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數:5154 加入書籤
洪州牧這兩年雖然看著是升官了,但其實他的憋屈他自己心裏最清楚,因為王總鬧事,原本河南道十二萬的軍製現在被裁撤到了多少,說出來都沒人相信。
八百!八百人!
也就是說洪州牧的確是從三品的封疆大吏了,但手下的大營裏隻剩下了八百人,甚至還不如許久之前他率領的士兵人數多。
但這又能有什麽法子了,八百人還是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不然連這八百人都不給他。
“兄弟,不是哥哥不借兵給你,咱們弟兄兩個一個城頭出來打過生死的,哥哥幹不出那些個文官幹的虛頭巴腦,哥哥這是真沒人,就八百人還要負責城防事務,哥哥我如今在這個位置上是上不上下不下,他人不知道我有多好,天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我。”
別人說這個話,夏林多少是有點懷疑的,但洪州牧說這個話他是信的,這老哥為人主打就是一個實誠,而且洛陽行營還真的就隻有八百人,還都是老弱殘兵。
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朝堂上的人可都眼巴巴的在等著削軍權了,這要不是各地軍閥在那拿著長矛候著,當下軍權早就開始陸續收歸朝堂了,但問題是洪州牧他上來的時間就不對,王世充那邊造反之後他上來了,文官集團自然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把他手上的軍權給削掉的。
這個事名正言順,而且還是個進退都該死的陽謀,若是他不交兵,那朝堂上就會說“喏,大夥兒看看,就說這些人手上不該有兵”,而交了軍權,實際上他在這也就是個朝堂的應聲蟲,權力有但有限,沒有軍權他跟其他封疆大吏聊天腰杆子都不直。
“這個事的確難辦,我也是順嘴一提,倒還真沒打算跟哥哥開口。”
“你不開口我也得先跟你說明白,莫要因為這點事傷了兄弟間的感情,我這人不懂咬文爵字,隻是知道這行走天下就憑一個義字。那弟弟你有何法子沒有?你讀書多,腦子活絡,若是能有法子,哥哥定是要幫你的場子。”
夏林擺手:“哥哥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但這件事我仔細想了想的確哥哥不好出手,洛陽之地本就豪強盤踞,滅佛之事幾乎就等於斷了他們的財路,我橫衝直撞倒是沒事,可若是哥哥出麵了,他們自有對付哥哥的法子。”
當下的大魏,看上去風平浪靜,但其實隱藏在水麵下頭的波濤已經達到了人下去就淹沒了的地步,君權、相權,文權、武權,地方豪強、中心朝廷,如今早已是亂成一鍋粥,這個時候誰先下場誰先被幹。
平靜不是真平靜,隻是暴風雨在積攢能量罷了,當下距離亂世開片,隻差兩件事,一件是定海神針的轟然倒塌,另外一件這是有人毫無緣由的開上一槍。
每個人都想當收尾的人,卻有幾人想當那開端的禍水?
但這樣一來夏林的工作就很難展開了,河南道本來就是佛教盛行的地方,三步一廟五步一庵都說輕了,而且當年鴻寶帝信佛的後遺症其中一項就是廣泛的群眾基礎。
在這個地方上來就說滅佛,夏林認為自己會受到三波衝擊,第一波就是民間信徒的自發抵製,這個倒是相對比較簡單,無非就是輿論導向方麵動一動,隻需要三四個事件就能動搖信仰基礎。
第二波衝擊就是當地那些與寺廟有勾連的豪門,畢竟寺廟斂財這種事對他們來說是最穩妥保險的一種儲蓄手段,所以大部分的地區豪強都會跟寺廟有非常深的交集。
當觸及到他們的利益時,那是一定會發生武裝衝突。
而這第三波就是寺廟本身,有些寺廟豢養了萬名甚至更多的僧侶,這些僧侶本身就是戰鬥力。
倒時他們很可能會整個僧兵團出來跟地方上的私人武裝混在一起,兩撥人的人數可是十萬往上,夏林手頭上這點人是真不夠看。
“老弟,不是哥哥給你潑冷水,你來辦的這個事,你辦成了別人不說你好,你若是辦不成,那可就要來事情了。怎麽打這場仗,你可要有點準備啊。”
洪州牧語重心長的對夏林說:“當下你這些人麵對中原這茫茫多的勢力,就如杯水車薪呐。”
這會兒獨孤寒倒是開口了:“若是我幫他了?”
