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帝後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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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姑娘們支持正版~全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酒樓三層木質結構, 絳紅實木建製,並不見精細雕鏤,卻透著北地獨有的大氣敞亮, 一個精神氣十足的清秀跑堂搭著褡褳在門口迎來送往,熱鬧得好似完全沒有受到這霜雪天氣的影響。

    “蘇二娘子許久不見, 您這回來還是老位置?”馮三笑盈盈地迎上來, 並不為蘇令蠻寬胖於常人的身材側目。

    蘇令蠻丟了一粒碎銀:“二樓帶路。”

    東望酒樓的一樓,為平日愛飲些小酒的市井小民常去之處,吳鎮等人自是不會與這等閑雜人混在一處。二樓則專為定州城有身份之人所設, 至於三樓,在蘇令蠻有記憶起, 便沒見人真正踏上去過。

    據傳那裏,有天下最烈的美酒,最豔的美人。

    ——就連定州太守, 亦隻能在二樓逗留。

    按東望酒樓的規矩, 三樓隻招待兩種人, 藝絕天下,或位尊極頂——這藝,不單指文武之藝,醫術、調香、舞藝等等小道,亦囊括在內。而這位尊極頂的話一放出, 更讓人覺得這掌櫃是癡心妄想, 除開位尊九五的聖人, 還有誰能稱位尊極頂?

    據傳有一任定州太守不信邪, 掀桌強登,最後卻不知為何悻悻而去,就此不了了之。

    於是,便有人暗中揣測,這東望酒樓敢如此狂妄,背後必是有京畿的權貴撐腰。便城裏最橫的地痞流氓,也識趣地繞道而走。

    蘇令蠻從來不信這三樓的美酒美人,權當掌櫃為自己貼金,但這不妨礙她喜歡酒樓的好酒好菜,來得勤,與馮三便也熟了,台階被她踩得咯吱咯吱響,掩蓋住她低下去的聲音:

    “小三兒,我鎮表哥在哪個廳?”

    “鎮小郎君並未在雅座,今兒個,我東望來了一群京畿國子監儒生,說是要破一破這規矩,鎮小郎君與他同窗都在外間觀看。”馮三一臉與有榮焉。

    蘇令蠻愣了愣:“你們酒樓的規矩,都傳到京畿去了?”連國子監儒生都上門踢館?這該有多閑?

    馮三被她一臉的不信刺激了,忙解釋道:“可不?這大梁開國以來,可還有哪家酒樓有我東望的淵源?”

    從古至今,不論是文人騷客,還是世家列族,都愛問個出處,酒樓界壽歲最長的東望酒樓,確實在大梁朝還是頭一份的,尤其是這規矩——

    大約這世上自命不凡之人都希望能搏一搏眼球的。

    可惜,東望酒樓的掌櫃奇怪,不開連鎖,更不愛往長安洛陽這等繁華之地跑,隻肯守著這北關,卻也正因這不同尋常商賈的風骨,倒讓各地有才藝之人一波一波的湧來。

    即便如此,蘇令蠻仍覺得奇怪,不由問道:“東望自是不俗,可國子監人又如何會來這北疆之地?”

    北疆距離長安何止萬裏,便乘上最速之舟,亦需半月。

    而就連她那頑劣的庶弟都知曉,學不可一日懈怠。國子監裏那些,將來可都要為官做宰的,怎麽出得來到得了?

    差異讓她幾乎忘了剛剛“捉奸”的勁頭,馮三神秘地笑了笑:“蘇二娘子,此事……便不是小三兒能說的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踏上了二樓。

    酒樓占地極廣,臨窗以各色屏風半隔出一間間雅座,窗外一頃碧波,街上遊人如織,端的是一副民生半景圖,地方通透敞亮,半攏屏風又保持了坐客一定的私密性,極受文人雅客的歡迎。另一頭,則是一座座封閉式花廳,若有私宴,必是閉門歡飲。

