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詭計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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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令蠻視線匆匆掃過, 並未發覺酒壺之類的物品, 便又穿過花廳向裏,並排兩間廂房,走廊牆壁上隨意地掛著些許書畫, 看似並不珍貴,但蘇令蠻一眼掃去, 卻是越看越心驚。

    這裏每一副字或畫, 都是當世或前朝大家所書, 每一樣拿出去,都是價比千金之物,可現在就這麽淩亂地陳列著,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意味, 好像在調侃:呶,拿去,我還有很多。

    蘇令蠻不免佩服起建這座酒樓之人的七竅玲瓏心了。

    世上真名士可謂不多, 但自命不凡之人卻數不勝數。

    人生在世, 有些本事的總希圖在身後留下一番名號, 有這麽一座可以算得上“遺世獨立”的酒樓在,又何愁名士不來?不是所有人都是隱士,便是真隱士, 或也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光——這樣累積起來的佳作,幾乎可以以海量計了。

    蘇令蠻推開第一間廂房, 發現果是一間庫房, 壁櫥都做了除濕處理, 空氣中盡是書畫放久了的塵氣。如此之地,自然是不能存酒的,蘇令蠻意不在此,又匆忙推門出去,開了第二間廂房。

    一間正經的休憩間,蘇令蠻順手掩住了門。

    空氣中似乎還散著淡淡的檀香,青綠色賬縵,一水的紫檀木桌椅到配套拔步床,陳設簡單不失雅致。博古架上放著一隻古樸的陶隕,看得出是主人心愛之物,邊緣都摩挲得有些掉了色。

    床、榻、香爐、博古架、書桌,插屏等等,蘇令蠻一一看去,都未能發現儲物的東西,她不由得有些泄氣,心中起了念頭:

    莫非那酒,當真存到了什麽地下酒窖之類的地方?

    蘇令蠻顛了顛手中的青銅長鑰,猶不死心地四處探看,直到床架子後離地約三寸之處,摸到了兩個孔洞。她心中一顫,連忙矮下身子,幾乎是趴在地上才看清了,堪堪將長鑰的兩腳對著兩個孔洞,小心翼翼地插了進去。

    黑壓壓的雲層擠進來,室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靜得似乎能聽見心髒在胸腔狂跳,蘇令蠻深吸一口氣,趴在地麵靜靜地等待。忽而一道刺眼的白光劃破沉寂的黑暗,緊接著,“轟隆隆——”大地轟鳴。

    蘇令蠻猛地一扭鑰匙,“卡啦啦——”混在劇烈的雷聲中,床架後的一道石門開了。

    ——居然是機關術?

    蘇令蠻看著石門慢慢地豁開一道可以容下渾身肥肉的縫隙,一個扭身,靈活地滾了進去。

    正在這時,廂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響起,劉軒懊惱地抱怨道:“蘇府那渾小子可真是混世魔王,竟然將我……”他頓了頓,沒說下去,隻道:“今兒個真真不順,不提了。”

    蘇令蠻靜靜地趴在地上,一時不敢動彈。現下被逮在窩裏,隻要等這天黑一過去,便能直接做個那被捉的鱉了——怕今日後,她又將引領定州一段時間的茶餘飯後,做大眾的楷模,民生的談資了。

    此時,她確實是不大擔心的。

    至多不過是丟回臉,蘇令蠻自問除了這滿身的肥肉,她旁的不多,一副鐵皮銅心還是有的。

    黑黢黢的房間裏,劉軒沒有點燈。

    他摸著黑坐到了長榻旁的木椅上,翹起二郎腿,看著坐在書桌後,隱在暗處仿佛要與黑暗融為一體的人,說道:“消息屬實,你打算……怎麽做?”

    “哼,他身為……”那人隱去了話頭,頓了頓又道:“屍位素餐,禍水東引,害得長郡、奉天兩郡成了突厥的天然糧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說,該怎麽做?”

    蘇令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竟然是恩公?

    她發現自己再一次毫無障礙地認出了那管聲音,如冰擊玉碎,朗而清。蘇令蠻捂著嘴巴,避免自己發出聲音。

    密集的雨點瓢潑而下,打在窗棱上,發出淅淅瀝瀝的響聲,劉軒起身,忽而眺向東城方向,歎道:

    “要起風了。”

    “不過——清微,枉獨孤家大娘子對你癡心一片,說等就等了你這麽多年,你也真下得去手。”

    清微的聲音冷淡幾近於無:“與我無關。”

    “好好好,世上女兒多癡心錯付,誰讓你偏生了顆石頭心腸呢?也不知將來,是哪一個妖孽降服得了你。”

    “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清微顯然是不耐煩了。

    蘇令蠻趴在地上趴得全身發麻,又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白光一閃而過,清微驀地抬起頭:“誰?!”

    目光如電,迅速落到床架子後。

    那裏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黑壓壓地張著大口。

    劉軒驀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石門前,順手抽出陌刀,長刀口向裏一把朝內砍了進去!