“獨孤老弟,莫要說是你獨孤家了,若是按當下這個行情來看,除了陛下親至,否則天王老子來了都夠嗆。即便是李淵都忌憚幾分,更何況我夏老弟。你獨孤家勢力再強,能強得過盤踞中原兩千多年的家族?你家也就是個依附拓跋家的新貴呐。”
封疆大吏說話還是有幾分硬氣的,放在別人那可是真的不敢說,但他說出口一點壓力都沒有。
夏林在一旁端著酒杯卻沒有喝,隻是抿著嘴沉默了許久:“十分天下財,而佛有其七八,這個事不能不辦。”
“那可太難了,老弟。”
難啊,是難。但難才有意義,夏林這會兒想著的就是到底怎麽樣才能一次性把原本應該三武一宗幹的事全部補齊。
“對了老弟讓我去查一下僧人數量,我幫你查了一下,整個江北,僧尼人數逾300萬,寺院4萬餘所,僧尼不事生產,每年少納稅大概為一千三百萬兩紋銀,而且寺廟大量吞並土地,最大的寺廟已有土地近十萬畝。”
這個數字即便是獨孤寒聽到都是一陣咋舌,要知道這還都是明麵上的數字,若是把真實的數字拿出來跟是恐怖。
“看來你在這裏還真的是有一場惡戰要打。”
聽到獨孤寒的話,夏林背著手起身在屋子裏走動起來:“這件事要辦,就要辦的是快準穩狠,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我需要一個可以著手操作的地方,洪大哥我問你,河南道哪裏的情況最嚴重?”
“那必然是滎州,也就是當下之z州,那地方廟宇比官府多,佃戶比農戶多,僧侶比百姓多。你可知人稱它為什麽?”
“什麽?”
洪州牧眯起了眼睛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佛國。”
說到佛國二字,洪州牧咬牙切齒,他是真的痛恨這個鬼地方,那邊正常來講人口是河南道第一區域,稅收應該也是第一,但問題是那邊和尚太多了,和尚們拿了地,失去了土地的農民搖身一變變成了佃戶,佃戶不納糧,而和尚尼姑也免賦稅,去年一年那麽大的地方,上繳稅款不到二十萬兩,一共為七萬五千一百一十兩。
七萬兩,一地稅收七萬兩,還要靠道裏給他們修橋鋪路,開山填河,那不妥妥的就是趴在上頭吸血麽。
“這麽嚴重啊。”
夏林皺著眉頭沉思了許久,然後輕輕搖頭:“上來就啃嘴硬的骨頭,恐怕拿不下來。”
這會兒小豆芽拍手哈哈大笑起來:“你終於也有犯難的時候了!”
“我又不是神仙,誰還能沒有個為難的時候呢。”
不過他說完之後,重新坐了下來:“還是農村包圍城市吧,我先把周圍一些小地方給吃下來,到時候再慢慢把點連成麵。”
“老弟打算如何?”
“我先四處走走看看,摸清楚底細再做打算。”
“也好。”
夏林當然不可能上來就幹活,事情還很不明了,整個河南道現在情況太過於複雜,所以他隻能先稍微休息幾天,然後再想想看能不能用一個最穩妥的方法解決問題。
再次回到洛陽,他的身份再次起了變化,走在曾經熟悉的街上,夏林自己都覺得有些恍如隔世。
再次來到徐記包子鋪前,老板還是那個老板,門麵倒像是重新翻新過,小豆芽站在那看了半天,卻直言自己完全沒有胃口去吃這裏的東西,反倒是卓恒這小子一口氣幹了八個才停下來。
“這個酒樓原來我跟老張就在這給人幫工,可以弄些客人吃剩的東西回去吃,若是有人在酒樓中辦酒席,那便就是過年了。”
夏林把自己過去的軌跡一點一點指給身邊的人看,他倒是沒有像那些寒門出來的人一樣遮蓋過去的不堪,反而他把這些都當成了自己的榮耀。
這會兒已經是中秋之後,眼看天就已經冷了下來,雖然今年要比往年好很多,但秋風一掃寒意也就上了,畢竟沒有碳排放也沒有熱島效應,這裏的溫差大到嚇人。
“你現在還有心思在這裏晃嗎,真不打算辦這個事了?”
獨孤寒好奇的問道:“我昨夜想了一夜,根本想不到破局之法。”
“那是你不行。”夏林攏著袖子往前走:“先去給我春花姐掃個墓,然後我帶你們看看我當初住的地方。”
“春花姐姐?你從哪蹦出來的春花姐姐?”
“這個事可說來話長咯。”夏林仰頭笑了笑:“邊走我邊跟你們聊。”
走著走著,夏林就把他們帶到了自己過去住的地方,現在這裏跟當年可真的不一樣了。
當大夥兒知道這裏是夏林走出來的地方之後,這一片就已經被當地的富戶給買了下來改成了書院,這之前的老街坊也都有了不錯的出路,有的拿了一筆錢出去幹買賣去了,也有的回了老家包了田地安穩度日,還有一些仍然住在周圍,但如今卻也是因為夏林的緣故而雞犬升天,不少人還真混的不錯。
但他的老宅子沒拆也沒人敢拆,拿出鑰匙開了鎖進去之後,裏頭顯然是被重新裝修過了,甚至可能都有人定期過來打掃,隻是原本的擺設布局還是沒變,就是東西看著很新。
“你以前住這麽破爛的地方啊?”
獨孤寒捂著鼻子不肯入內:“你到底是怎麽才從這種地方走到那金鑾殿之上的?”
——
今日看兒子,實在沒辦法了,明天補給大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