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刃相交，殺戮兵器交迭的脆響震擊著感官。
    莫塔裏安不是第一次與他的弟兄們交手。
    風火交加，天地在明暗之間交錯變化，四周全是火焰映出的扭曲陰影。
    莫塔裏安能夠聽見那些嚎叫、喊殺聲正漸漸遠去。
    誰都知道這一戰的重要性，瘟疫之神不計後果的輸出讓惡魔占據了整顆星球戰場百分之九十的數量，它們在死亡守衛剩餘精銳的帶領下前進，與聖血天使與他們帶領下的凡人展開了慘絕人寰的廝殺。
    這些慘狀，自己的兒子，還有那些惡魔，他們死亡的回響不斷刺激著莫塔裏安，讓他把幹癟的嘴唇都咬出了灰燼來，傷口不知何時已然不再流血，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破碎的瓷器。
    此時此刻，難免會讓人想起當年的情景。
    泰拉圍城戰，永恒之門前，那是莫塔裏安第一次與一名兄弟真正以命相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還記得，在泰拉那片布滿破碎殘骸的空曠戰場上，察合台可汗，他的兄弟是何等難以撼動，在他的攻勢下閃轉騰挪，頑強、冷酷、招招致命。
    但很顯然，沉溺於回憶是個錯誤。
    因為莫塔裏安發現當年與如今的角色已然顛倒。
    作為蒙受至高天神明慈父的一方早已掙脫過去的束縛，變得越發詭異駭人的死亡之主，如今的他披著一層人形的外衣，枯槁的身體塞在快要與身體一起散架的腐朽盔甲裏，身上的甲胄在熾天使的洗禮下顯得脆弱不堪，仿佛下一刻就會垮塌。
    他周圍的空氣彌漫著讓人感到刺鼻的生氣，令人作嘔，幾乎窒息。
    而他麵前的天使卻是更加地駭人。
    蠻力在熾天使的身軀之中暴漲，亞空間的能量在他血管裏奔流，在仿佛玉石一般的皮膚下鼓動，將那張刀削斧鑿的麵孔鍍成一片神聖的金色。
    他所到之處，現實被違逆自然法則的力量所扭曲。
    一切都在被灼燃，然後化作實質性的傷害席卷而來，那針對自己的情緒異常簡單，遠沒有此刻莫塔裏安心中依舊扭曲的情感複雜。
    那是純粹的憎惡。
    他手中那柄長槍映照出另一端對於莫塔裏安宛如地獄一般的景象：血神的咆哮、冰冷太陽的光輝、人類之魂複仇的利爪。
    而他，莫塔裏安，又拿什麽去對抗這一切？
    想想當年可汗是如何對付你的，如何以弱勝強？如今的你是否又如同當年的可汗那般無堅不摧，不可撼動？
    莫塔裏安思緒波動，結合現狀，恥辱感頓時湧上心頭，格擋的動作慢了一分。
    鐺！
    就是這遲疑的一瞬間，死亡之主便像是被抽射的棒球一般飛了出去，裹挾著那些死亡濃霧散開。
    嘩啦~
    莫塔裏安能夠感受到自己又一次恥辱的飛起，恥辱的後退，接著在半空中扭曲滾動，鎧甲的碎片隨著侵入身軀的力道而四散飛射。
    差不多過了三秒，他才重新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死亡之力擴散開來，又一次的，他的力量被包繞上來的火焰困鎖其中。
    一身朽敗的力量，隨著子嗣死亡而愈發動搖的心神？
    夠嗎？
    遠遠不夠。
    他所麵對是仇恨，今非昔比的仇恨。
    鐺！
    寂靜的鐮柄繃得筆直，莫塔裏安看著隨著戰鬥的推移，愈發變得不發一言的天使。
    取而代之的是攝人心魄的咆哮，戰吼。
    但這對於莫塔裏安來說與之前並無差別，天使的變化不過是讓他更加直觀的認識到現狀。
    從對話開始，對方的言語便是為如何更方便迅捷的殺死他而吐出，當切實見證了莫塔裏安的所作所為，熾天使早已對這些‘叛徒’拋棄一切的做法感到失望。
