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平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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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敬王!”
關小六作為羽林衛, 守外宮門之一, 曾經不止一次遠遠見過敬王。
他迷迷糊糊地隨著上峰由外宮入內宮,雖未進入明華殿舉事, 可心裏卻隱約知道此行究竟為何。
是以在守著內外宮必經之路的那條道上,見到威風赫赫一列精兵伴著滾滾煙塵席卷而來, 見到為首那人寶馬銀槍挾著凜冽森然戛然止於宮門前時, 一向利索的舌頭竟然磕巴起來。
關小六下意識跪了下去,唯餘身旁人劍戟一般挺著, 止住了敬王前來之勢:
“內宮無詔不得入。”
關小六心如擂鼓,隻覺小命休已,卻聽頭頂那如出溪澗冰擊碎玉式的嗓音響起:“爾欲攔我?”
旁邊那強頭崔平茂倔著腦袋持戟攔門,甕聲道:
“無詔,任何人不得入。”
“阿茂慎言!”關小六急得覷了前方烏泱泱一眼看不到頭的甲兵, 鐵胄冷兵倒映著天邊的微光,反射著萬千森然寒意, 如地獄奔騰而來的催命閻王,有損毀一切之勢。
羽林衛縱然是精兵良器,可哪裏比得上隨著敬王南征北戰的精兵部曲,聽聞連他們□□之馬都是飲過人血的。
崔平茂腦袋不會拐彎, 隻記得上峰讓守好門戶便守好門戶, 執意要楊廷出示詔令。
內外宮牆內隔了一條長長的走廊, 易守難攻, 雖說門外隻守了關小六與崔平茂兩個羽林衛, 可大敞的紅漆木門內, 卻是陳列了近千羽林衛整裝待發,若楊廷當真硬闖,兩方必定會發生巷戰,時間勢必會被拉得很長。
關小六膽子小,隻求雙方莫要當真起了衝突,否則自己這條性命必定要首先交代在這,正自焦急間,卻聽身後一陣渾厚的笑音傳來。
新晉的穆琛副統領大笑著出門,朝崔平茂便是當心一腳:“哪來不長眼的狗東西!敬王你也敢攔?”
崔平茂訥訥回不過神來,受了當胸一腳四仰八叉地摔了一跤,正回不過神來間,卻見穆副統領退開半身,朝敬王拱手道:
“王爺,卑職幸不辱命。”
穆統領眸中閃爍著崔平茂看不懂的光芒,關小六自小在外混著長大,三教九流見得多,心裏不由咯噔一聲:穆統領這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啊。
果見敬王一牽馬轡,高聲喝道:
“本王欲入宮勤王,滅反賊,保我大梁盛世;此時投誠者,既往不咎,若能戴罪立功,另有加封!”
穆副統領當下伏地應和:“敬王高義!臣,願誓死相隨!”
“很好。”
關小六心頭突突跳,他眼睛尖,心裏亮:這兩人一唱一和,怕是做戲。瞧這眉眼官司,怕是早就暗度陳倉了。
不過他就是一混飯吃的,誰效忠誰,誰當皇帝,他都沒什麽所謂。
羽林衛中多數精衛糊裏糊塗跟著上峰起事,本就心頭惴惴、老大不安,此時見自家副統領都臨陣倒戈,而敬王兵強馬壯,虎狼之軍席卷而來,更早早地失了抵抗之心。
早先坊間傳聞,敬王一諾,重於千鈞——羽林衛門手中劍戟刀兵不由落了滿地,紛紛伏地不起:
“願,追隨敬王!”
聲振寰宇,直上雲霄。
關小六也扯著憨傻的崔平茂伏地,一並呼號:“願隨敬王!”
話音未落,方才還在眼前的鐵騎已如風一般擦過身側,烏泱泱一片兵士隨之經過闊朗的拱門,鋒銳的甲胄摩擦間,帶起了一股森然冷意。
敬王當先打馬而入,長長的走道旁,數千羽林衛一分為二,沉默地目送著勤王之師穿梭而過,這般多的人馬,明明該是雜亂無章,卻連落地的馬蹄都如初一致。
在敬王人馬即將消失在走道前,這數千羽林衛如魚入深海,整齊有序地匯入,由穆琛領著,搖搖墜在在敬王府騎兵營身後,往裏大跨步而去,遠遠看去,浩浩湯湯,幾有綿延未覺之勢。
勤王之師,如摧古拉朽般,朝乾元殿而去,所遇關卡,皆不合一戰之敵悉數倒了戈。
圈禁著的官眷們遙遙聽到動靜不小,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扒拉著窗戶試圖透過那薄薄的窗紗往外看,奈何什麽也沒看見。
“哎,你說,外邊發生了什麽事?”
