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飛來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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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姑娘們支持正版~全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鄭媽媽, 您去哪兒呢?”
鄭媽媽訕訕地轉過身來:“老奴去將這坎, 坎肩……燒了去。”言語中還是有些不舍得,這可都是百花花的銀子, 光這麽一件,就可以在東城那買一棟小院兒了。
“誰說要燒了?”蘇令蠻俏皮地擠擠眼, 一雙細長的小眼兒被贅肉擠得越發小, 卻透出一股賊精氣兒來:“不過這麽一說,氣氣我那大姐姐,您還當真了?”
“那敢情好!”鄭媽媽這才露出個笑臉來:“老奴這就好好收起來,將來二娘子還能……”
“不!大姐姐穿過的東西, 我可不會要了。”蘇令蠻眼珠子一轉, “鄭媽媽你且收著,趕明兒……我給它尋個好去處。”
鄭媽媽“哎”了一半又頓住了, 嘴裏幾乎可以塞半個雞蛋——敢情二娘子還是要送人啊?
蘇令蠻似被她逗笑了, 吳氏見她心情尚好,才期期艾艾地道:“阿蠻, 你這幾日……究竟是去了何處?往後,往後可有什麽打算?”
“阿娘這是何意?”
蘇令蠻不滿地敲了下桌子,幹脆直接起身坐到美人靠旁的黃花梨大椅上。吳氏立時像隻兔子似的跳了起來擺擺手道:“阿蠻, 阿娘沒旁的意思, 隻是,隻是你鬧這麽一出, 往後定州城裏怎麽看你?你還如何嫁個好人家?”
“嫁人?”蘇令蠻嗤笑了聲:“跟阿娘一樣, 嫁個像阿爹這樣整日吃媳婦喝媳婦, 還靠著媳婦養姨娘庶子女的好人?如果是這樣的好人,阿蠻這輩子情願不嫁!”
蘇令蠻話剛出口便後悔了。
吳氏尷尬羞恥地耷拉著腦袋,甕聲道:“可阿娘沒辦法啊。”她就這麽點本事。
蘇令蠻知道自己話說得太重了,阿娘就這麽過了大半輩子,她信奉的,從來就是相夫教子那一套,亦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抗自己的丈夫,甚至連丁點的想法都不敢有。
“阿娘……罷了,”蘇令蠻搖搖頭,起身道:“阿娘,你且放心吧,不論將來阿蠻嫁不嫁得出去,都能將日子過好。”
“可阿蠻不能護著你一輩子。阿爹的態度,你今日該明白了,雖然他針對你是因為我,可他委實不是個有擔當的,柿子單揀軟的捏。”
蘇令蠻這話說了不知多少回,可每回說起,吳氏不是哭泣就是發怔,石頭丟水裏還能有個回響,丟吳氏這裏便連個屁都沒有。
她說了幾句覺得無趣,便也不說了,隻交代鄭媽媽服侍吳氏休息,自去了外院花廳。
“平阿翁,你可來了。”
蘇平見一個胖乎乎球也似的小娘子飛奔來,還未見到人,便咧開了嘴:“阿蠻,你將阿翁叫來,自己不來卻讓你這木頭似的阿爹來,小沒良心的。”
他親昵地點了點蘇令蠻挺翹的鼻頭。蘇平為蘇家老族長,自小看著阿蠻長大,向來認為她是多肉多福之人,並不一味與其他族人般嫌棄,是以蘇令蠻一看到他便覺得親切無比。
“阿翁多日不來,阿蠻可想你了,是麽,阿爹?”
蘇令蠻促狹地朝蘇護眨了眨眼,完全無視他黑如鍋底的臉。
蘇護也沒料到蘇令蠻請蘇平來這,完全沒有提及家中之事,徒讓他想了一路的說辭,白擔心了一把,隻應笑道:“阿蠻淘氣,不想竟驚動了伯父,今日天色已晚,伯父不如便在我這住一晚再回,如何?”
