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邊上的一個咖啡廳裏，音樂輕緩，優雅安靜。從玻璃牆往外看出去，幾片綠化植物之外，新時代的投影廣告不時變化的形狀，提醒著林毅現在不是從前。

    秦紫檀的性子卻沒怎麽變，還是那般好強，喜歡掌控。咖啡便是她動手點的，連林毅的口味都是她挑的。林毅不喜歡喝咖啡，對口味沒什麽要求。女人給他挑了一杯新口味的咖啡，林毅嚐了嚐，還算香甜可口。

    初見時候的尷尬，讓兩人少了許久不見的距離感。坐下之後不久，秦紫檀便問起來：“你這些年真的是一點印象沒有？”

    林毅道：“對我來說，上次見你，真的像十幾天前。”

    “那是怎麽回事？你弄清楚沒有？”秦紫檀細問道。

    林毅想了想道：“我自己也有一些猜測，大概是被冰凍了這樣，具體的東西我也沒有搞清楚。”

    “目的呢？你有沒有想過目的是什麽？隻要想清楚了事情目的，很多東西就可以推斷出來的。”喜歡掌控的人不喜歡什麽迷糊的信息，這些東西問起來，秦紫檀便有些較真的認真在裏麵。

    這些感覺和以前是一樣的。林毅有些攤手。以前兩人相處的時候，她便常常會在不知不覺裏對各種事情較真。這也是她學習和工作中的態度。

    好在女子在另外一些事情裏和以前也差不了多少。看到林毅攤手，她便知道這些沒法細問或者林毅不方便說，她便不再多問，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林毅問起來。

    “就這樣過的唄。前麵幾年和伯父一起找你，後來伯父說不找了，我就自己生了個女兒。在帶孩子的時間裏讀了研，後麵找了這份工作，一幹就這麽十幾二十年了。做一些供求數據分析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也差不多該退休了……”女子說得有些落寞。自己皮肉鬆弛，人老珠黃了，對麵的前男友還和以前一模一樣，這事找誰說理去？

    聽到供求數據分析，林毅倒是想起什麽來了：“所以，我那天吃的西瓜和這些天吃的飯菜，都是你給我配的？”

    “西瓜？什麽西瓜？”女人嘴裏說著話，眼睛卻在左右看，好像要從旁邊找出西瓜來一樣。

    秦紫檀目光躲閃一陣子，很快挺起胸膛來：“我倒是想起來了，你失蹤前為什麽寧願自己跑去喝酒也不找我？”話後麵的意思是：如果你找了我，後麵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林毅笑著解釋了一句：“當時隻是想下樓走走的，都是意外……所以，你現在的先生呢？”後麵的話算是反擊了。

    “哪有什麽先生？我這些年一直忘不了你，一直獨守空房的。”秦紫檀少女般對林毅拋了個媚眼，“後麵怕你不回來，就用自己的細胞克隆了孩子給自己養老。你以外我還能忘了你呀？”

    林毅一頭黑線，對這些話他可是沒信多少的。秦紫檀性格自主自強，不太可能會為他守寡的。而且兩人一見麵似乎便在爭鬥，這話便有些真真假假了。而且他雖然剛來這邊不久，卻也是知道克隆人技術還是受限製的。

    不久後，他也知道，這話基本都是謊話了。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風風火火闖進了咖啡廳了，老遠便叫著：“媽，你少喝點咖啡，要不你老失眠。”

    咖啡店裏不少人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女孩子在叫誰，她已經到了秦紫檀跟前，端起秦紫檀的咖啡杯，咕咚咕咚一口喝完了。

    “小心燙。”秦紫檀伸手想阻止一下，後來阻止不及，隻好伸手扶額。

    女孩子放下咖啡杯，抹一把嘴，“不燙了，就是有點苦。”

    女孩子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頭上綁著幾個LED之類的掛飾，一些小範圍的投影打在她臉上，把她的眉眼弄出了機器人的金屬質感，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活潑又俏皮。女孩子的臉型酷似秦紫檀，但樣子絕不是她年輕時候的樣子，克隆人的說法完全是站不住的。

    “媽，我東西呢？”女孩伸手便和秦紫檀拿東西。

    秦紫檀從包裏拿出一件折疊起來的衣服樣的東西給她，“見了人也不會打招呼了？這位是你……林叔叔。林毅，這是我女兒秦昔舞。”

