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紛亂。
    在堡壘下層的密室廣場之中，屍體、鮮血、鋼鐵碎片鋪滿一地，讓幽深潮濕的地麵變得血紅。
    缺口處堆砌著幾米高的屍體，出於種族帶來的優勢，人數僅僅二十餘人的醜角劇團，所付出的傷亡不算是太多。
    倒是那些重裝士兵們層層迭迭，地麵散落著各式各樣的武器。
    負責拱衛儀式的鋼鐵勇士總共五百，皆是由連隊長們的基因種子所培育的鋼鐵勇士。
    “吾獻君於舞，可思其拙略。”
    仿若一朵豔麗花朵在灰敗大地之上綻放，弧形的刀光填充著鋼鐵勇士們的腦海。
    白麵的獨角帶動著舞團，於鋼鐵叢林之中肆意穿行。
    從極快到急靜隻在短短一瞬，避開向自己襲來的彈雨與斧刃，然後伸腳踩住一名鋼鐵勇士揮來的鏈鋸斧刃，輕輕一跳——
    又是一枚好大頭顱落下。
    “汝之求不得，何妄添煩憂？”
    快到極致，銳利無雙。
    甚至是阿斯塔特的視角都難以捕捉到他的蹤跡，當感受到握持武器的手腕遞來疼痛的信號，大腦便已經喪失了處理的能力。
    這些靈敏的異形拋棄了記錄中所有旁敲側擊的策略，用閃電般的速度直紮敵軍內部，將對於靈族隕落的所有悲傷與怒火都傾注其中。
    “鐵之主無意，何自取其擾？”
    這是《巧高奇的複仇》，劇本講述了靈族隕落時那些英雄們對色孽的抗爭，因此極為血腥與悲慘，非常致命——
    尤其是對於醜角的敵人來說。
    同那些或是精通於折磨，或是精通於戰陣的表親們不同。
    醜角們就是純粹的強，純粹的將屬於靈族的肉體天賦發揮到了極致。
    醜角劇團的起源可追溯至靈族大隕落前的黃昏紀元，彼時這些藝術團體以演繹上古傳說為媒介傳承文明記憶。
    然而悖謬的是，正處於極樂巔峰期的靈族帝國早已將神性信仰棄若敝屣，劇場中褻神者向表演者投擲器物，乃至暴起發難實屬常態。
    為了保證演出的正常進行，醜角開始變得比觀眾更能打，直到他們的派係在數個萬年後化身為靈族所有派係中的精英。
    而現在，出於必要，他們將再一次展現自己的武藝。
    “汝之雜念紛紛，勿要再添原罪。”
    高哥特語組合而成的長詩響徹，午夜哀悼劇團的獨角死死注視著密室廣場中央，那在虛空中旋轉的華美輪盤。
    必須要在這些肮髒生物的儀式啟動之前，將同胞們的智慧奪回來。
    巧高奇傳下了密語，那是他們通向永恒死亡之路的線索。
    他將有機會走向真正的死亡。
    獨角看著周圍倒下的同胞們，眼中不乏羨慕之色。
    他們的靈魂將會接受笑神的庇佑，即使死後也能尋得一方淨土。
    而獨角不行，他們所扮演的角色是色孽，即使是笑神巧高奇也隻能看運氣。
    “吾等將邁向死亡。”
    “該死的，這些異形真難纏！”
    抗住獨角的一輪偷襲，失去了三根手指的百戰精銳直接扔掉了手中的等離子手槍，揮劍逼退那迷幻的魅影。
    無止境的煩躁正啃食著他的心靈。
    因為他聽得懂這些醜角的嘰嘰歪歪！
    那些該死的謠言怎麽都傳到這些靈族異形嘴裏了！
    調整著火力支援小組的彈幕覆蓋，猩紅的舞池中偶爾才會倒下一名表演者，他抬眼審視著局勢。
    戰鬥打到了現在，麵對這就減員了三人的醜角劇團，鋼鐵勇士雖然依舊保有著人數優勢，但已然處於絕對下風，隻要時間足夠，這位獨角能夠將他們所有人都殺光。
    但距離崩潰依舊尚遠，嚴酷的軍紀催動著他們困獸猶鬥。
    而且——
    感受著自身後遞來的寒意，百戰精銳愈發專注，支援已經斷了，伊德瑞斯那邊根本聯係不上，但他們依舊要堅持。
    這是一場獻祭，當他們獻上祭品，他們身體中流淌的血會將每一位鋼鐵勇士鏈接上這份血液的源頭，鐵之主會注視到每一位為其獻上祭品的子嗣。
    屆時，他們將回歸軍團，再度為鐵之主服務。
    原體的視線即將降臨，他們必須要為其獻上勝利。
    “鋼鐵領主，敵人又來了！”
    來自身側傳令官的提示響起，打斷了正在竭力指揮著作戰的鋼鐵領主。
    他聽到警示的第一時間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他已經派出了麾下三個連隊去抵擋多恩之子們可能的進攻，這些由他傳承的基因種子創造的士兵比速征兵們要堅韌得多，而且就算是麵對毀滅性的攻擊，也不會後退一步。
    “敵人是誰？從哪來的？”
