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抗議什麽？
    拒絕養鬼！
    挪走骨灰，這裏不是陵園！
    破壞小區風水，罪大惡極！
    我看懂了，鄰居們得知這戶家裏放著骨灰壇，都覺得瘮得慌，產生嚴重的心理陰影，恨不得把門給砸開，扔了骨灰壇。
    “劉子文這個王八蛋，一定是他泄露了秘密，壞透了！”
    劉芳菲氣得破口大罵，伸手上前，狂撕門上的紙，弄得門前全是紙屑，又用腳踢到一邊。
    半晌後，劉芳菲掏出鑰匙打開門，裏麵黑洞洞的，沒有任何聲音，許多不住人的緣故，充斥著嗆人的灰塵味道。
    我也覺得瘮得慌，還是勇敢地跟著走了進去。
    “媽，我回來了！”
    劉芳菲很自然的喊了一聲，沒人回應。
    她跑到窗前，拉開了厚厚的窗簾，還打開了窗戶。
    陽光照進來，感覺好多了。
    這是個簡陋的兩居室，擺著些款式陳舊的木家具，座椅上落滿了灰塵。
    我瞥見臥室內，一張普通的硬板木床，放著兩床被子，都疊成了豆腐塊的形狀，枕巾的圖案是鴛鴦戲水。
    劉芳菲曾經就住在這裏，幻想著跟過世的母親一起生活，同吃同住，聊天說笑。
    直到此刻，我依然不能斷定，劉芳菲的精神是否有問題。
    平時的她，看起來一切正常。
    她甚至比很多人都要精明能幹，領導著一群員工，從未出現差錯。
    “周岩，帶你去見我媽。”
    劉芳菲笑著拉了我一把，走進臥室裏。
    我看見牆角處，放著一張八角形的小木桌，上麵放著個黑色小壇子，壇口蒙著紅布，前方矗立著一個靈位牌。
    劉芳菲背著手，微微翹起腳尖，很頑皮的樣子，對著靈牌道：“媽，這麽長時間沒見，有沒有想我？”
    “哈哈，你不用擔心我，你女兒現在有出息了！公司總經理呢，花不完的錢。”
    “我身體也一直不錯，病情正在好轉。”
    “對了，媽，我也有男朋友，他叫周岩，人長得帥，對我也特別好，過幾年，我們就結婚。好吧，隻能旅行結婚，咱們家也沒什麽親屬朋友，不用宴請客人。”
    此情此景，讓我心裏很難受。
    劉芳菲精神世界的寄托，就是這個寫著母親的靈位，還有壇子裏的骨灰。
    她一直孤單的幻想，母親還活著，始終陪伴在身邊，願意和她傾訴，分享。
    我不清楚，這算不算精神問題。
    或許她看了心理學之後，自己能找到答案吧！
    劉芳菲突然湊到我耳邊，小聲道：“周岩，配合下，跟我媽說句話吧！”
    說什麽？
    我跟劉芳菲的母親素不相識，甚至覺得隔空說話，詭異恐怖。
    不想看到劉芳菲失望，我硬著頭皮，上麵衝著靈位鞠了一躬，說道：“阿姨好，我是周岩，您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芳菲的。”
    “哈哈，我媽聽到了，她很開心。”
    劉芳菲的笑聲從身後傳來。
    我覺得頭發都豎了起來，連忙寒著臉退到一邊。
    “媽，這些年纏著你，是我的錯。”
    劉芳菲朝著靈位鞠躬，微微歎息後，決然地說道：“媽，你走吧，去尋找屬於你的自由。這邊的事交給我處理，那個辜負你的男人，我一定會跟他算清賬。”
    屋內安靜下來，劉芳菲保持著鞠躬的姿勢，足有半分鍾。
    隨後，她回身到床上取來枕巾，將骨灰壇和靈位都包了起來，捧在懷中，臉上又綻放出笑容。
    “周岩，幫我把我媽送走吧！”劉芳菲道。
    “送，送哪裏去？”
    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購買一處墓地。
    “百川歸海，她一直想要去看大海，我願意幫她實現夢想。”劉芳菲笑道。
    “……好！”
    我答應下來。
    沒有拉上窗簾，劉芳菲抱著骨灰壇，離開了家。
    下樓梯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一個老太太，她一看到劉芳菲，便厭惡地皺眉問道：“芳菲，哪有把骨灰放在家裏的，有煞氣！鄰居們意見很大！”
    “徐奶奶，別鬧意見了，我把我媽帶走了。”
    “帶哪兒了？”老太太眉梢帶喜。
    “就在這裏！怎麽，你還不舍得她？要不讓她到你家住幾天？”
    劉芳菲笑著揚了揚手裏的包裹，嚇得老太太一聲驚呼，慌得靠在牆上，大口喘著氣，著枯瘦的手指著劉芳菲，又氣又急又怕。
    下樓後，劉芳菲跨坐在後座上，說道：“周岩，去安寧橋吧。”
    我重新騎上摩托，載著李芳菲離開了小區。
    安寧橋就在附近不遠，我們沿著公路，很快就到達了橋麵上。
    劉芳菲佇立在欄杆前，久久眺望著遠方。
    兩行清淚滑落臉頰，便被她飛快擦掉，倔強地露出笑臉。
    下一刻，又是兩行，繼續擦掉。
    終於，擦紅了眼睛，咬白了嘴唇的劉芳菲，決然解開包裹，揚手先將靈位牌，扔進了湧動的河水裏。
    隨後打開骨灰壇，將骨灰全部傾倒而下。
    骨灰紛紛揚揚，隨風飛舞，漸漸融入河水，消失不見了。
    “媽，你去西南，寬寬的大路，長長的寶船……”
    劉芳菲悲涼的高喊，回蕩在河麵上。
    最後，她將空空的骨灰壇和手裏的枕巾，也一並扔了下去。
    “走吧，走吧，你自由了！”
    她忽然哽咽失聲，淚如雨下。
    我鼻子酸酸的，連忙過去抱住了她。
    “芳菲，放下過去，才能迎接未來。”我輕聲安慰。
    嗯。
    劉芳菲點點頭，半晌才喘勻一口氣，幽幽道：“那個最疼愛我的人，她走了！”
    “芳菲，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輕聲安慰。
    “不管你們怎麽想，但我不是精神病，在我的思想中，我媽一直都活著，她陪伴我長大，鼓勵我要勇敢麵對生活。”劉芳菲仰臉強調。
    “我能理解，你一直都很堅強。”
    我更緊地擁抱她，想給她更多的溫暖和堅強。
    終於，劉芳菲用袖子擦幹眼淚，舉著小拳頭笑道：“都過去了，周岩，我們回公司，一起努力奮鬥，大展宏圖。”
    重新啟動摩托車，我們沿著來路返回。
    開出去沒多遠，一輛沒牌照的黑色轎車迎麵駛來，速度飛快。
    我敏感地靠近路邊行駛，可當轎車擦身而過時，一樣東西卻扔了過來。
    啪！
    摩托車被擊中了，發生了輕微的搖晃。
    我急忙停下來，下車查看，卻發現隻是一個臭雞蛋。
    “亂扔東西的傻比，早晚出車禍撞死！”
    劉芳菲指著黑色轎車駛離的方向，惱火地高聲怒罵。
    “芳菲，別罵了！”
    我急忙阻止她，隨後跑進了不遠處的食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