    林毅還沉浸在和女友分別十幾天後，忽然嘣出一個二十歲女兒的詭異錯覺裏。

    名叫秦昔舞的女孩子轉頭打量了林毅一眼，“哦，我認識你，你是我媽相冊裏的那個前男友，也是改造人。哇，你真的跟我媽相冊裏的樣子一模一樣呢。所以你的改造屬性是不老嗎？”

    “昔舞，注意禮貌！”秦紫檀開始爆自己的媽媽屬性，聲音變得嚴肅。

    女孩子縮縮脖子，拿著衣服揮手便跟林毅告別。這邊秦紫檀似乎有什麽話要和她說，起身追了出去，低頭跟她耳語什麽。

    林毅也一口將咖啡喝完，拿過秦紫檀的包跟了出去。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母女的私密談話似乎已經結束了。母親的萬千囑咐，換來的是女兒倔著脖子不情願的應承。

    見林毅出來，秦紫檀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秦昔舞道：“好好跟林叔叔說聲再見。”

    秦昔舞還是大大咧咧的樣子，“都出來了，要不你們送我去地鐵站好了。我跟你們說，為了就你們的約會，我可是花了好多時間過來的。”

    林毅無有不可隨著她往地鐵站走。女孩子一路問林毅關於改造人的事情，聽聞林毅完全沒有印象，便也像抱抱綿一般問他有沒有什麽夢境或者幻覺之類的。幾句話之後，她便覺得和林毅混熟了，便勾著林毅的脖子耳語道：“我媽媽天天就知道假正經，你別被她唬住了。她心裏有你的，她有很多你的舊東西，搬了幾次家都沒扔，你還有機會的。加油哦。”

    在秦紫檀的勸說下放開林毅的脖子，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毅一番，道：“就是你這衣服太土了。你應該弄得潮流服裝穿穿才有魅力。比如這個。”

    女孩子把手上的折疊衣服披上，而後嘭一聲變成一個直徑一米有餘的大氣泡，裏麵有光彩四溢，把女孩的身體包裹在一團迷人的光彩之中：“看到沒有，好看不？合成蛛絲，防撞防刺，色彩自調，外加空氣調解，穿上一點都不熱哦，你值得擁有……看在今天我們聊得這麽開心的份上，我回頭送你一件。我走啦……”

    天地良心，所謂聊得開心，林毅前後說的話不超過十個字，大部分是“嗯，哦，嚇”這樣的語氣詞。

    女孩子如同兩根牙簽頂著大大肉丸子往地鐵站裏走，地鐵站門口，一個巡邏機器人卻把她攔住了：“氣泡裝禁止充氣入內。”

    “能不能通融一下下？剛才忘了這個規定，不小心打開了呢。現在放氣再衝很慢的……現在也過了高峰了，不占地方的……”女孩子委屈地和機器人解釋。無奈機器人隻是攔著不放，她原地蹦了蹦，無奈開始低頭放氣。衣服一點點縮小下去，機器人的手臂也慢慢放下來了。某一刻，女孩忽然指著遠處道：“看，那邊有個孕婦要幫助。”

    機器人扭頭，女孩卻趁機從邊上衝進去了。

    秦紫檀再次扶額，“這孩子，被我教壞了。”

    “挺可愛的，多大了？”林毅體驗著見“前女友”的女兒的情景，心中還是覺得有些詭異。

    “二十了，怎麽啦？”秦紫檀下意識的回答。

    “上學？”

    “嗯，上學。怎麽？”

    而後兩人對視半響，似乎都想起了曾經聽過的玩笑話：你若沒有和我在一起，叫你女兒（兒子）放學回家小心點。現在林毅沒老，她的女兒已經大了，玩笑似乎變得有點可能了。

    兩人啞然笑笑，林毅順手便去挽秦紫檀的腰。秦紫檀飛快閃開了：“你幹嘛？”

    “挺想你的，想和你再找個地方聊聊。”林毅涎著臉道。

    “想什麽呢，我都快六十了。”秦紫檀笑罵。

    “我覺得還啃得下去。”這大約是兩人以前交往時候的語氣了。

    “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