    如今，他的恨意如宇宙一般無邊無際，因為太多人死在了大奧特拉瑪，他麾下的聖血天使戰士，負責行星防守的士兵，工廠中忙碌的工人，在田間勞作的農民
    強大的能量從迦爾納的身體裏爆發出來，形成了滾滾龍卷，迦爾納單手扣住莫塔裏安的一側顱骨，染赤之槍與寂靜撞在一起。
    在莫塔裏安被擠壓得暴突的眼中，山崩海嘯一般的壓迫感迎麵而來。
    他們全都被眼前的這頭怪物吞噬，化作他，或是他主人野心的養料。
    這些人的死，都要算在他的頭上。
    眼前的天使對於敵人來說是如此地可怖。
    他有深如血海的憤怒，灌注在槍刃之間的每一記劈砍、每一次戳刺中，他有複仇心切的迫切，貫注四肢，足以讓他在死亡之主麵前以山呼海嘯的姿態進攻，用洶湧的力量化不可為為可為。
    轟隆！
    兩人轟然對撞，腳下岩石迸裂。
    染赤之槍與寂靜巨鐮交擊，糾纏的力量引發劇烈爆炸。
    他們角力相持，比拚力量與平衡，感受武器的震顫，試探對方能承受的極限。
    他們你來我往，越打越快，越打越狠，四周傳來下層戰場的隆隆聲響，尖叫與爆炸混雜著惡魔的慘叫與星際戰士的怒吼仿佛無邊無際。
    這一幕足以記錄在任何一篇神話傳說中的場景中。
    凝實的火光與蓬鬆的濃霧撞擊在一起，接著便是濃霧被驅散開來。
    莫塔裏安率先後退。
    攻勢不斷加劇，快如流星閃電，每一擊都兼具極致的力量與精準，莫塔裏安的速度也愈發驚人，過去慈父賦予他的遲滯已被一種讓人不安的邪異敏銳所取代，讓他能夠愈發清晰地感知到如何能讓自己變得更加致命。
    巨鐮橫掃，發出詭異的嘶響，就在天使勉強格開鋒刃的刹那，撕裂了空氣本身。
    這是亞空間鑄就的金屬碰撞，衝擊力足以摧垮肉體、震碎靈魂，甚至是熾天使身上也浮現出無數被剮蹭的傷痕，露出其下的血肉。
    明明雙方都在變強，但莫塔裏安卻總覺得他缺少了什麽。
    就像是本該流暢運行的係統缺少了一部分，能夠承接更高一級節點的算力，但是在物質宇宙卻終究是差了些什麽。
    “莫塔裏安！”
    還沒等他繼續思考，迦爾納再次前衝，他甩動長槍，將之掄成了一個圓弧，右臂重重下砸。
    “你該死了。”
    “如果你知道我如今是什麽。”
    看到那渾身的傷口飛快的止血、結疤，莫塔裏安眉眼一跳，高喊出聲：“你就會知道真相，兄弟，我再也不會死了。”
    代表死亡的灰色霧氣噴薄而出，在他們方圓數百公裏的區域，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存活。
    “我知道。”
    轟隆！
    一記沉重的戳刺蒸發了彌漫的灰色霧氣，就這麽飛快的懟到莫塔裏安的臉前。
    迦爾納喃喃地說著，透出畢生最大的輕蔑：“希望如此。”
    莫塔裏安苦苦堅持。
    過去的交手已經毫無參考價值，那時比拚的因素甚多，弟兄們對自身力量的認知都處在迷茫階段，勝負尚在兩可之間，即使失敗了也能夠重頭再來。
    如今卻早已天翻地覆。
    他能夠實實在在的感受到這裏並非是他的主場，迦爾納掌控了這裏的一切，而他，隻是作為更偉大存在的延申入侵了這裏。
    這就是一名大魔的局限性。
    不夠完整，沒有自身的領域，力量全靠主人施舍，生態位天生低人一等，無法作為一個完整的個體進行活動，與其他擁有自身王座的存在於物質宇宙的能力有著天差地別。
    ——
    這便是擁夜者自信能夠攔截萊恩的原因。
    擁夜者正在宇宙空間中高速移動，群星的輝光都被它甩在身後。
    星神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物理法則，這讓他們能夠以超光速手段移動，隻不過這樣的速度並不如網道那般快捷，但勝在自由。
    作為一位古老的星神，它對亞空間造物的理解遠比這些還在以粗獷方式運用靈能，以及連亞空間生物的特性都分辨不出的年輕種族要多得多。
