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錦衣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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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姑娘們支持正版~全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佳人在堂, 便帶著惟帽, 亦能覺其清雅端麗之態。
二樓濟濟一堂多是青年郎君,學了幾首歪詩, 讀了幾本豔詞, 便家裏有紅袖添香的通房小妾, 亦不妨礙他們對一個清麗小娘子的天然向往。
本朝開國皇帝是馬背上打下的江山, 出身北疆楊家,有兼收並蓄的豪邁之風, 男女大防並不嚴重。
蘇令嫻姿態嫻靜,容貌掩在半透的白紗之下若隱若現,更襯得其憑空多了絲渺然之氣, 便執筆的青蔥十指都纖纖雅麗, 隨著一點一捺之下,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已躍然紙上。
已有圍觀的好事者念了出來:“趙客縵胡纓,吳鉤——”
“嘩啦啦——”
一個茶盅撞落在高台邊沿,潑濺起的茶水竟好死不死地落了一半多在蘇令嫻才書了兩行的宣紙上, 重色的墨暈染開,一下子糊得不像樣了。
蘇令嫻執筆的手紋絲未動, 負手轉向台下, 素淨的象牙白八幅羅裙上沾了些許墨點,隨著她旋身的動作像是在身上開了暈染的墨花。
場上的國子監廩生們亦紛紛舉目四顧,看是哪個蠻人打斷了大家的興致。
“是何人如此大煞風景?!”
蘇令蠻大搖大擺地走上台去, 因身子粗圓, 顯得比瘦條條的一眾儒生兩個大一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便是我蘇令蠻。”
“諸位見笑,我二妹妹頑皮,擾了諸位興致,還請海涵。”蘇令嫻微微一福身再站起,與大腹便便的蘇令蠻看起來簡直是兩個極端。
“罷罷罷,既是小娘子你的妹妹,我等便也不再追究了。”出頭說話的青年郎君,看起來約莫是這眾國子監廩生中領頭的,溫文笑道。。
蘇令蠻輕笑了聲,她那管聲音軟糯入骨,甜滋滋暖嗖嗖地像要淌入人心底:
“大姐姐還是這般大方得體,剛剛阿蠻不小心手滑落了茶盞,不想將大姐姐的作品給弄糊了,實在對不住。其實……阿蠻也隻是激動,今日得見如此多人中龍鳳,一時失了分寸。”
台上剛剛被打斷興致之人麵色緩了緩,雖話中真實性還有待商榷,但好話誰都愛聽,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蘇護看著台上胖乎乎的二女兒,隻覺得血都要衝到頭上去了:
“阿蠻,下來!”
台下傳來怒喝,蘇令蠻轉頭看去,發覺她那好阿爹滿麵赤紅地像要吃了自己似的,不由笑眯眯道:“阿爹,阿蠻亦想上台比一比。”
台下頓時哄堂大笑。
有認識蘇令蠻的更是笑得樂不可支——定州城裏孰人不知,她蘇令蠻不學無術,粗野不堪?她竟想要上台與這些國子監廩生比試?比什麽?比胖麽?
真是異想天開。
“蘇二娘子,速速下來,莫給我定州丟人了。”這還是好些的。
“蘇二蠻子,若是與人比體量比蠻力,此地怕是無人能比得過你,至於旁的嘛……嘖嘖,人嘛,還需有些自知之明才可。”
毫不客氣的話語,暴風疾雨般向蘇令蠻襲來。
偏蘇令蠻全程笑眯眯,左耳進右耳出,儼然是練出了一層刀穿不透劍刺不穿的厚皮。
人群裏,縱多身份不俗之人,可也未必有與身份相媲的高貴品性。蘇令蠻淹沒在眾多嫌棄的目光和口舌裏,依然笑臉盈盈:
“大姐姐,我不與旁人比,便與你比,如何?”
“這東望酒樓誰都能來得,誰都能比得,二妹妹既是要與姐姐比,那比便是了。”蘇令嫻又重新取了宣紙鋪在一長溜的桌麵上,比詩文,她何曾懼過誰。
“既是比大姐姐擅長的詩文,那我們便換個方式比,如何?”
蘇令嫻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眼緊了緊道:“二妹妹請說。”
高台之上,除開一字排開的長桌外,那絳紫桃木做的筆掛亦是極顯眼,一溜的長峰短峰,羊毫狼毫,粗圓細扁各個不同,任君挑選。
蘇令嫻冷眼看著蘇令蠻順手取了筆掛上最粗獷的一支長峰大狼毫,光筆頭便幾乎有她小半個拳頭大,不由遲疑地問:“你確定?”
