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屆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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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您的不愉快, 我很高興:D
審神者行雲流水地泡好一杯淡茶, 擺到小幾的另一端,然後示意藥研坐下。
不知所措的藥研隻能選擇聽從她的指示,乖乖坐下之後, 審神者那隻裹著紗布的手伸到了他的麵前。
“解開它吧,藥研。”她的話聽起來很飄渺, 不帶有一點命令的意味, 但是他卻無法拒絕,藥研神情僵硬地伸出手,小心地拆著一層一層的紗布。
隨著紗布被漸漸地拆開,審神者的手也漸漸顯出它的模樣來, 不再是之前那副幾乎廢掉了的可怕模樣,隨著最後一層紗布的掉落, 現在展露在藥研麵前的, 是和審神者未受傷前沒有區別的手,修長纖細幹淨,沒有不斷湧出的血,沒有斷裂的肌腱和蒼白的骨骼, 也沒有貫穿掌心的血洞,它們就像從未出現過在這雙手上一樣。
但是藥研知道, 那是真實存在過的。
他垂下眼,不言, 隻是收拾著小幾上堆積著的紗布。
“藥研。”審神者喚著他, 他抬起眼, 正要一如往常地喚出“大將,什麽事”的時候,審神者的下一句話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碾碎了。
“我要消除掉你體內多餘的記憶通道。”
她平淡地說著。
藥研紫晶般剔透的眼睛不可抑製地瞪大,原本維持在臉上的笑容盡數崩塌,顯出了無法掩蓋的震驚神情。
他知道審神者的意思,消除體內多餘的記憶通道,即是抹除掉他現有的有關審神者過去的記憶,並且阻斷它,使他以後也不會再接收到那樣的記憶。
“……大將,能不能不要那麽做……?”他生澀地將話語從喉嚨中擠出。
“嗯?”審神者想了想。“你放心,隻會把關於我過去的那些東西消除掉,對於你來到本丸之後以及你自己過去持有的記憶不會有損失的,是我研究出來的絕對安全的術式,別擔心。”她以為藥研是害怕失去屬於他自己的記憶,於是她寬慰著他。
藥研沉默著,正當審神者認為他默許了而要伸出手施展術式的時候,藥研向後退了一下,然後整個人伏在地上,以卑微的姿態祈求著她。
“求求你……大將……請不要那麽做。”她無法看見他的臉,無法得知他臉上的表情是如何,但,大概不是她所想的本不應有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的輕鬆?
她無法理解,因而她困惑了。
“為什麽呢?”她不解地問著。“為什麽要如此堅持守住那份記憶?我的過去,對你本人造成了糟糕的影響,不是嗎?”
聽到她的話語,伏在地上的藥研愣了愣,他飛快地想了想。“大將說的……是之前在大阪城,我執意要為你治療的事情嗎?”
審神者“嗯”了一聲。“你知道的吧……關於我受傷後的事情?”審神者雖然是用著詢問的語氣,不過她的心中早就有答案了。
“……是的。”藥研低低地回答了她。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在那些夢境中,他最常夢到的就是那樣的景象。
夢裏的審神者穿著白色的長袍,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渾身沾染著鮮血,並且遍布了可怖的傷痕——燒傷,咬傷,刀傷,刺傷,炸傷,每一次所見的傷痕都不一樣,同樣的隻有奄奄一息的她,她從未被治療和照料過。他無法行動,他隻能痛苦地站在那裏,看著審神者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一天內,她就能夠從死亡的邊緣恢複過來,然後會有人來將她抬出去,被送回來的時候剛愈合的身體上又滿是新的傷口,再次回到瀕死的狀態,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隻要想起那樣子了無生氣的審神者,他就會忍不住顫抖,會有止不住的悲哀從心中漏出來。所以她從來沒有在受傷之後接受照料治療的認知,更準確地說,對她自己沒有。
從頭上傳來的被撫摸的感覺將藥研從回憶的泥沼中拉了出來,他反射性地抬起頭,看到的是悲憫地彎著嘴角的審神者。
“背負我的過去本就不是你的責任,藥研。”她溫聲開口。“你不該被我的過去所束縛的。”
“藥研藤四郎有自己純粹的生活,不是嗎?”