    雖然如今的銀河局勢糜爛，亞空間中出現了五個前所未見的怪物，但在一位造成了如今這副糜爛局勢的星神眼中，這一切都算不上什麽。
    擁夜者看著掌中掙紮的納垢大魔。
    一位亞空間神明的延伸，本質是由純粹而極端的亞空間能量塑造而成，和神的區別很大，最大的一點就是不完整，充其量隻是一個細胞，這讓它在麵對同樣不完整的星神時也毫無還手之力。
    隻配作為食物。
    擁夜者張開大嘴，活體金屬構築的身軀直接將之吞食。
    那頭納垢大魔就這麽嚎叫著進入了星神碎片內部，隨後在星神碎片一陣舒爽情緒中分崩離析。
    呼~
    做完這一切的擁夜者長呼出一口氣，無比令星神著迷的刺激感隨著大魔被消化沿著全身蔓延。
    這其中倒不是有增強什麽力量，星神本質上是物理法則的化身，除去收集碎片變得完整這一強化手段，也就隻有吸取恒星能量這一短時間提高戰鬥力的手段。
    吸靈魂這回事純粹是溜冰溜得爽。
    欺詐者雖然是個騙子，導致星神之間互相吞食內鬥，最終成為了星神統治終結的導火索，但它起碼給同胞們找到了個好食物。
    短暫的體驗過後，擁夜者觀察著群星，再度確認方位。
    在它看來，如今的宇宙還不錯。
    雖然自身的衰弱，太空死靈的存在等因素導致了它在銀河中活動的危險係數變高，但現實與亞空間逐漸模糊的界限也讓美味的靈魂異常之多，尤其是這些大魔，不論是量級還是味道都可謂是上上之選。
    擁夜者的速度愈發迅捷。
    沒有了那些煩人的古聖，隻待它找回鐮刀，這片銀河就是任它自由馳騁的獵場。
    想要和他打，除去太空死靈那些傳承自星神，如今不知道拿不拿得出來的禁忌手段，這些高度依賴亞空間力量的劣等生物首先得準備一套成套的亞空間神器，與之高度綁定的物質世界生命，及其足夠的祭品。
    以及最關鍵的——
    一位負責主攻的亞空間神靈。
    ——
    “這是凱恩當年圍攻擁夜者時候剩下的劍。”
    森林，漫無邊際的森林，笑神巧高奇正來此與同僚碰頭。
    他扛著一個碩大的麻袋，風塵仆仆，好奇地打量著這片領域，在見到了正在等待的拉美西斯與萊恩之後，連忙單手伸直打了個招呼，便上前來，將之甩在了地上。
    隨著他的動作，這些由靈族鍛造之神瓦爾所鑄，處於神話傳說之中的神兵隨著麻袋邊緣的滑落展現出迷人的光澤。
    數道炙熱的視線頓時落在了那優美的劍鋒之上。
    這就是神鑄造的兵器，即使是不同種族的戰士也會被其吸引。
    也無怪乎福格瑞姆會天天別著他那把從剌人異形手裏繳獲的剌人劍了。
    “這是獅王親自甄選的十三位夥友近衛。”
    拉美西斯伸手一指森林中那些眼睛都快看直了的一隊暗黑天使。
    剛從黃老漢那要來的，萊恩親自去選的。
    “這是大魔負責買單的祭品。”
    拉美西斯又扔出了一把魂石。
    周圍的先知和醜角們立馬珍惜的接過，開始翻閱古籍著手準備著儀式。
    他又一把撈過萊恩，給巧高奇介紹道。
    “這是萊恩，帝皇家的老大。”
    萊恩回來後還是一副有點狼狽的模樣，臉上出現了不少淤青，像是和某位勢均力敵的對手打了場大的，而且本人還一副理虧的樣子。
    視線與萊恩交錯，見對方下意識撇開，一副不忍言說的樣子，拉美西斯聳了聳肩。
    ‘懂了！人族戰神。’
    看著板著一副臭臉的萊恩，巧高奇立馬就察覺到了要素。
    帝皇養的那些怪物終於認識到他們的本質了啊。
    一想到未來說不定還能再組一個萬神殿擱亞空間和那四個開片，巧高奇頓時樂嗬嗬的，連忙湊了上來。
    “萊恩兄弟。”
    小醜神一巴掌拍在了萊恩的肩甲上。
    “放心，兄弟我有豐富的對付星神的經驗，這次絕對把對麵治得服服帖帖的！”
    “.”