“看不清啊……”有命婦交集地走來走去,“老爺那也是生死不知,真真是急死人了。”
正焦躁間,卻見方才還毫無動靜的敬王妃騰地地站起,眸似流星,在清晨幽幽的天光裏,整個人簡直是熠熠生光:
“諸位,方才本妃所提時機,到了。”
她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迅速地從腰間香袋裏掏出火石,王母急得伸手阻她,不安道:“若計劃行不通當如何?”
“是啊是啊,怎麽想這都太冒險了。”
“若他們不來救我等,我等豈不是要活活燒死在這兒?不妥,不妥。”
有膽小的臨陣退縮,提出異議,內殿靜了一靜,隻聽到被蘇令蠻輕輕笑了聲,那聲調柔軟,卻仿佛另含著股堅硬:
“他們安敢?!”
“殿內嬪妃且不提,各官女眷大部在這,若當真被一把火都燒了,不論最終誰坐上龍椅,朝野必定動蕩,底下的位置……恐怕是坐不久。”
群眾的憤怒,足以推翻一切,壓倒所有。
何況還是這滿朝的文武百官。
“是以,他們不敢冒險。”
蘇令蠻言盡於此,眼見殿中位高權重的幾位夫人都點頭同意了,才倏地點燃火石,就著殿內的帳幔燒開。
門外羽林衛們先是聽到一陣高亢的慘叫,驚恐與火光一瞬間爆發出來,還未待他們反應過來,殿內緊闔的大門被人從內拍得“哐啷”作響,銅把手上的銅環晃得厲害。
一婦人驚懼的聲音傳了出來:
“走水了!走水了!”
“快!放我等出來!”
天幹物燥,尤其夏日,輕薄的帳幔掛得到處都是,火勢蔓延極快,從薄透的窗紗看去,殿內四處亂竄的身影和著驚恐的尖叫,幾乎將整個皇城的黎明,都渲染上了恐怖的色彩。
容不得人多想,羽林衛們幾乎是立刻衝過去,將門打了開來。
往日裏高貴無雙的貴人們個個釵橫鬢亂、花容失色地衝出來,好似經受了無數驚嚇。
在這處守著的一堆羽林衛不出三十人,雖個個人高馬大、身手矯健,可束手束腳,即便極力試圖保持秩序,依然被驚慌失措的人群給衝散了。
“走水了!”
“走水了!”
即便皇宮的建築在建築之初都用了最好的防火材料,可到底是木製建築,夏日天幹,不一會,這火便迅速蔓延起來,在不遠處,都能見到衝天的火光。
“愣著幹什麽?還不速速滅火?”
一個羽林衛正自發愣,卻抬眼撞見一張本不該在此出現的麵容,姝色無雙,傾國豔色,一身灰撲撲的太監常服,在這衝天火光裏,麵上神色淡得幾乎看不出,他見鬼似的叫了一聲:“敬……敬王妃?”