“阿爹忒沒道理,阿翁才來你便想著明日讓他回去,照阿蠻說啊,得多多住上幾日才好,對麽,阿爹?”
蘇護膽戰心驚,他自小便怕這不苟言笑的老族長,每回在他麵前便渾身不自在得緊,一聽要多住幾日,簡直是晴天霹靂。
蘇平“哼”了一聲,拐杖敲了下地板,冷聲道:“我看是有人嫌我這老頭子不識趣,阿蠻啊,阿翁今日便回去嘍;改日你身子鬆乏了,來阿翁這裏吃酒,啊?”
蘇令蠻應得飛快,不過還是揪著蘇平不肯讓他回去:“阿翁,阿爹說得對,現下天色不早,一會該宵禁了,您還是別回去了,在阿蠻這住上一住,也免得那些阿貓阿狗的出來亂竄。”
說著,意有所指地朝蘇護身上瞟了一眼。
蘇平“嗬嗬”地笑了,刮了她一記:“我就知道你這丫頭不老實,成,阿翁今天便在你家做那鎮宅的老翁,明日再回。”
蘇護揩了揩汗淋淋的額頭,引著蘇平去安頓住處,蘇平轉彎時,側頭朝蘇令蠻調皮地眨了眨眼,看起來頑心大起,蘇令蠻噗嗤一聲便笑出了聲。
巧心輕笑道:“老族長還是這般向著二娘子。”
“是啊,阿翁這心裏啊,門清。”
蘇令蠻歎息道:“虧阿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好,有時我真懷疑,若不是有個鄂國公府地幌子,阿爹這從司簿早該被人褫了。”
“有點冷了。”她朝外看了看,頭也不回地出了廳,回攬月居去了。
小八早在門口望眼欲穿,見兩人囫圇著回來了,不免放鬆了下來,一邊幫蘇令蠻解下外罩的長襖子,一邊道:“二娘子,昨兒個,羅三娘子送了個帖子過來,說邀您下月初一去太守府賞梅。”
“三娘子?小婉兒?”蘇令蠻想起那同樣膀大腰圓的羅婉兒,會心一笑:“她倒是好大的興致。”
“聽說是京畿那邊來了人,羅太守要宴請貴客,所以幹脆辦了個宴會,聽說整個定州城裏略有些臉麵的小娘子們都請到了。”
“哦?這賞梅宴,莫非是賞美宴?”
蘇令蠻興趣缺缺,往常但凡與那些個小娘子在一塊,她總會被拉出來比一比,做個使紅花更嬌豔的綠葉。
典型的待客之地。
蘇令蠻視線匆匆掃過,並未發覺酒壺之類的物品,便又穿過花廳向裏,並排兩間廂房,走廊牆壁上隨意地掛著些許書畫,看似並不珍貴,但蘇令蠻一眼掃去,卻是越看越心驚。
這裏每一副字或畫,都是當世或前朝大家所書,每一樣拿出去,都是價比千金之物,可現在就這麽淩亂地陳列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好像在調侃:呶,拿去,我還有很多。
蘇令蠻不免佩服起建這座酒樓之人的七竅玲瓏心了。
世上真名士可謂不多,但自命不凡之人卻數不勝數。
人生在世,有些本事的總希圖在身後留下一番名號,有這麽一座可以算得上“遺世獨立”的酒樓在,又何愁名士不來?不是所有人都是隱士,便是真隱士,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光——這樣累積起來的佳作,幾乎可以以海量計了。
蘇令蠻推開第一間廂房,發現果是一間庫房,壁櫥都做了除濕處理,空氣中盡是書畫放久了的塵氣。如此之地,自然是不能存酒的,蘇令蠻意不在此,又匆忙推門出去,開了第二間廂房。
一間正經的休憩間,蘇令蠻順手掩住了門。
空氣中似乎還散著淡淡的檀香,青綠色賬縵,一水的紫檀木桌椅到配套拔步床,陳設簡單不失雅致。博古架上放著一隻古樸的陶隕,看得出是主人心愛之物,邊緣都摩挲得有些掉了色。
床、榻、香爐、博古架、書桌,插屏等等,蘇令蠻一一看去,都未能發現儲物的東西,她不由得有些泄氣,心中起了念頭:
莫非那酒,當真存到了什麽地下酒窖之類的地方?
