間能有什麽事?”
    裴秀說著笑笑,笑容很是勉強,立刻表態說:“我會等太師歸營,伯覦有什麽事情就去做吧,不要在我這裏耽誤時間。”
    “那還要請護軍寬恕一二。”
    衛覬起身展臂指著側門處麵對麵而站的兩名中軍驍騎:“他們是太師的親軍衛士,即刻起會貼身保護護軍。還請護軍不要與外人獨處……仆也知這樣過於冒犯,可別無良策。”
    裴秀臉上沒有了表情,衛覬又急忙說:“這非太師授意,隻是仆受命保衛護軍萬全,不得不如此。不僅這般,接下來護軍的飲食也會由衛某負責。護軍若是不放心,可以安排人、犬試菜。”
    “還有什麽?”
    “再沒了,衛某告退。”
    衛覬長拜後,抬頭去看裴秀,裴秀勉為其難隨意拱拱手算是回禮。
    再不爽衛覬,衛覬也是趙基身邊的從事,是奉趙基的命令來保護他的。
    也不送衛覬,等衛覬離去後,裴秀含怒呼喝一聲:“進來!”
    他的親衛將這才快步入寢室,單膝跪地拱手懸在頭前:“護軍?”
    “也安排三班衛士,與中軍衛士一同執勤。”
    裴秀說著停頓,又補充說:“你選五十人,擬個名錄上來,我來排班。”
    “喏。”
    親衛將低頭時重聲回答,起身後腳步剽捷而走。
    裴秀這才回到火炕邊緣,從鋪床的狼皮下摸出一口帶側枝的短劍。
    狹小的空間內,這口短劍足夠他自衛使用。
    不需要他殺敵,隻要撐住、抵擋片刻,自然會有衛士進來保護他。
    裴秀望著這口帶側枝、護手的短劍,目光漸漸失神。
    他隻要發散思維,就會被各種推演的恐懼淹沒。
    何止是衛覬怕護軍營的衛士刺殺裴秀,裴秀其實也擔心中軍的衛士被滲透。
    當他從恐懼思慮中回神時,不由開始懷念當初眾人團結一致,肩並肩殺賊時的情景。
    共苦難不難,難的是共富貴。
    裴秀實在是想不明白,伯父一家還有什麽好反抗的?
    就算成功,而且是大大的成功,一舉肅清河東、太原的趙氏血親,並導致涼州戰場崩解……可這有什麽用?
    難道呂布就會幹看著?
    吃了這麽大的虧,趙基就算死了,趙氏舊部也會鐵了心迎奉呂布,這會帶來更凶殘的殺戮與破壞。
    若是趙基不死,血親俱亡基業敗壞的環境下,那趙基真的會遁走河朔之地,然後糾集胡騎南下,到那個時候,裴秀不敢想象究竟會死多少人。
    趙基已經很克製了,這才有了西州之地的百業興旺。
    上上下下每個人,包括官奴、官佃,就算吃不飽,起碼能穿暖,睡的安穩一些。
    可越是高層的人,越是不滿足現在得到本質改善的生活,企圖索要更多。
    甚至許多人,還想跳出樊籠,要自己掌控命運。
    樊籠獸棚限製牛羊的同時,其實也保護了牛羊。
    如趙基那樣的掌舵者,豈是好做的?
    裴秀思索著,轉身仰躺在火炕上,又漸漸睡了過去。
    他很清楚裴氏莊園發生的事情,可隻有他來動手,才能保住部分裴氏血脈。
    他太了解趙基了,如果讓趙基來處理,裴氏雖然不會像太原王氏那樣舉族消沒,但各種官奴就是榜樣。
    寧肯族中丁壯死在家鄉,埋在家鄉,裴秀也不想族人去當官奴,流落外地備受苦楚,然後客死異鄉,連個像樣的墳地都無。
    其他官奴還有翻身、獲取自由的機會,而裴氏作為趙氏的戚族,會受到更苛嚴的打壓。
    對許多河東人而言這漫長的一日、一夜就這麽在裴秀一覺中過去了。
    當他睡醒時,已到了次日四更時分。
    中軍營壘,趙基已在中軍義從騎士的接應下急行軍抵達他忠誠、熱忱的平陽大營。
    如同桑拿房的淋浴室裏,趙基搓洗身上的泥垢。
    硫磺皂塗抹周身各處,熱水浸濕身上的垢痂死皮,泡透後很是濕軟,一搓就是一層,還能再扣一層。
    酣暢淋漓的沐浴之後,趙基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新、鮮潤了,仿佛獲得新生的皮膚也在參與呼吸。
    穿了一身幹燥的衣物,外披一領貂裘過肩的鹿皮大衣後他腳踩一雙屐履,來到火爐邊翻閱中軍駐留的機密文檔。
    一些足夠機密的文檔送到中軍營壘後,除了裴秀之外,軍師賈詡、長史張紘都無法閱覽……他們兩個就不知道會有這些東西。
    趙基看到關於自己這具身體的生母,也就是桐鄉君裴氏的一係列密報,隻覺得莫名悲傷。
    可他心情平靜,拿出銅鏡對著鏡中自己,四目相對時誰也沒開口。
    過了一會兒,那種悲傷情緒才消退,趙基對著鏡中人說:“你看,她不愛你。說你不孝的是她,說你不忠的還是她,她覺得你對兄長不恭順,對弟妹也不慈愛。她活著,可抵十萬敵軍。”
    “十萬敵軍,一箭射死一個,我得費多少時間去殺?”
    “很顯然,她隻是一個人。”
    可拉著陪葬的人,已將近千人之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