蘇令蠻“唔”了一聲,回身看蘇令嫻,包括容妃幾個被捆著的也都抖抖索索地出來了,由聖德太後派來的兩個嬤嬤另外找地方看著,在內殿參加夜宴的女眷們都出了門,便道:
“再幹看著,恐怕整個皇宮都得遭殃了。”
這話自然是假。
皇宮在設計之初,便考慮到起火後的滅火事宜,這獨棟的建築群落,在燒完後便不會再繼續蔓延,蘇令蠻在點火時便已考慮到了,若滅火及時,除了會引起短暫的騷亂外,也不過是一些財物損失。
不過羽林衛並不知道。
此處起火,他們責無旁貸,滅火為當務之急,更顧不得追究敬王妃為何會一身太監常服地來此,女眷們早就亂糟糟地衝出了院落,阻止不及,便也隻得盡心救火——上峰罵起,也有一樁說頭。
蘇令蠻穿梭過亂糟糟滅火的人群,在離院子三百米外的牆下,找到了等候的官眷們。
蓼氏與幾個性格強硬輩分偏大的長者一道主持秩序,後妃們花容失色地抱成一團,心裏隱隱約約知道,此行不妙,不由憂心起往後的飯碗有無著落,惶急地早失了主意,也不在意由臣子的女眷奪了指揮權。
“敬王妃。”
蓼氏在外素來都保持著尊敬,先福了一禮,除了幾個猶自回不過神來的,也都在其帶領下福身行禮。
“不必多禮,”蘇令蠻凝著臉道,“現下宮內情形如何,我等都不甚清楚……但想來爾等夫郎們都不大自由,否則必是要來尋的。”
“如此便有兩個選擇,一,尋法子與他們相聚。二,另選一個躲避之處,待事了了再出來,也免得被羽林衛單獨拎出,去威脅各自夫郎們。”
膽氣小的,不願在宮內亂闖,讚同另尋一僻靜處躲著;可更有那著急的婦人們,覺得與官員們一處有商有量,更易解決事宜。
蘇令蠻沒管低聲爭執的人們,隻道:“若要尋旁人不去的僻靜處,怕是隻有冷宮了。本妃有個提議,身上沒有功夫的女眷們便去那裏藏好,其餘人若願意的話,與本妃闖一闖明華宮。”
明華宮內是郎君們喝酒夜宴之處,若事有不諧,恐怕明華宮是第一起事場。
敬王妃這提議,算是最穩妥的了。
當下得了許多人的應允,不過最後有些微末功夫並且願意與蘇令蠻一道的,也不過堪堪二十人。
蘇令蠻一眼看去,阿瑤、段艿等幾個書院同窗,便隻有幾個年事高的長者,如安國公府老太君等人,鄂國公府夫人,兵部侍郎夫人等,袁師姐也在裏麵,朝她擠了擠眼睛。
她驀地笑了:“出發。”
一行人均有些功夫,袁師姐更有些躲避的技巧,各宮宮人們還跟無頭蒼蠅似的沒了主心骨,隻需躲開四處巡邏的羽林衛便可。
蘇令蠻明華宮去過幾回,還是極熟的,不一會一行人便摸到了不遠處,躲在抄手遊廊外往百米外的院子看。
密密麻麻的羽林衛將整個大殿圍得水泄不通,刀槍映著漸亮的天光,連遠處的走水都不曾影響這些人一分一毫。
“看來……果真是在裏邊。”
蘇令蠻沉吟半晌,心裏正揣度著楊廷去向,背後卻被輕輕拍了拍,她驚詫回頭,發覺綠蘿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後,一身緊身短打,麵上有些急:“王妃,王爺不在此處。”
“你知道?”蘇令蠻詫異地問,“宮內現下情形如何?”
綠蘿為難地搖頭:“奴婢知道的不算多,王爺現下入宮勤王,明華宮內囚著百官,裏邊已經進行過一場交鋒,聽聞是血流成河……眼下聖人被禁乾元殿,恐怕……不大好了。”
“果真是中山王?”
謝七娘道。
綠蘿點點頭:“是中山王。”
其餘人等能跟著來明華宮,也不是那愛驚慌失措的,雖說在聽聞血流成河時,心裏咯噔了一瞬,可到底素質過人,不一會便轉換好了心情,打算看看敬王妃如何做——畢竟,敬王不在裏邊。
蘇令蠻沉吟半晌,覺得這一次,不得硬闖。
若阿廷勤王順利,中山王兵敗,手頭的籌碼除了女眷,便是這些文武百官的性命,她需想個法子,好叫中山王得不了逞。
策反,那是不可能了。能在此地出現的羽林衛,必是中山王心腹,難度太過。
下毒?
蘇令蠻思忖著法子的可行性,拉過身後的袁師姐問:“師姐,阿蠻這有蔣師姐曾經給過的蒙汗藥,藥性極強,一滴即倒,你可有什麽好法子,能讓這些羽林衛都倒下?”
袁師姐問:“這一滴是要入口,還是沾之即倒?”
“入口。”
她好笑道:“那估摸著不行,非常時期,這些人警惕性高著呢,恐怕不會輕易食不明之物。”
“那……恐怕隻能用老法子了。”
蘇令蠻遺憾地看著眼前的雕梁畫棟,處處可見匠心,一把火燒下去,恐怕隻能付之一炬了。
就在敬王妃跟造火頭子,四處放火搗亂時,楊廷一行人已經浩浩蕩蕩地來到了乾元殿外。
不過幾個來回,中山王留在門外的侍衛們便被瞬間折斷脖子,丟卻了性命,被拋在了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