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高領主們早已習慣了侍奉一位沉默的神。
    一萬年來，由十二名男女所組成的唯一機構統治著整個帝國。
    曆代以來，泰拉的高領主們都肩負著製定國家的所有重大決策的責任，引導人類種族度過許多考驗和挑戰，在泰拉的政務層麵，不存比議會更強大的力量。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所以對一開始遠征艦隊傳出原體的傳言時，他們是恐慌的，尤其是這四位還跟黑色聖堂混在了一起。
    誰也不知道這對帝國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遠征艦隊在接下來的一係列措施著實讓王座世界大鬆了一口氣，當第一批報告經由星語者的低語傳來時，泰拉宮廷緊繃的氣氛終於稍稍緩和。
    沒有提刀上洛，也沒有借著遠征名義為帝國搞來一堆棘手的世界，積蓄權威。
    這批原體願意去了解帝國，並嚐試在有限的範圍之內改變它，沿途的一係列措施也相對溫和，並未出現將阿斯塔特之外的所有勢力逐出權力中心的情況。
    同時他們對原體的智慧也有了清晰的認識。
    重構商路，整合政務係統，梳理沿途行星防衛體係，推廣宗教統一地方思想，把仗打贏反倒是其中最輕鬆的事務。
    帝國從不缺少優秀的戰略家，隻可惜帝國的臃腫無法將他們的勝利轉化為收益。
    而帝國之中可沒有哪一個獨立的人類個體，能夠完成如此複雜細致的政務處理。
    高領主無比希望自己能夠如此，但沉重的現實提醒著他們，即便是十二人合力，也遠不及原體統籌全局的恢弘視野。
    一路遠征下來，大家舔包也是很開心的。
    如果這麽一支勢力在極限星域活動，所帶給帝國的收益極其可觀。
    他們甚至能夠接受極限星域再出現一個奧特拉瑪，默許其擴張。
    畢竟，即使是到了萬年後的時代，馬庫拉格周邊的十餘個星係依舊歸屬於極限戰士統一管轄，而帝國仍在享受其給予周邊星係的穩定所帶來的紅利。
    要知道在泰倫入侵之前，馬庫拉格已經快一萬年沒有出現極端事件了。
    不過，在那之前——
    “星空之爪戰團長魯夫特·休倫在半個世紀以前曾向高領主議會提議阿斯塔特建軍事宜，或是增調阿斯塔特部隊，用以徹底征服大漩渦。”
    “高領主議會選擇了拒絕。”
    在羅穆路斯的抬手示意下，內政部代表伊圖·哈默塔利昂立刻上前一步，數據板上的紅標檔案在議廳中格外刺眼。
    他的聲音冷靜而克製，卻透著一絲隱晦的指責：
    “在那之後，星區已經於41年沒有收到稅收了，皆由臨近的卡利斯星區代繳，同時休倫甚至拒絕商船隊進入巴達布星區。”
    代表們的表情各異，有人皺眉沉思，有人下意識地摩挲著權杖上的紋章，還有人將目光投向羅穆路斯，試圖從他的神色中捕捉一絲傾向。
    他們需要認識到原體對什一稅的接受程度，同時也需要一個擔保。
    由於大阿斯塔特主義的切實存在，阿斯塔特戰團的數量一直被嚴格限製。
    即使是高領主，想要隨意調動阿斯塔特部隊也是相當複雜的事情，這涉及到極其複雜的戰略部署。
    且大漩渦區域並沒有征服價值，所以一直回避魯夫特·休倫的種種提議。
    內政部官僚現在看見xx星區已征服手都是抖得。
    不管吧，文件都送手上的你敢拋棄帝皇賦予你的神聖職責，那就等著去當文書機仆贖罪。
    管吧，又得在本就臃腫的泰拉皇宮之中增一枚瘤子，誰也不知道這些新征服的星區什麽時候才能不再吸收帝國的營養，真正反哺帝國這具日漸枯竭的軀體。
    默認休倫搞事可以，高領主絕大多數也不蠢，大漩渦區域確實是重要商路和資源節點，但放任其完全脫離掌控自我發展？
    這是萬萬不行的。
    默認其截留稅款已經是極限了，但問題是休倫還將大漩渦區域打理得很好，還獲得了‘巴達布暴君’的稱號。
    隻不過是一個星區裏的軍頭，誰給你的權力去截留國稅，隨便來一個戰團長就這麽幹，其他星區怎麽辦？
    實話說，羅穆路斯也相當討厭自己手底下有這樣的人，憑什麽在同一個行政體係下，你一個下屬單位就能靠自己的意願來截留稅款？
    這種先例絕不能開。
    “什一稅的繳納是必須的。”