    萊恩看了拉美西斯一眼。
    意思是求助。
    笑神的檔案他看過了，也知道出於政治原因大夥要拉靈族組人類帝國，但是出於本能的懷疑，他還是更希望得到兄弟們的肯定。
    其次，就是與異族神明合作還是太別扭了。
    連忙聳肩，躲開了笑神的手，萊恩打量著周圍——
    醜角，靈族先知，惡魔引擎，正在指導卡利班原住民用惡魔組裝惡魔引擎的袍子小人.
    看著入目的這一切，萊恩眼皮直跳，隻覺得自己的忠籍正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真的，而且你別看他的自我介紹裏顯示屁用沒有，靈族對星神最大的戰果還出在他身上。”
    清點著巧高奇這段時間從黑圖書館裏淘出來的關於死神之力應用方麵的資料，暗自尋思這複活果然沒那麽簡單的拉美西斯擺擺手。
    比起凱恩操辦個儀式，死了一堆靈族，最後就砍爆了一次擁夜者的物質身軀，最大戰果是讓擁夜者失去了鐮刀，身為靈族最佳小醜的笑神可是一次幹掉了四個星神。
    星神外側者，以及被外側者吞噬的三個弱小星神。
    真是絕了，在靈族神最頂用的天堂之戰時期，最頂用也是小醜神。
    拉美西斯一直覺得笑神的存在本身是靈族最成功的設定，詮釋得太成功，太笑話了。
    “當然，打架你別指望，巧高奇純屁用沒有。”
    注意到巧高奇那囂張起來的表情，拉美西斯又補充一句。
    真正認識了巧高奇後他也算是去魅了，這哥們真擺開架勢打架說不定還不如瓦什托爾，以前是一直沒什麽出手記錄，加上其神秘的作風讓大夥誤以為這家夥很強，現在當合夥人了才發現這哥們除了欺詐手段以外啥也不是。
    甚至欺詐其實也和權柄不太沾邊，這貨的權柄更傾向於表演，騙人純屬個人能力。
    真就是隻要不出手大夥就不會認識到你有多菜了屬於是。
    “屁用沒有好啊！”
    巧高奇絲毫沒有在意拉美西斯的‘貶低’，依舊是笑嘻嘻的樣子。
    什麽時候他又有用了那才是真的災難呢，這種猛男負責砍翻對手，他負責本職工作加油助威的富裕仗才是他一屆文藝工作者該過的日子啊。
    “這把就靠你了，老大！”
    然後他又是靠近，一把拉住了萊恩，學著拉美西斯喊道。
    “我給你說，這擁夜者啊，哦，我這邊還有當年的作戰錄像來著——”
    話說一半，巧高奇伸手從自己帶來的醜角人群之中指出了一個特立獨行的醜角，吩咐道。
    “那個誰，希蘭德莉，過來，讓劇團把《凱恩戰擁夜者》的劇目排起來，嘿，咱們邊看邊說”
    眾多醜角看到老大不搞抽象了，也是老老實實聽從組織幹起活來。
    醜角劇團的表演和人類認知中的尋常表演不同，其真能夠通過表演完美複刻曆史中的那段影響，甚至包括了個體的情緒與力量，可以說在那一刻醜角就化作了曆史上的那一個體，這也是為什麽扮演色孽的獨角基本上死定了的原因。
    有劇團複盤，不僅能夠充分了解那段曆史，你甚至能夠從中分析出對手的特性與弱點，並切實應用在未來的對戰上。
    笑神一開始整這些劇目是為了讓靈族能夠警惕曆史，結果當時的靈族隻顧著爽了，看到這種新鮮的表演，甚至還想上台和變成先祖的那些醜角爽一爽。
    被感受到冒犯的醜角細細切做臊子都在爽。
    完全沒救。
    “可惜了，當年參戰的靈族靈魂我能力不及，保不住，不然還能帶來給大夥當現場指導來著。”
    “.”
    行吧。
    在巧高奇的熱情邀約下，萊恩最終還是一臉別扭地接受了巧高奇的邀請。
    罷了，惡魔引擎，帝皇顯靈這些都見過了，靈族異形也沒啥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