“確定。”
“阿蠻妹妹,莫逞強了。”吳鎮在台下看得不忍,周邊還有常玩在一處的富家小郎君們對著台上身形寬胖的小表妹指指點點大家嘲笑。
蘇令蠻權當他不存在,俯身自桌上取了幾張宣紙,轉個身,人去了白壁掛屏的另一麵。蘇令嫻與蘇令蠻各站一頭,中間隔著十幾個儒生,除非特意探頭,那是王不見王了。
“二姐姐,你我同時起筆,同時收筆,屆時,讓這京畿貴客幫我等賞鑒賞鑒,看……這誰的詩詞好。”
蘇令嫻嘴角不意翹了翹:“好。”
白衣儒生們見是兩位小娘子比試,興致大增,紛紛停下手中管豪,關注起比賽來——
不過,大多數人還是站到了蘇令嫻處,這小娘子體態婀娜,落筆時筆若穿花,一舉一動都自帶芬芳,便不看字,亦是賞心悅目。
蘇令蠻一人便占了兩人位,手下動作不停,偌大的長峰大狼毫筆杆握在她手中,仿佛輕若無物,雖動作並不輕盈優美,卻也灑脫利落。
被她龐大的身軀遮擋,無人看得清她寫了什麽。
不過,也沒有多少人在乎就是。大部分人的立場和心念,在此時有了高度的和諧統一——這蘇令蠻,不過是瞎湊熱鬧,想搏一搏眾人眼球罷了。
為了保持公平,不再有人對蘇令嫻所寫之物吟唱,氣氛緊繃,幾乎是一觸即發。
蘇護氣得肺都要炸了,礙於邀請來的友人,隻能坐在圓桌旁,一盅又一盅地給自己灌茶,不一會兒,竟是灌了滿肚子的茶水。
幾乎是同時,兩人收筆。
蘇令嫻將自己所作詩文掛上了掛屏,蘇令蠻亦挪開了身——台下台上,頓時湧起軒然大波。
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同理,也沒有兩顆相同的腦袋。
可蘇令蠻與蘇令嫻,一前一後,竟同時作出了一首一模一樣的詩!
蘇令嫻在定州素來有才女之稱,閨閣裏流落出來的手稿不甚凡幾,這娟秀的簪花小楷大家是看熟了的,自不會有疑問。
可這蘇令蠻,居然寫得一手狂放的草書!筆走遊龍,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筆鋒之大膽肆意,處處可見書寫之人胸襟之狂肆,實不像出自一個閨閣小娘子之手。
但墨痕未幹,而筆鋒粗細與她選的那管大狼毫如出一轍,在眾目睽睽之下,完全杜絕了他人代筆的可能性。
甚至,亦隻有這管長峰大狼毫,方能配得上這潑墨一般的草書!
已有人拍案叫絕,蘇令嫻猛地一把掀開惟帽,露出一張瑩白清秀的臉,她走到蘇令蠻所作詩前,麵色白了白:“二妹妹這詩……”
她竟從來不知道蘇令蠻寫了一手好字,這字力透紙背,形與意合,沒有多年之功如何寫得出?便京畿王沐之的字,亦不遑多讓。
——莫非她這妹妹一直在藏拙?好深的心機。可這一樣的詩詞,又如何解釋?
這實在是錯怪蘇令蠻了。
她這字,委實不像女兒家的字,鋒芒太露,狂肆太過,吳氏便勒令她不許顯露人前,言“女兒家講究恭敬柔順,這般模樣怕是會為婆家不喜”,蘇令蠻思及,便也藏了起來。
而她也確實不學無術,對書本無甚興趣,除了手頭有幾分蠻力,與草書上別有心得。如今蘇令蠻既然不在意嫁不嫁人,便也不在乎藏不藏拙了。
剛剛還為蘇令蠻說話的國子監領頭已經念了出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白首太玄經。”
“好詩,好詩!”
“可二位,這詩一般模樣……作何解釋?”
眾聲吵雜,一時嗡嗡的議論聲都傳上了三樓。
“下方何故如此喧嘩?”
“左不過是比試,不過,就憑那些人,還上不了我東望的三樓。”劉軒滿不在乎地掀開冰綠窗紗,往外覷了一眼:“喲,有點意思。”
竟然是一對姐妹花在比試,還寫了一樣的詩詞。
劉軒眼力好,一眼就看出那胖乎乎的小娘子是剛剛在樓梯口與清微絮了幾句話之人:“剛剛那小娘子可是你舊識?”
“不是。”
清微聲音冷淡,半掀起幕籬,露出的一截下巴如上好的羊脂玉:“你這的酒,確實是天下一絕,便京畿上貢的,亦沒有這般滋味。”
烈得堪比關外的西風,而回味甘醇,不過一杯,他就已經微醺了。
劉軒得意地挑挑眉:“若非如此,我東望如何能誇下海口,言三樓有最烈的美酒。”
清微無聲無息地又給自己斟了一盅,劉軒看他喝個酒亦還帶著幕籬不肯摘,忍不住道:
“清微,我又不是長安城裏那些個日日上趕著要嫁你的小娘子,這麽多年未見,你便不肯揭一揭幕籬,讓我一睹長安第一公子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