    二樓正中,隆起一座離地一米的方形高台。

    當然,與那等市井的俗豔戲台子不同,這高台是當今墨門第一人韓秋子所設計,又請來蜀地工匠精工細作而成。韓大家之作,便蘇令蠻這等人對建築無甚品鑒之人,亦能看出其高貴典雅,不同流俗。

    如今往常空空如也的高台之上,約莫站了十幾人,或高冠博帶,或錦帽貂裘,個個都衣著不俗,氣質儒雅。

    高台後方嵌入的白璧掛屏之上,已經滿滿地鋪陳了一璧宣紙,其上行草楷書,各色遊龍。

    定州城數得出名望之人,不論老幼青壯幾乎都來了,圍攏著高台的桌幾早已爆滿,甚至有一些人癡癡站著,隻為一睹那國子監廩生——便她那“喝花酒”的阿爹,亦放下了生平愛好來了。鎮表哥,甚至太守的大小郎君等人,更是滿麵向往歆羨,至於蘇令嫻……

    蘇令蠻轉頭要尋,卻被斜後方遞來的一柄長形物體阻了,她垂頭看去,沁涼的刀鞘透過厚厚的狐皮大麾以一股巨力企圖將她往旁撥去。

    蘇令蠻豈是能隨便讓人就撥開的?她穩住下盤,轉頭回望,不意正對上一雙好奇的眼睛,眼前少年郎君一身鴉青色長袍,皮膚黝黑,與時下流行的文弱美少年不同,充滿了健碩的陽剛之氣。

    刀鞘的另一頭直直握在他手中,蘇令蠻皺眉不悅道:“這位郎君何故如此無禮?”

    林木看這胖婦人堵著樓梯口不動,眼睛不自覺往後一瞥。

    蘇令蠻這才注意到他身後還安安靜靜站著一人,那人一身玄色緙絲長袍,渾身素裹,別無長物,可偏是這樣寡淡,一旦被人注意到了,卻也無法讓人將目光從他身上抽離——即便,他帶著幕籬。

    這人可真冷淡。

    蘇令蠻不自覺摩挲了下肩膀。

    “這位小婦人何故擋道?”

    林木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倨傲,對這胖婦人的眼神分外不愉,竟看他家郎君看呆了,真正不知所謂。

    蘇令蠻這才發覺自己龐大的身軀竟將樓梯口給堵住了,連忙往旁讓開來,歉意地表示道歉,待林木抬腿上樓,腿快速地一伸,林木“哇哇哇”地單腳跳開:“小婦人好生無禮!”

    蘇令蠻遺憾地拍拍手,竟然沒有絆倒他,一邊抬著下巴,與林木比傲:“黑麵郎君,你叫我小婦人,不也無禮?”她可梳著未嫁女的發髻。

    “阿木,道歉。”

    如玉碎冰擊的聲音,即便是為蘇令蠻主持公道,亦透著股冷淡和倦意。

    林木這才發覺,先入為主的印象讓他將一個未出嫁的小娘子誤作了婦人,撓撓腦袋別別扭扭道:“這位小娘子對不住了。”

    “無妨。”

    蘇令蠻不是什麽斤斤計較之人,見林木道歉真誠,便放過了他。

    正當這時,酒樓小掌櫃劉軒竟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來,素來不苟言笑的麵上帶著熱情洋溢的笑:“不知清微遠道而來,軒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這邊請,這邊請。”

    小掌櫃的滿麵笑容沒有驚嚇住蘇令蠻,但兩人眾目睽睽之下一路往三樓跑的情況讓她呆住了——這人究竟是何人?

    是藝絕?還是……

    她將目光落到了高台上作畫論詩的國子監廩生身上,思及馮三神秘地微笑,突然對那人的身份好奇起來。

    清微?