    話音剛落，鋼鐵領主的耳畔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他茫然的抬頭，看到牆壁突起，被再加固的設施冒出紅色斑塊。
    “進入掩體！”
    刹那間，這位鋼鐵領主反應了過來。
    隨著他的呼喝，一團爆裂的融流轟碎了牆麵，那四溢的氣浪與碎片將廝殺成一團的二者分離開來。
    他們各自躲在了掩體之後，看到那黑紅的騎士們突入其中，手中劍刃泛起陰冷的寒光。
    “暗黑天使！”
    當暗黑天使們撕開防禦工事，攻入大廳，鋼鐵領主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應戰，而是轉身就帶領隊伍撤向防線內側。
    他撤得果斷，讓獨角也愣了一下。
    按他們對抗這些混沌大敵的經驗，這些鋼鐵勇士就算死都要死在塹壕裏，哪會有轉身就跑的？
    就在這一瞬間，鋼鐵勇士們已經撤到防線內側，活動的精金壁障立刻降下，帶起隆隆震聲——
    獨角也知曉了為何鋼鐵領主會撤得如此果斷。
    轟！
    磷火武器貼臉發射，建築，盔甲，屍體如同泡沫一般融化。
    那些來不及避讓的醜角們就如同烈火之中的鮮花，於無盡烈火之中瞬間幻滅。
    超燃等離子發射，破開有人不惜用性命撐起的靈能護盾，漩渦手雷被投出，在他們的精確操作下落入敵軍陣中。
    泛起的亞空間漩渦之中，獨角甚至能夠聽到來自至高天之中色孽尖銳的笑聲。
    殺戮，轟炸，毀滅。
    不給任何機動與躲藏的機會，連同著敵人，掩體，以及他們周身的空氣一同毀滅。
    注視著這一切的亞瑟側首詢問拉美西斯。
    “留不留？”
    “不留。”
    拉美西斯回道。
    他願意留先知一命，那是他個人對先知感官不錯。
    他願意庇護部分靈族，那是因為相較於付出來說，他能夠得到更多。
    但醜角不行，獨角更不行。
    他們目前沒有和巧高奇談條件的本錢，沒必要去折騰，而獨角這玩意在醜角劇團中扮演的是色孽，早就被人家盯上了，就是笑神巧高奇親自去撈都看命。
    他個人在有限條件下的確會因為喜好而作出選擇，但需要冒風險的時候例外。
    外掛永遠不是萬能的，力量唯有用理智與清醒的大腦去拓展。
    而他們也要搶靈魂回路的，天生處在敵對關係。
    這可是老嫗之劍，知道線索的人越少越好。
    “好。”
    亞瑟點點頭，隨後拔劍。
    在他的身側，四名破碎之冠的騎士們同樣舉起劍刃。
    這些傳承於寶冠天軍的戰士們有著與人類曆史與神話英雄一般的姓名，專門擔任戰線突破者和先鋒戰士，極為擅長的榮譽決鬥，同樣也是勝利的符號。
    “吾與汝非敵，汝何至於此。”
    殘餘的醜角們依舊不願離去，獨角死死盯著亞瑟。
    這位騎士沒有說話，隻是下揮劍刃。
    老嫗之劍的線索他們要定了。
    鐺！
    一聲清脆的震響。
    獨角接住了斬向自己頭顱的黑劍，身軀輕盈的躍起，於空中以違反物理法則的姿態完成轉向。
    不經意間，他的視線瞥見了向著鋼鐵勇士陣線推進而去的三十餘名恐翼們，滅絕武器依舊選擇了飽和式覆蓋。
    都得死。
    按捺住心頭的尖嘯，突然聽不到色孽低語的獨角抬起醜角之吻，其中射出晶瑩剔透的星鏢直奔亞瑟麵門。
    亞瑟微微側頭，星鏢被輕易讓過。
    “？？？”
    有著數位靈族先賢祝福，從發射之前便已經達成命中結果的受祝星鏢就這麽被躲了？
    獨角罕見的愣神了一瞬，甚至懷疑自己帶錯了武器。
    亞瑟抬手橫斬。
    刷——
    廣場之中留下了一道黑線，刮破大氣留下斬痕，獨角迅速蹲下，無視頭頂劃過的銳利，宛若短劍的醜角之吻直捅向亞瑟的腹部。
    砰！
    一束火花綻放，震擊讓獨角後退了半步，他的短劍下壓抵住對方的斬擊，整個人再度後退。
    砰！砰！砰！
    亞瑟穩步向前，單臂揮動著黑劍，盾麵不斷格擋著一次又一次刺擊。
    毫無破綻，不急不緩。
    哢擦——
    臂甲出現了裂痕，不斷後退的獨角突然張開手，讓胸膛挨了一擊，然後抱住騎士的腿，將重心前傾。
    咚！
    看似纖瘦的身軀卻在此刻爆發出絕無僅有的力量，居然直接將著甲後近乎兩噸重的騎士直接帶倒。
    “唯有死亡——”
    獨角壓在了亞瑟的身上，醜角之吻直取對方麵門。
    鐺！
    回撤的黑劍架住短劍，騎士將全身的力量集中，感受著短劍一寸寸下壓，看著那張帶著色孽麵容的鐵麵具。
    “.”