蘇令蠻顛了顛手中的青銅長鑰,猶不死心地四處探看,直到床架子後離地約三寸之處,摸到了兩個孔洞。她心中一顫,連忙矮下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才看清了,堪堪將長鑰的兩腳對著兩個孔洞,小心翼翼地插了進去。
黑壓壓的雲層擠進來,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靜得似乎能聽見心髒在胸腔狂跳,蘇令蠻深吸一口氣,趴在地麵靜靜地等待。忽而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沉寂的黑暗,緊接著,“轟隆隆——”大地轟鳴。
蘇令蠻猛地一扭鑰匙,“卡啦啦——”混在劇烈的雷聲中,床架後的一道石門開了。
——居然是機關術?
蘇令蠻看著石門慢慢地豁開一道可以容下渾身肥肉的縫隙,一個扭身,靈活地滾了進去。
正在這時,廂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響起,劉軒懊惱地抱怨道:“蘇府那渾小子可真是混世魔王,竟然將我……”他頓了頓,沒說下去,隻道:“今兒個真真不順,不提了。”
蘇令蠻靜靜地趴在地上,一時不敢動彈。現下被逮在窩裏,隻要等這天黑一過去,便能直接做個那被捉的鱉了——怕今日後,她又將引領定州一段時間的茶餘飯後,做大眾的楷模,民生的談資了。
此時,她確實是不大擔心的。
至多不過是丟回臉,蘇令蠻自問除了這滿身的肥肉,她旁的不多,一副鐵皮銅心還是有的。
黑黢黢的房間裏,劉軒沒有點燈。
他摸著黑坐到了長榻旁的木椅上,翹起二郎腿,看著坐在書桌後,隱在暗處仿佛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說道:“消息屬實,你打算……怎麽做?”
“哼,他身為……”那人隱去了話頭,頓了頓又道:“屍位素餐,禍水東引,害得長郡、奉天兩郡成了突厥的天然糧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說,該怎麽做?”
蘇令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恩公?
她發現自己再一次毫無障礙地認出了那管聲音,如冰擊玉碎,朗而清。蘇令蠻捂著嘴巴,避免自己發出聲音。
密集的雨點瓢潑而下,打在窗棱上,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劉軒起身,忽而眺向東城方向,歎道:
“要起風了。”
“不過——清微,枉獨孤家大娘子對你癡心一片,說等就等了你這麽多年,你也真下得去手。”
清微的聲音冷淡幾近於無:“與我無關。”
“好好好,世上女兒多癡心錯付,誰讓你偏生了顆石頭心腸呢?也不知將來,是哪一個妖孽降服得了你。”
“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清微顯然是不耐煩了。
蘇令蠻趴在地上趴得全身發麻,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白光一閃而過,清微驀地抬起頭:“誰?!”
目光如電,迅速落到床架子後。
那裏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黑壓壓地張著大口。
劉軒驀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石門前,順手抽出陌刀,長刀口向裏一把朝內砍了進去!
風聲呼呼,來勢洶洶。
蘇令蠻就勢一滾,人已從刀下滾出了石門,雙手一拉一放,劉軒一個踉蹌幾乎跌將出去,腳步驀地一錯站穩,陌刀再出!
狹長的刀身映著刺耳的白光,蘇令蠻雙眼被刺,微微閉了閉眼,身子卻條件反射性地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身子往後一仰一折,將自己折成了拱橋,堪堪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作為一個胖子來說,蘇令蠻的柔韌性簡直不可思議。
劉軒手頭功夫傳自名家,武器在手,居然奈何不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路子,不由戰性大起,一把長刀使得虎虎生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