    羅穆路斯對此表示認可，隨後指出原因：“但是通過黎明遠征沿途的所見所聞，我想王座世界本身也不能有效地利用起這一筆稅款。”
    這個聲音疑似有點尖銳了。
    各個代表瞬間沉默。
    軍務部代表維奧萊塔·羅斯卡夫勒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數據板的邊緣，這位來自冰與火的世界因維特的優秀女性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作為長期負責軍務部後勤的官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帝國對稅款的利用率有多麽低下。
    在各個倉庫世界，來自各個星球的什一稅款堆積如山，那些未拆封的物資箱在巨型倉儲陣列中腐爛、生鏽，甚至因為到達存儲上限的緣故，不得不定期銷毀部分“不重要“的稅款以騰出空間。
    而羅穆路斯也不是空口白話的說，他招手喚來了負責會議議程的極限戰士常勝軍們，將一係列數據列成清單，一一分發到了各個代表手中。
    太陽星域不太清楚，但一路調查下來，單極限星域各個星區，帝國在對各個星區稅款利用率有沒有5都不好說，一直處在產能嚴重過剩的狀態。
    極限星域的內政部單單去年有83的預算因官僚程序積壓未能及時撥付。
    也就是說每個帝國子民憑空多幹了二十倍起步的活。
    “”
    細碎的交談聲在代表們之間流動，他們時而皺眉核對數據，時而低聲交換意見。
    差不多半小時後，他們才完成了手中資料的初步審核。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羅穆路斯。
    不同於審判庭，帝國各個部門多少都會給諸如星際戰士，帝國騎士這些武裝力量一個麵子，繳稅晚點少點也就當不知道了，一些過激的行為也能忍一忍。
    而原體既然有談的想法，他們也多少能做到聽一聽的。
    “我希望在未來，由破曉之翼掌控的星區稅收能夠直接輸入到需要它的帝國世界。”
    羅穆路斯的手指在全息星圖上劃過，以奧特拉瑪為模板，再重點標記出幾個閃爍的節點。
    “例如各個要塞世界與重要工業世界，泰拉有監察與審核權，全程可進行陪同。”
    “大人，您是指破曉之翼還是指所有阿斯塔特群體。”
    政務部代表阿莫塔裏昂出聲詢問道。
    “隻有經過破曉之翼擔保的星區才能夠獲得此特權，且僅限於極限星域。”
    羅穆路斯回道，他不怕有人學，敢學他和帝國都要出重拳。
    阿莫塔裏昂的眉頭微微舒展，但很快又謹慎地追問道：
    “那對接星區呢？”
    “從朦朧星域中挑選。”
    羅穆路斯的回答幹脆利落。
    這個答複讓阿莫塔裏昂緊繃的肩膀明顯放鬆下來，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與其他代表們也交換著眼神，會議廳內的氣氛明顯緩和了許多。
    帝國以王座世界為中心劃分為了五大星域。
    太陽星域：以太陽係為中心的核心區域，是帝國政治與軍事的中樞，包含神聖泰拉和火星等重要世界。
    極限星域：太陽星域東部，是帝國最廣闊的星域，涵蓋大量殖民地和前線戰區，常麵臨各類異形等外部威脅。
    風暴星域：太陽星域南部，以頻繁的星際衝突和邊境動蕩著稱，逆子很多，造反頻發。
    太平星域：太陽星域西部，從名字就能看出來相對穩定，實際上也是泰拉最為穩定的征稅區域，當然，是在馬卡裏烏斯給泰拉來了個大的之前。
    朦朧星域：太陽星域北部，最為著名的就是卡迪亞星區，恐懼之眼所在地，爛仗最多的星域，帝國絕大多數的力量都消耗在這個無底洞裏。
    羅穆路斯不插手太陽星域，說明他們不打算擴張自己在王座世界的影響力，而直接選擇朦朧星域，意味著這位原體是真的對帝國效率感到不滿，所以打算親自解決這些問題。
    對於高領主議會來說，如果有誰能夠減輕他們在朦朧星域的壓力，那是再好不過了。
    “但是星區對接也是一項龐大的工程，我想大人你們的政策應當會很持續？”
    阿莫塔裏昂試探性的問道。
    這意味著更多的工作量，而且帶著變數，需要付出龐大的行政力量。
    這一點內政部需要斟酌，因為他們的壓力真的非常大。