    清微。

    她想不起當今世道上,有哪一個大家叫這個名的,那麽——能登這三樓之人,必是極貴了。

    看著忠心耿耿守在樓下的“阿木”郎君,蘇令蠻第一次起了丁點好奇心,可待觸及一個熟悉的身影跳上高台提筆作詩時,那本就少得可憐的好奇心立時丟到池中喂魚了。

    ——是啊,有這等出風頭的好時機,她這個好姐姐,又怎舍得放過。

    蘇令蠻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蘇令蠻被小八的手勁按得渾身舒坦,幹脆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塌上:“這兒,這兒,對,就這兒。”她呻/吟了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懶洋洋道:“我自個兒的事還沒解決,哪有空被拉出去讓她們溜兒?哪那麽好的事。”

    小八輕聲應了,點頭附和道:“二娘子不去也好。枉那些個閨秀個個秀外慧中的模樣,嘴皮子卻比刀子還利索,二娘子去了也不過是自討沒趣。”

    蘇令蠻側著頭咯咯笑:“小八,你二娘子我也不是紙糊的,真要計較起來,我一腳出去她們就得摔個大馬趴。”

    似是想到那情景,蘇令蠻笑得更歡了。

    小八看著二娘子難得露出的稚氣,嘴角彎了彎。這時巧心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俯身道:“二娘子,可要先沐浴更衣?飯食已經讓廚房備下去了。”

    “成,泡個澡解解乏。”

    蘇令蠻拍拍小八,起身下了榻,在巧心的服侍下好好地泡了個澡,解去渾身的乏氣,才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黑發出了木桶。巧心取來帕子幫她絞,一邊讚道:

    “二娘子這頭烏發,與詩文裏說的青絲如瀑落玉簪差不離了,城裏有哪家小娘子比得過?”

    “那又如何?”蘇令蠻嗤了聲:“時人重色者多,這副肥胖的皮囊一站出去,便沒人在意我心性如何了,更遑論是隻能用當做添頭的頭發?”

    巧心看頭發絞得差不多幹了,細細幫其抹了一層雪花膏,才住了手道:“二娘子何必太過妄自菲薄。何況有這添頭總比沒的好。”

    “巧心你還真是沒虧了這名兒,”蘇令蠻轉過身,屈指彈了下她額頭道:“不錯,有這添頭總比沒的好。”

    這時小八將蘇令蠻剛剛掛在屏風上的換洗衣裳拿了下來,打算拿出去給漿洗丫頭,待看到一件男裝樣式的裏衣,聲音都變了:“二,二娘子……這裏衣……”

    蘇令蠻白胖包子臉登時跟被蒸了似的,紅撲撲一片。

    不知怎的,她腦中浮起黑衣郎君抱著她在雨中匆匆奔走的一幕,明明當時神智不清早就不辨外界,可此時卻像是真真見過一般,連細節都被勾勒得一清二楚,從胸膛的火熱,到被雨打濕的鬢角。

    蘇令蠻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裝作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這你自個兒漿洗了,莫讓那些小丫頭碰了,我,我要還的。”

    小八似是看出了點什麽,心驚肉跳地應了聲“曖”,悶著頭便退下去了。

    巧心瞥了瞥她,到底沒忍心提她那張紅臉,反是蘇令蠻揉了揉鼻子,轉移話題:“好餓,且去催催廚房。”

    “二娘子糊塗了,瞧,這不?雞絲魚片粥小八早就拿來了,現下估計溫溫的正好人口。”

    蘇令蠻赧然一笑,自去飲粥不提。

    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未透亮,蘇令蠻便睜開了眼睛。她先試探著往外探出一個胳膊,冷風過境,凍得她一個激靈利索地收回了胳膊。

    這一凍,把她給徹底凍醒了。

    蘇令蠻揉了揉眼睛,掀被起身。小八昨夜輪值,聽到動靜機警地掀簾入了來,渾身還透著股霜雪的寒氣:“二娘子這是要起了?”

    蘇令蠻接過她手中早就熏溫熱了的胡服,邊穿邊朝窗外眺:“外邊這是又下雪了?”

    “可不是,我聽廚房采買的說,今兒的車軲轆差點都轉不動。”小八抬頭看了一眼道:“二娘子今天可還是要出門?”

