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複雜的暖流夾雜著沉重的感激湧上心頭，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也帶了絲複雜的情感。
    “能再次見到你……真好！！”
    顧傾城聞言，心中微微湧起一股喜悅。蘇淵說能見到她，真好，那是不是……代表著他，也是想自己的。
    不過，這股喜悅很快讓她壓了下去。她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他也許是客套一番吧。
    而且，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有些話，她也沒辦法說出口。
    此時，耶律嫣然也策馬靠近。她甩了甩沾滿血汙的馬鞭，臉上帶著草原兒女大勝後的爽朗笑容，但那笑容深處，看向蘇淵時，亦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
    欽佩？欣賞？抑或是……更深的東西？連她自己也不甚分明。
    “蘇候爺！”耶律嫣然的聲音比顧傾城響亮得多，帶著北遼特有的豪氣。
    “怎麽樣？我說過，我的五萬兒郎，不會讓你失望吧？十八萬西維軍，灰飛煙滅！痛快！”
    她策馬繞著蘇淵轉了小半圈，目光灼灼地審視著他身上的傷痕，隨即話鋒一轉，笑容裏帶上了幾分草原首領的銳利與直接。
    “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待此間事了，助我拿下北遼汗位！到那時，我耶律嫣然坐穩了汗位，北遼就是你最堅實的後盾！
    你我兩家，共享太平！”
    她的話語直白而充滿力量，既是提醒，也是承諾，更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豪邁。
    這是交易，是政治，卻也因並肩浴血而多了幾分情誼的重量。
    蘇淵迎著耶律嫣然灼灼的目光，鄭重道：“蘇淵言出必踐！待解決江城之事，必前往北遼，助公主登上汗位！”
    “好！痛快！我等著你！”耶律嫣然滿意地大笑，用力一拍蘇淵的肩甲，發出沉悶的響聲，隨即目光掃過戰場，不再多言。
    洛青岑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
    看著顧傾城那極力壓抑卻依舊從眼神縫隙中滲出的情愫，看著耶律嫣然與蘇淵之間那份帶著政治交易卻也坦蕩豪邁的互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與複雜情緒，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上她的心尖。
    她與蘇淵，並肩守城，生死與共。
    在箭雨礌石間，在絕望的呐喊裏，那份依賴與信任早已超越了同袍之情。
    她曾以為，自己是最靠近他心口的那個人。
    可此刻……顧傾城的隱忍深情，耶律嫣然的直接坦蕩，都像一麵鏡子，照出了她心底那份同樣隱秘、卻因患難與共而顯得格外沉甸甸的情感。
    這份情，在另兩位同樣耀眼奪目的女子麵前，忽然變得有些茫然，有些……無所適從。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青鋒劍，冰冷的劍柄傳來一絲刺痛，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複。
    目光再次投向戰場西北方那片蒼茫的群山，阿史勒逃遁的方向。
    刻骨的恨意瞬間壓倒了所有兒女情長的糾結。
    “蘇候爺！”洛青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打破了短暫的沉默，目光堅定地看向蘇淵。
    “阿史勒雖逃，但元氣大傷，已成喪家之犬。但他手上還有十萬西維軍，若是，他占了陽洲府同樣能夠打通前往江城的通道！若等他占了江城，對我們來說，也將是致命打擊。我們該……盡快前往陽洲支援！”
    “另外，田大虎跟宋河帶著殘兵逃走了，我們要去追嗎？！”
    她的話語條理清晰，充滿了務實與複仇的決心。
    這一刻，她依舊是那個智勇雙全、與蘇淵並肩作戰的洛聖女。
    蘇淵的目光落在洛青岑臉上，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的疲憊、恨意，以及那抹被他捕捉到的、一閃而過的複雜情愫。
    他心中一陣複雜。
    “聖女所言極是！”蘇淵沉聲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統帥威嚴。
    “至於田大虎和宋河他們……念在他們最後還有血性，跟西維拚命了，就放過他們吧！經此一事，他們應該也不會再做西維的狗了！等解決了江城之事，再回頭找他們算賬。”
    說到這，他聲音肅然幾分。
    “傳令各軍！留下一部分人，即刻打掃戰場，救治傷員，收殮陣亡將士遺體！剩下的人，休息兩個時辰之後，出發……前往陽洲府，最好趕在阿史勒之前，消滅那十萬西維軍。”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達。顧傾城領命，調轉馬頭，清冷的目光掃過戰場，開始收攏本部。
    耶律嫣然長嘯一聲，招呼麾下將領，黑色洪流再次湧動，卷起煙塵，開始整軍。
    洛青岑默默點頭，策馬跟上蘇淵。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屍骸遍地的戰場上。
    蘇淵的背影依舊挺拔如山，卻透著深深的疲憊。
    洛青岑與他並轡而行，目光掠過他玄甲上深可見骨的傷痕，掠過他沾滿血汙、緊握韁繩的手。
    心頭那複雜的藤蔓悄然收緊，夾雜著疼惜，夾雜著並肩浴血的情誼，也夾雜著一絲在另兩位女子映照下產生的、難以言說的迷茫。
    殘陽徹底沉入地平線，隻留下天際一片淒豔的血紅。
    梅洲府城樓巨大的剪影在暮色中顯現，如同傷痕累累的巨獸。
    勝利的餘燼尚溫，新的征程與未解的心緒，已然在血色的暮靄中悄然鋪開。
    阿史勒的陰影，與三位女子各異的情絲，都如同無形的線，纏繞在蘇淵前行的路上。
    …………
    阿史勒帶著約一萬西維軍逃了出來，一開始逃出來的隻有不到千餘人，剩下的人則是慢慢收攏的潰兵，大部分以騎兵為主。
    而這一萬人的大軍，此時顯得很是頹廢。整個軍陣士氣低落。坐在戰馬上的阿史勒，此時更顯狼狽。
    他眼中充滿了不甘，憤怒！還是說不出的悲憤。
    十八萬大軍，如今隻有一萬人活著出來了。他經曆了自己軍事生崖中的最大一次慘敗。
    本以為了手到擒來的梅洲府，卻成了葬送他在中原建國的最大絆腳石。他知道自己對陣的人是蘇淵。
    哪怕，他也曾經知道阿史那在對方手上吃過大虧了。可他真的從未將蘇淵放在心上。他隻當是阿史那實力不濟。
    可現在看來，是他太輕敵了，也太小看這位聞名中原的軍神級冠軍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