    風聲呼呼,來勢洶洶。

    蘇令蠻就勢一滾,人已從刀下滾出了石門,雙手一拉一放,劉軒一個踉蹌幾乎跌將出去,腳步驀地一錯站穩,陌刀再出!

    狹長的刀身映著刺耳的白光,蘇令蠻雙眼被刺,微微閉了閉眼,身子卻條件反射性地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身子往後一仰一折,將自己折成了拱橋,堪堪躲過了致命的一擊。

    作為一個胖子來說,蘇令蠻的柔韌性簡直不可思議。

    劉軒手頭功夫傳自名家,武器在手,居然奈何不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路子,不由戰性大起,一把長刀使得虎虎生風。

    蘇令蠻卻躲得頭皮發麻,她這功夫路數雜,東學一榔頭,西學一斧子,不成體係,能逃過一時,卻難保哪回折了項上人頭,側身躲過襲來的一刀,人已經滴溜溜地從房東轉到了房西,室內的東西散了一地。

    陌刀長柄,在室內其實施展不開,但同樣的,一刀襲來——蘇令蠻能躲得的地方也實在有限。在再一次狹路相逢之時,蘇令蠻舉起了雙手,做投降狀:“是我,小劉掌櫃的,是我。”

    “蘇府二娘子?!”

    劉軒的詫異不亞於頭一回見她草書之時,他下意識地問道:“你來此作甚?”

    “不,不對,鑰匙!那臭小子!……”劉軒立刻就意識到被人耍了,褲腰帶亦白掉了。

    “二娘子,你今日不該來的。”他苦笑著道:“若平日,我還能放你一馬,可今回……便隻能怪你天生運氣不好。”

    說著,靠在脖頸上的陌刀輕輕往裏一送。

    蘇令蠻下意識地一縮脖子,冰涼的觸感並未傳遞過來,她睜開眼,卻隻對上兩根簇白的手指,指甲修剪地整整齊齊,指骨長而有力。

    清微抓著刀刃往旁邊一推,劉軒順勢脫開了手,“哐啷”一聲,陌刀掉到了冰冷的地麵。

    廊外長空電閃,雷鳴轟隆。

    蘇令蠻隻覺下巴一痛,黑暗裏一道冰冷的帶著檀香的氣息湊近,冷酷得像來自地獄的閻羅:

    “你想死,還是想活?”

    “哎喲,夫人快進去快進去,別二娘子沒事,你卻凍出個好歹來!”鄭媽媽忙慌地換了木屐,扶著吳氏進了房。

    “阿蠻如今可好些了?”

    吳氏欲言又止,“老爺……可曾去看過?”

    鄭媽媽暗中歎了口氣,夫人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過柔順。二娘子如今都這般模樣了,她還在乎那沒心肝的老爺。

    “二娘子剛醒,這不,老奴我就給你報喜來了。”

    “阿蠻醒了?”吳氏喜出望外地站了起來,團團轉道,“翠縷,將桌上的什錦糕帶上,阿蠻愛吃。鄭媽媽,隨我一同去看看阿蠻。”

    “哎,哎,夫人,地上滑,你慢著些。”鄭媽媽連忙喚丁香將前些日子舅老爺送來的雪狐大麾給夫人披上,一堆人穿了木屐,匆匆往左近的攬月居而去。

    攬月居內一片靜悄悄的。

    吳氏在下人的伺候下脫了木屐,羊皮小靴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她不自覺地放輕腳步,穿過花廳,巧心守在閨房門口施了一禮,“夫人。”

    “二娘子可還好?”

    門口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了蘇令蠻。

    她安靜地躺在柔軟馨香的被褥裏,隔著層層幔帳,隱約可見母親領著一行人匆匆趕來,狐皮麾白得發亮,刺得她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蘇令蠻懵裏懵懂地還沒回過神來,這一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一睜眼,她又變回了那個胖乎乎的醜丫頭了?

    屋裏火牆燒得正暖,蘇令蠻翻了個身,掀了掀被窩想散些熱氣,一垂眼,又見到白蘿卜似的胳膊在眼前晃悠,手肉呼呼地還能看到一個個小坑。

    鬼使神差地,她把手腕放到嘴裏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記完全沒留手。

    “嘶”的一聲,蘇令蠻徹底清醒了。

    哪還有什麽見鬼的重生。她仍然還是定州城裏那個胖乎乎的蘇令蠻,一個被親表哥退了親的醜丫頭。

    什麽錦心繡口,仙姿佚貌,通通都是做夢!

    熏被的銀香球被她腳一踢,直接“骨碌”一聲落了地。

    巧心掀開帳幔,吳氏淚眼汪汪地站到床旁,覷了眼她手腕上深深的牙印,哭道:“阿蠻,你再想不開,也不能虐待自己啊。”

    鄭媽媽也在一旁默默垂淚。她家二娘子著實命苦,竟然被一個商賈之家退了婚,往後定州城裏要些臉麵的家族,誰還會來提親?這該死的殺千刀的吳家,真太不是東西了。

    蘇令蠻側眼看了看窗外,“阿娘,現在都什麽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