    “自然。”

    蘇令蠻將下擺掖進了褲腰帶,看了看才道:“我去鍛煉會,莫跟來。”

    小八歎了口氣,她這二娘子哎,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又將以前那些老一套撿回來了,明知都是無用功,還非得折騰自己,到時瘦不下來可不是又空歡喜一場?

    巧心進來將盥洗之物打點妥當,見她神情不由點了點她:“你啊……就莫瞎操心了。”

    “二娘子平時明明挺清楚一人,非在這上麵魔怔了,我這不也是看得難受麽。”小八扁了扁嘴,巧心搖頭:“二娘子這一年年走來,可不是難麽?也難怪在這一關上看不透。”

    不說別人,就連商賈之家退婚這等奇恥大辱,說到定州城裏,旁人露出的笑也多是心照不宣——相反,沒有多少人會譴責吳家的不道義。

    好似,這人一肥胖,便有了罪,誰都能來踩一腳似的。

    蘇令蠻繞著花園跑了十幾圈,蹬腳踢腿拉筋好一會,又打了幾套拳,才踩著濕噠噠的羊皮靴回了房。更衣梳洗過後,看天色不早,便自去正院請安。

    孰料正院裏此時正鬧得沸反盈天,完全沒受這大雪天氣的影響。

    麗姨娘率著幾個家丁,將一大撂賬冊連同吳氏的嫁妝一起,一並搬了過來,二進的院子,擠擠挨挨得幾乎沒個落腳之處。

    鄭媽媽拿著一列嫁妝單子一樣樣核對,全部重新入庫。麗姨娘麵上看上去不大情願,鬱鬱之色明顯,兩道柳眉攏得能看見隆峰。

    索性蘇令嫻還知道好歹,時不時小聲地勸誡,是以倒也沒吵將起來。

    蘇令蠻看了會,無意驚動院中人,幹脆直接繞了個大圈從抄手遊廊進了正院。

    此時吳氏正安安靜靜地支著下頷往西窗外看,半扇窗支棱著,隱隱約約能看見對麵屋簷上的飛雪,瑩白一片。

    側臉娟秀柔美,似畫中走下來一般。

    蘇令蠻再一次感慨阿爹的有眼無珠,任她如何看,都覺得阿娘這靜雅的氣質要比麗姨娘的俗豔高出不知多少,可偏生阿爹看不上。

    不過——若論生活情趣,就連蘇令蠻也不得不承認,麗姨娘這等會撒嬌賣好的,確實要比阿娘這等畏縮規矩的要鮮活上不少。

    “阿娘在看什麽?”

    蘇令蠻湊過去,無視轉過頭來,嘴角還噙著溫柔的淺笑,見蘇令蠻來,更是笑得眉眼彎彎,絲毫不帶煙火氣:“晨間有兩隻喜鵲來枝頭報喜,阿娘想,許是你的事有轉機。”

    蘇令蠻垮下臉:“阿娘,這事咱能不提了麽?”

    “我餓了。”

    一聽女兒喊餓,吳氏早將那兩隻喜鵲之事拋在腦後,急急站了起來,讓翠縷吩咐廚房上朝食,領著阿蠻去了隔間。

    “不如將麗姨娘和大娘子叫來一起吃?”

    吳氏的話簡直是點燃了爆竹筒,蘇令蠻啪地就將筷子摜到了桌上,恨鐵不成鋼道:“阿娘,您可長長心吧!可別以為天下人盡是好人了,您越軟,人家越欺負您。”

    “阿蠻就盼著您什麽時候能硬氣一回,給自己掙些顏麵。阿蠻也不盼著您為我出頭了,將自己管管好便罷。”

    吳氏柔柔一笑:“阿蠻,女兒家家的戾氣太重了.麗姨娘這人雖然愛貪些便宜爭個先的,但也沒有大壞心。”