    亞瑟感覺還有一道視線在看他。
    手臂突然卸力，同時精巧的卡住短劍的軌跡，將之送入臉頰旁側的半熔融岩石之中。
    尚未拔出，本來還準備操控盾牌應對第二次襲擊的亞瑟動作立刻一變，拳頭已經狠狠砸在了獨角的臉上。
    砰！
    麵具出現了幾道裂痕，但是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晰。
    獨角還未體會這種自從開始扮演色孽之後便無比陌生的感覺，順勢起身的亞瑟便抓住了他的頭，將之按在了即使是漩渦武器都隻留下了些微刮痕的建築遺跡之上。
    隨後，開始快步狂奔。
    嗤啦！
    一路火花，肉體的摩擦在牆壁上留下大片血跡，而獨角的頭顱被按住，卻還能夠不斷用短劍應付亞瑟的戳刺。
    他甚至還有能力進行反擊。
    鎧甲的接縫浮現一絲裂痕，內裏的耀金隔層也傳遞來震動，亞瑟的腳步一頓，將手裏的獨角直接甩出。
    順手扯下了對方在多次刻意襲擊中破損，能夠操控現實空間令其作出某些離譜機動的腰帶。
    砰！
    一發爆燃光束直接命中半空中的醜角，盡頭的牆壁直接被轟穿，人影重重落在地上，又猛的爬起。
    哢擦。
    麵具碎裂，露出一張豔麗的麵容，他吐出幾顆牙齒，望著正在邁步向自己奔來的騎士滿臉凝重。
    “你很強，比我曾在你們母星遇見的那些帝皇子嗣還強。”
    他吐出了一串流利的高哥特語。
    總算不是謎語了。
    而亞瑟懶得理他，在確認色孽麵具碎裂之後，眯著眼睛觀察著下一劍應該砍哪。
    真是一台殺戮機器。
    獨角暗歎一聲，隨後開口道：“我隻需要帶回同胞的遺物。”
    鐺！
    又是一劍斬來。
    “我能帶給你人類的未來，哪怕那王座神靈的消息。”
    亞瑟瞬間搞明白了對方的腦回路。
    這是打不過了打算嘴遁了。
    他幹脆的提劍就砍。
    醜角相關的話最好少信，容易被忽悠瘸。
    “.”
    天底下怎麽有相性這麽差的對手。
    ‘不是對手。’
    獨角不由得哀歎，嘴角溢出鮮血，看著正在與暗黑天使們交鋒的醜角們。
    他們看似打了很久，但也就過了二十秒不到，現在其他人還在僵持。
    他不是對手，劇團裏的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隨後他收拾好心情。
    “撤退！”
    獨角迅速命令道，打開了遺跡之中的一扇網道大門。
    暗黑天使們迅速圍堵而上，獨角看著這些遠小於他的後輩，隻夠以傷換傷，為同胞們爭取機會。
    他的壽命很悠長了，而這些孩子，他們的生命才開始沒多久。
    饒是有笑神庇佑，也不應當早早逝去。
    雖然靈族沒有肉體上的衰老與死亡，但是靈魂的冰冷已經讓獨角感覺到自己死期將至。
    今日之事，不過為求一個念想。
    既然求不得，那便不再做無謂的犧牲了。
    亞瑟撂倒了倆名纏上來的醜角，隨後直撲向獨角。
    噗！
    黑劍釘在了胸口，溢出的鮮血染紅胸前紋章。
    殘存的三名醜角鑽入其中，網道大門迅速關閉。
    “今日之因，往後之果。”
    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獨角死死盯著眼前的騎士。
    還會有人來的，隻要同胞的智慧被他們奪走，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奪回這條死路。
    他早就準備好接受自己的結局的。
    隻是沒想到會倒在這裏。
    亞瑟無語，劍刃橫掃，直接斬落獨角的頭顱。
    隨後他扔下了一句話。
    “那我想你們會感謝我。”
    那本該充滿仇恨的頭顱墜地，其表情卻是訝異中帶著驚喜與釋然。
    “大人！”
    “殿下。”
    凱與加雷斯麵露慚愧，劍刃之上鮮血滴落。
    他們未能全殲這批殘軍。
    “無妨。”
    亞瑟搖搖頭，醜角本來就以單兵戰鬥力著稱，尋常阿斯塔特見麵就被秒殺都有可能。
    隨後他轉身，看向已經被爆破轟平的戰場。
    暗黑天使的效率從來都不需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