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梅洲激戰

字數:3649   加入書籤

A+A-


    四月的風裹著河水的濕腥與鐵鏽般的血腥,沉重地刮過梅洲府城頭。
    洛青岑佇立在女牆之後,銀甲披掛,猩紅披風在身後翻湧如血浪。她目光沉靜,越過前方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麥田,投向遠方那片緩緩蠕動、吞噬地平線的巨大陰影。
    三十萬之眾,田大虎、宋河糾集的所謂“聯軍”,正裹挾著煙塵與震天的囂叫,如同汙濁的洪水,漫過田野,碾碎村莊,直逼這座江北最後的堅城。
    “來了。”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城頭緊繃的寂靜。
    她身後,是十萬紅蓮新軍。青壯的麵孔上刻著家園將傾的悲憤,手中緊握的,是依照蘇淵之法鍛打出的精鐵長矛與鋒銳橫刀,隊列森嚴,沉默如山。
    他們眼中沒有流寇的貪婪與狂躁,隻有一片淬過火的冷硬與決絕。
    沉悶如雷的鼓點從敵軍深處炸響,撕破了短暫的死寂。
    緊接著,是無數破鑼嗓子發出的、不成調的嘶吼,匯聚成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聲浪。那是進攻的號角,是野獸撲食前的咆哮。
    “放!”
    洛青岑的聲音陡然拔高,清越如金玉交擊,瞬間壓下城下的喧囂。
    城頭與城下預設的矮壘後,早已引弓待發的紅蓮弓手聞令齊動。
    嗡鳴聲連成一片,死亡的鐵雨驟然升空,帶著刺耳的尖嘯,狠狠紮入衝鋒的匪軍人潮最前端。
    慘叫聲幾乎在箭矢落下的瞬間便爆裂開來,衝鋒的勢頭猛地一滯,前列的軀體如同被鐮刀掃過的麥稈般成片倒下。
    然而,這血腥的阻滯僅僅持續了片刻。後排的匪兵踏著同伴尚在抽搐的軀體,在督戰隊雪亮刀鋒的逼迫下,發出更狂亂的嚎叫,踩著血泊與泥濘,再度洶湧撲來。
    “拒馬!長矛!”
    命令層層傳遞。城下壕溝之後,由巨木削尖捆紮而成的拒馬被士兵合力豎起。
    拒馬之後,長矛如林,矛尖寒光閃爍,密集地斜指向前。紅蓮新軍沉默地挺起長矛,肩臂相抵,腳掌深深陷入鬆軟的土地。
    他們的陣線,宛如一道鋼鐵與血肉澆築的堤壩,靜靜等待著濁浪的拍擊。
    轟!
    第一波亡命的匪兵狠狠撞上了拒馬和長矛組成的死亡叢林。
    尖銳的木樁輕易撕裂了粗劣的皮甲和血肉之軀,長矛更是無情地貫穿了撲上來的身體。
    骨骼碎裂聲、矛杆折斷聲、瀕死的哀嚎聲混雜在一起,奏響了地獄入口的序曲。
    猩紅的液體潑濺開來,染紅了矛杆,浸透了泥土。
    然而匪兵的數量實在太多,如同無窮無盡的螞蟻,前麵的倒下,後麵的踩著屍體繼續撲上。
    他們用簡陋的刀斧瘋狂劈砍拒馬和長矛,甚至用身體去衝撞、去擠壓那道看似單薄的防線。
    洛青岑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著整個戰場。
    她不斷發出簡潔的命令,身邊的令旗官手中各色旗幟隨之翻飛。預備隊被迅速調往壓力陡增的左翼,弓手則集中攢射那些試圖集結成團的匪兵。
    新軍士兵在軍官短促的呼喝聲中,如臂使指。
    前排力竭,後排立即頂上;陣線某處被擠壓變形,側翼便迅速刺出銳利的反擊,將冒進的匪兵切割、吞噬。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烈日當空。護城河外的土地,早已看不出原貌,徹底淪為一片血汙與殘肢斷臂交織的泥濘沼澤。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內髒的惡臭。匪兵的屍體層層疊疊,在拒馬和壕溝前堆積成令人作嘔的緩坡。
    紅蓮新軍的陣線依舊穩固,如同磐石,但代價同樣慘重。
    陣亡者的遺體被迅速拖下,傷者咬著牙被攙扶後退,空缺的位置立刻被填補。
    每一張年輕的臉龐都沾滿了血汙和汗水,眼神卻愈發堅毅,每一次挺矛刺擊都帶著保衛家園的決絕。
    城頭,洛青岑的銀甲上濺滿了星星點點的暗紅。
    她抿著唇,看著那道由紅蓮子弟用血肉鑄成的堤壩,在三十萬狂暴匪軍的反複衝擊下,巍然不動。
    田大虎那麵粗糙的“晉”字王旗,在匪軍後陣焦躁地揮舞,卻始終無法再前進一步。
    初戰的慘烈,印證了蘇淵所授之法鍛造出的力量——紅蓮新軍,在血與火的淬煉中,證明了他們絕非流寇可輕易撼動。
    夕陽熔金,將戰場浸染成一片悲壯的暗紅。
    白日的喧囂與慘烈沉澱下來,化為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傷兵壓抑的**和烏鴉貪婪的聒噪在屍山血海間回蕩。
    洛青岑沒有離開城頭。她站在最高處,銀甲反射著最後的天光,猩紅披風垂落不動,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目光穿透漸濃的暮色,投向遠方那片死寂的敵營。
    她知道,田大虎的蠻勇受挫,宋河的狡詐,絕不會讓夜晚平靜。蘇淵讓她堅守,她不知道自己能夠堅守多久,手上的兵力畢竟有限。
    但,如今她也沒得選擇,麵對著西維鐵騎的進犯,別人都選擇了臣服,可她……絕對不會臣服。
    而不臣服的代價,可能就是萬劫不複。可她是中原人。絕對不可能會臣服於異族。
    更不要說,這些異族的殘忍,會給中原百姓帶來多大的傷害,她的理想是要打造一個盛世。
    她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理想,被那些異族給踐踏了。哪怕是死,她也要守住心中的堅持。
    所以,她才選擇了蘇淵,甚至,不惜將自己也送出去。可惜,蘇淵顯然沒有看上她。
    她臉上露出一股自嘲,也露出一股微笑,這樣的男人,對她才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因此,即使,明知道這一戰很可能會死,可她無怨無悔,最少,她跟那個男人,已經緊密的聯係在一起了。
    或者,哪一天,她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成為他的女人。
    她將目光望向遠方,希望能夠看到那個身影出現,他……答應過她的。
    雖然,他還沒來,但她相信他會來。
    收回目光,看向城下,新軍士兵們默默地舔舐傷口,加固著白日被反複衝擊的矮壘和拒馬。
    疲憊刻在每一張年輕的臉上,但動作依舊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