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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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顫抖著站起身,“父親”想要去攙扶他,又被他擺了擺手拒絕。
他從身後拿出自己的龍頭拐杖,小心翼翼的支到地上,他的兩條膝蓋也伴著起身發出“哢吧”的聲響,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全身劇烈的顫抖。
“你們就在這候著吧,我把他們送到村口。”
說罷,村長又看向吳卻和陳添語:“你們二位請跟我來。”
他顫顫巍巍地向前走著,又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把拐杖杵在地上,駐足說道:“把娃娃也帶上。”
這次夫妻倆沒有阻攔,他們分別擁抱了兩個孩子,幫他們擦幹淨臉上的汙漬,隨後送到了吳卻和陳添語手中。
“康康”們罕見的沒有吵鬧,他們乖巧地衝著父母擺了擺手,吳卻感覺得到,小家夥牽著自己的手很涼,還帶著細密的汗珠。
村長滿意地點了點頭:“是了,現在可以走了。”
吳卻和陳添語牽著孩子,跟在村長後麵,思緒萬千。
村長走得很慢很慢,他們也就很慢很慢地跟著。
陳添語苦笑著低下頭,像是在和吳卻講話,也像是自言自語:“其實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對吧。”
“蒽…”
吳卻抬腳從鯰魚們的身體上邁過,心亂如麻。
嚴格來說,這次的入夢任務完成得相當順利。
三個重要地點已經解鎖其二,而且馬上就要解鎖第三個。
四人的入夢小隊不僅沒有負傷減員,甚至監管者都成為了他們戰力的一員。
從鏽湖到病村,沒有對他們充滿惡意的人,哪怕和吳卻死鬥的兩位婆婆都是如此。
他們要麵對的,實際上隻是一個夢魔。
未知的強大總是令人恐懼,而經過病村裏眾人的渲染之後,這強大帶給吳卻的恐懼就更是明顯。
雖然未曾見過,但“它”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抓住補夢人的脖頸,讓他們無法呼吸。
村長慢慢地走出了門,他的龍頭拐杖點在地板上,發出“嘎噠,嘎噠”的聲音。
門外聚集了很多病村的村民,且四麵八方的人還在往村口聚集。
他們有的已經異化成了怪物,有的仍保持著正常人形,他們的表情嚴肅,看著村長。
“嗬嗬,病村幾十口子人,都來了啊。”
村長輕笑了一聲,伴著“嘎噠,嘎噠”的聲音,繼續往前慢慢地走著。
村民們自動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路,待到村長,吳卻,陳添語和他們手中的孩子走到人群的首端,又自動匯聚成一支隊伍,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此時正逢正午,太陽幾乎都要貼到眾人臉上,層層熱浪包裹著緩緩行走的眾人,又卷起地上的垃圾,身上的汗水剛剛冒出又被蒸發掉,使得整個村子更加難聞。
吳卻牽著“康康”的手,看著村長得背影,他的視線因為過度炎熱的天氣已變得有些模糊,而他眼裏的村長的背影變的又細又長,像一根在油鍋裏扭來扭去的油條,乍一看又像“死神”漫畫裏的山本元柳齋隊長。
村長的身體因為熱浪的侵襲抖的越來越厲害,好幾次都險些撲倒,但步伐從未停止,後麵的人群默默跟在他的身後,就這麽一小步一小步挪動著,好似在舉行著什麽詭異神秘的儀式。
從村長家裏到村口隻有幾裏地,他們花了兩個鍾頭才走完。
村長站在村口處,勉強用拐杖支撐著身體,微笑著看著即將踏上新征程的四人。
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虛弱,帶著口水和顫抖的聲音,卻給人一種娓娓道來的感覺。
“從村口出發,西北方向約7裏路,就能看到鄧鳴醫生的醫館。”
“吾乃病村村長薛鳳祥,代全體病村村民祝你們成功。”
“謝謝。”二人對著村長和身後烏壓壓的、畸形的人們鞠了一躬,轉身準備離開。
吳卻邁出一步,又扭過頭看著村長,開口問道:“村長,鬥膽問一下,病村存在多久了?”
“不久,堪堪兩年餘。”村長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但當我們有記憶起,就生活在了這醃臢的地方,身上就被烙上了烙印,就已經是這副鬼樣子了。”
“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問這個問題,有時候突破恐懼的最好方法反而是無知無畏。”
吳卻苦笑著搖了搖頭:“沒關係,“它”在我心中的恐懼已經很具像化了。”
說罷,他牽起男孩的手,和陳添語向著西北的方向走去。
“好了,我們也該行動起來了。”村長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微笑著說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還保持著正常成年人形體的人們開始撿薪拾柴,佝僂的小矮人們則開始潑油起火。
手頭的工作他們排練過無數次,不多時便搭好了一人多高、鋪滿整個村口的柴堆。
“咳咳咳咳….”醃臢的氣味,揚起的沙塵刺激著村長的肺部,使他的喉嚨出奇地癢,可他仍舉起自己的一隻手,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大聲音呼喊道。
“村民們,脫掉你們的衣服,露出你們身上的烙印,看著他。
村民們紛紛脫下自己帶著汙漬和塵土的衣服,扔到了柴堆之上,他們就這麽赤裸著,盡量將佝僂的身子挺得筆直。
他們的身上都有一塊極其難看的疤痕,半圓形,不是圖騰,也沒有紋路,就像真的用烙鐵烙過一般,發臭,流膿。
“村民們,已經是第二批外來者來到這裏,這就更證實了我們的推斷。”村長呼出胸口的灼氣,奮力呐喊著。
“你們,包括我,我們從有記憶開始就是這副模樣,我們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這個貧困髒亂的村莊,我們!從出生開始就帶著這塊難看的烙疤!”
“這並不是我們選擇的,也不是我們想要的。”
村長的身子本就顫顫巍巍的,又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妖風,自下而上,給村長吹了一個屁股敦兒。
隻聽得“哢嚓”一聲,這是村長骨盆斷裂的聲音。
身後的村民慌忙想要去攙扶,村長擺了擺手,竟仰天長笑起來。
笑罷,他咬著已經發黑發爛的牙,先是將拐杖立在地上,又用雙手撐扶著,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他又爬了很久,終於,他重新站了起來,站在了病村的土地上。
他的聲音已經很輕微,像被折斷了翅膀的飛蛾,僅僅憑著殘翅發出微弱的共振,但他的眼睛仍然清亮,嘴裏仍在說著。
“村民們,看到了麽?老天爺給我們送風了。”
“老天爺啊,他害怕我們。”
“點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