    如今泰倫戰役已經基本宣告結束了，但是內政部那邊關於構建泰倫防線的軍事調動程序，還需要許多內政部官員進行數年甚至數十年的無意義計算。
    這就是內政部的臃腫。
    羅穆路斯看向了納瓦拉達倫。
    “帝皇創造禁軍時，賦予了他對人類最美好的期望，所以每一位禁軍在作為優秀戰士的同時，他們也是優秀地政治家，軍事家，哲學家。”
    羅穆路斯的話讓納瓦拉達倫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是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願意待在皇宮之中。
    “所以我能否委托禁軍負責這項事宜？”
    如果有禁軍能夠直接與內政總長對接，就像阿格萊亞直接代表刺客大導師與至高審判官那樣，雙方的工作壓力都會下降，建立互信也更加簡單。
    “當然可以，大人。”
    納瓦拉達倫立刻回道，同時向內政部官員說道：
    “路西法黑衛會隨同你們返程，在神聖泰拉，內政總長可聯係禁軍盾衛連長瓦雷利安進行匯報工作，禁軍也會參與到原體相關政務的監管與處理中。”
    羅穆路斯對待凡人的耐心與尊重贏得了他極大好感。
    這位原體並未將自己視作超人類或是神明，而是人類群體的一份子。
    “多少人？”
    羅穆路斯不由得好奇的問道。
    “我，瓦雷利安，一位帝皇之眼，三人。”
    我就說嘛，禁軍哪會這麽自覺，哭墳哭了一萬年了都不見幹點正事。
    羅穆路斯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失望。
    要說他最怒其不爭的帝國群體——
    一不是叛變的混沌原體，這幫人純沒救，遲早有一天要把他們都做掉。
    二不是當帝國蛀蟲的機械教，這些學閥，等發育起來遲早打破他們的知識壟斷，然後把他們逐一送上天。
    三不是這些凡人官員，雖然抽象但是反倒最好理解，他們是真盡力了，帝國體製就純有問題，應急方案能持續一萬年隻能說帝國家底是真的厚。
    而是禁軍！
    這幫神人，除了在皇宮底下看管那些禁忌存在的黑禁軍，還有退役的帝皇之眼，以及極少部分像是納瓦拉達倫這種老早就出來協助帝國處理各項事務的。
    有一個算一個，全在皇宮自閉，不是在看門就是在玩那溝槽的鮮血遊戲。
    那個扮演刺殺者入侵王宮刺殺帝皇的鮮血遊戲除了打發時間有什麽用嘛？合著獸人的戰爭月亮開泰拉臉上的時候你還能防獸人刺殺不成？
    人類政治，軍事，民生方麵的知識都能堪稱是模板的人物，天天就在搞些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
    他們一個月抽一天出來幫內政部捋一捋政務，帝國的局麵都要比現在好上不少。
    羅穆路斯捏了捏拳，他對禁軍的意見是相當大。
    遲早有一天，等破曉之翼打上泰拉的時候，他要把這些禁軍掛榮光女王的撞角上讓他們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鮮血遊戲。
    注意到羅穆路斯的神色，納瓦拉達倫不由得露出慚愧地神色。
    他是知道自己的同僚們大多是個什麽狀態的。
    不過正如同同僚不會幹涉他做什麽一樣，他也無法對其他人提出太多的要求。
    “羅穆路斯大人，能否就這一機製給出一份具體方案。”
    阿莫塔裏昂繼續詢問道，有了禁軍的保障，他也有了更多的底氣。
    先將奧特拉瑪和大漩渦地區的政策敲定了。
    帝國不太在乎其他的，隻有忠誠和稅收。
    隻要不是幹出來用自己的稅收發展自己這種混賬事就可以，起碼原體這麽一個特例他們是能夠容忍的。
    而其他代表也為了保障自身勢力的利益參與到了討論之中，顯然是默認了羅穆路斯這一萬年都未出現的特例。
    不允許有特例，那是因為沒有人能夠永遠負責。
    人死茶涼，高領主執政年限除卻比較特殊的刺客庭以及火星鑄造將軍，剩下的也就十到五十年。
    活著的時候可以做擔保，死了之後呢，誰來替代你？
    除非你是帝皇或者基因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