“一直背負我的過去的話,你會變得越來越不像原本的自己的。”她把藥研拉起來,擁他入懷,手則輕輕拍打著他的背,一舉一動都溫柔得不可思議。“我覺得那樣對你不公平,也不好。”
原本低垂著頭的藥研慢慢地抬起頭來,審神者的動作僵了僵,原因無他。
藥研藤四郎哭了。
晶瑩的淚水從他的眼裏湧出,滑落,他用力地抿著嘴,雙手緊緊握成拳垂在身側,看起去委屈又可憐。
“……怎麽哭了呢?”審神者不解地喃喃著,她放開藥研,準備起身去取一條帕子來給藥研擦擦臉。
隻是她剛起身就感覺到身體被緊緊束縛住了,是藥研用力地抱住了她,像是即將溺死之人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不顧一切。
“大將……”他的聲音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哭腔。
審神者歎氣,重新坐下,安撫性地撫摩著藥研的背,然後靜靜地開口。“說吧,我聽。”
“我知道,受大將過往影響的我,的確在對待大將的態度上變得越來越多,也明白自己確實與原本的‘藥研藤四郎’產生了偏差……”少年盡力壓製著話語間的哽咽,努力清晰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但是……我並不在乎那些。”
他這樣說著。
“我自始至終,隻想做大將的‘藥研藤四郎’而已。”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所以他也沒能看清審神者的臉上終於褪去了慈悲的笑容,真實地像個人類一般露出了迷惑不解的困擾表情。
“我知道,如果大將真的要做的話……我是無能為力的。但是……”從他的喉間溢出了短暫的抽噎聲,他壓製下聲音的不平穩,然後繼續說著。“求求你,大將……”
“我不想變回那個對大將一無所知的‘藥研藤四郎’。”
“他一定不會像我一樣照顧好大將的……”
藥研甚至將是否擁有那樣記憶的自己分為了兩個人看待。
隻是他哀求了許久,審神者也依舊沉默不語,沒有給出他任何回複。
他隻感覺絕望越來越用力地纏緊了他的脖頸,下一秒就能立刻將他絞死,但是他希冀著,渴求著那一絲的希望。
狼狽地哭泣著的臉被冰涼的手捧起,比他的臉頰溫度低上許多的手指拭去他臉上的淚珠,他終於得以看清審神者的臉,她沒有笑著,卻不知為何讓他更有安心感。
“我答應你便是了。”
她歎著氣,動作依然輕柔。
“明明那樣會比較幸福,你卻堅持要這樣下去……我還是不懂你啊,藥研。”
那雙黯淡的紫色眸子一下子就綻出了驚人的光芒,藥研灼灼地看著審神者,深吸一口氣,還殘留著淚水的臉上終於顯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
“現在的我,已經是最幸福的了,大將。”
“我會永遠保護大將的。”
審神者聽著他認真的話語,慢悠悠地發問。
“即使你知道,我是那樣子的存在,也還要保護我嗎?”她指的是自己那無論受什麽傷都能快速恢複的可怕自愈力。
“對我來說,大將就是我的大將,無論是怎麽樣的存在,我都要保護……這是我的意誌。”
但審神者實際上還是無法理解。
對於她來說,過去的自己未曾被保護過,一直以來去庇護他人的都是她,她也一直認為保護他人是她被賦予的職責,是自己所存在的意義。她能保護他人已有的幸福,卻從未想過自己能夠給誰帶來幸福。她未曾擁有過什麽,也沒想過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存在。
雖然是那樣想著的,但是她並不打算告訴藥研。
現在暫且,讓他這樣笑著吧。
像是想起了什麽,審神者突然拋出了一個問題。“藥研,你在夢中,看過我的臉嗎?”
藥研微怔,很快誠實地回答。
“沒有,我看見的大將都是帶著一個金色的麵具的。”
……啊,是那個時期。
審神者大概有了一個概念,也能大致判斷出藥研所看到的究竟是哪些東西了。
她輕輕拉過藥研的手,將其放在了自己的麵具上,在藥研慌亂地喚著她“大將”的時候,她開口了。
“那麽,現在想要揭開來看一看嗎?”
在藥研完全傻住了的時候,她又補充了一句。
“畢竟,你是我的‘藥研’啊。”
……難道本丸的近侍就是在辦公室裏看著審神者忙碌自己卻悠閑地喝茶的存在嗎?
因為弟弟五虎退對於審神者極盡美好的描述勾起了興趣的亂並不單純隻是想作為近侍來協助審神者工作,他更希望的是能通過自己的觀察來了解審神者,但是現在,雖說他可以盡情地,隨意地觀察,但卻覺得怪怪的。
“主公主公!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既然審神者不主動,那就換他來主動好了。亂湊到了審神者的手邊,頭枕在放在桌子上的雙手上看著審神者。
“唔……”審神者聽他這樣一說,還真的開始認真思考起來了。在她停筆想著的時候,亂正在看她的手。審神者的手白皙而修長,雖然因為本人瘦得有些過頭而導致細得有些過分,但是還是在病弱美的範圍內。亂想起自己第一次握起審神者的手的時候,非常冰冷,非常細瘦,他一開始扯住她的手的時候還不敢用力,就怕一不小心把審神者的手指骨傷到,直到審神者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抓緊了他的手之後,他才敢稍微多用一點力氣。
不過,主公的手,真的幹淨而漂亮呢。煎得整整齊齊的圓潤的指甲,淡淡的在指甲下的粉色嫩肉和瓷白的肌膚——咦?
當他順著審神者的手腕看上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了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像是已經痊愈很久了,隻不過仍想要證明自己存在過一樣的小東西。再往上看,離手腕越遠,好像猙獰的痕跡越密集……
“那,我想拜托亂幫我完成這個。”審神者的話語喚回了亂的意識,等他再定睛去看審神者的時候,她已經垂下了袖子,寬大的袖口擋去了所有粉色的猙獰的小東西,而被審神者盛在手心上的,是一條才編了個開頭的手鏈。“因為事情稍微有些多,所以沒什麽時間能來做,如果亂能幫忙就太好了。”
雖然從審神者不變的平靜語氣中聽不到多少苦惱的意味,但是想著自己能夠幫上她的忙,亂就忙不迭地應下了,隻不過應下之後,他又有點糾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