    蘇令蠻冷哼了聲,撇頭不語。

    翠縷端著盤子過來,輕手輕腳地布置好,今日是百合蓮子粥和幾個蔥香的貼餅子,幾碟子小菜炒得噴香。

    蘇令蠻聞之不由食指大動。

    吳氏笑著拍拍她手:“阿蠻,好了,阿娘知道你不喜歡她們,往後遠著點就是了。”

    ——遠著點?遠著點若有用,也不會她才離開亦會,便讓人將嫁妝奪了去了。

    蘇令蠻悶悶地喝粥,這棉花團樣的性子實在是磨死她這急性子了。從來都是勞心者愁斷腸,天真者樂無憂啊——她再一次深深地認識到這個道理。

    蘇令蠻陪吳氏喝完粥,便告退去了客院,沒料到老族長一大早便乘車回家了,讓她撲了個空。

    “阿翁還是這般不願給人添麻煩。”

    蘇令蠻看看天色,雲層黑壓壓一片越發濃重,天低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夠到,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下來,地上的積雪完全看不到化的跡象。

    “二娘子,看起來這天要下雨了,路上積雪,車軲轆也施展不開,出行著實不便。不如改日再去東望如何?”

    小八勸道。

    天公不作美,蘇令蠻歎了口氣,正要放棄,一個渾賴子似的聲音響了起來:

    “二姐姐要去東望酒樓?不如帶弟弟我一起啊。”

    抄手遊廊過月亮門裏,蘇覃抖著腿,著一身靛寶藍緙絲元寶紋圓領袍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高冠博帶,與前些日見的國子監儒生打扮一般無二。偏少了那些書卷氣,反顯出紈絝特有的油滑之氣來。

    蘇令蠻挑起眉,似笑非笑道:“你想去酒樓?”

    “也不怕阿爹打斷了你的腿?”

    蘇覃抬頭看她,不忿地道:“你去得我怎就去不得?”

    蘇令蠻“哎喲”了一聲,眼珠子一轉,“你可是阿爹的寶貝兒子,與我這放養的可不一樣。這樣——我若帶了你去,你幫我辦件事,如何?”

    蘇覃在她手中吃虧甚多,長了個心眼,警惕地問道:“什麽事?”

    “活,”蘇令蠻攥了攥手,堅定道:“我想活。”

    廂房內充斥的凜冽殺意,讓蘇令蠻清醒地認識到,眼前不再是那個一再救她於水火的恩人,而是隨時都能取了她性命的債主。

    “可活,又究竟是怎麽個活法?”

    她不想活得窩囊,更不想因此做些違背本性之事。窺一斑而知全豹,不過寥寥數語,蘇令蠻已然嗅到其中的腥風血雨——凡涉朝堂之事,便無小事。

    黑暗中濃鬱的檀香驀地更進一步,幾乎將蘇令蠻包圍,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道淩厲的視線穿過重重黑暗落在自己臉上。

    “世上最能保守秘密的,是死人。”

    清微聲音平淡,像吐出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

    蘇令蠻隻覺下頷處被一股巨力擒住,再動彈不得,喉頭被牢牢鎖住,殺意鋪天蓋地地向她湧來。冷汗浸透了薄薄的裏衣,她咬牙直挺挺地立著,從無一刻覺得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所以,說服我。”

    清微收手退開,還未待蘇令蠻反應過來,人已行到窗邊,轉身看向窗外。

    窗外黑沉沉的雲層散開,偷偷泄出一絲光亮,迅疾又被沉沉的黑暗遮掩過去,對麵屋簷下,兩隻麻雀被凍得簌簌發抖。

    蘇令蠻抬眼看去,隻能看到一道頎長而清瘦的暗影直挺挺地立在窗邊,烏黑的發半垂在腰間,充滿淩亂而冰冷的美感。

    劉軒俯身撿起陌刀,一頭杵在地上一頭支棱著雙手,看起了好戲。

    “從動機來看,我來此隻是為了……偷酒,別無其他,故而並非故意偷聽。”蘇令蠻舔了舔嘴唇,麵有難堪:“麇穀居士有言,隻要我得了東望三樓的酒,便肯出手為我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