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亡結果清點出來了嗎？”
    在赤脊山與陽光森林接壤的平原地帶，迪亞克姆找到了洛薩，他開門見山的問道：
    “有多少傷員需要救治？”
    “很多，超乎想象的多。”
    元帥有些憔悴，但還是強打起精神將一份剛剛整理好的文件遞給了自己的同行者，迪亞克姆掃了一眼，點頭說：
    “嗯，以初次交戰的水準來判斷，這個傷亡還在接受範圍之內，甚至可以用‘勝利轉進’來形容。”
    “我感覺您在嘲諷我。”
    洛薩歎氣說：
    “我這輩子就沒打過這種傷亡的仗，赤脊山守軍連同石牆要塞的軍隊隻剩下了五分之一，月溪旅更慘，因為那該死的凍結，我帶來的近三千人隻有一千人活著離開。
    其中大部分都還躺在擔架上，萊恩會瘋掉的。
    這已經超出了他對於戰爭的事先評估。”
    “那你們就學著適應，你很迷茫，但你的士兵們比你更需要鼓舞。”
    迪克指了指營帳之外，說：
    “他們認為自己沒能履行職責，你的工作就是幫他們鼓舞士氣，如果第一戰就被打斷了脊梁骨，後麵也就不用折磨自己了。
    芬裏斯·狼脈是德拉諾最殘酷的酋長，他把你們放出來就是為了讓你們成為他的‘災禍先鋒’，一個膽小鬼在重壓之下給友方造成的士氣低落遠勝於十個獸人的利斧。
    當然，作為統兵大將，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打起精神來，洛薩，戰爭才剛剛開始，現在就想放棄未免有些太早了。”
    “嗯，感謝提醒。”
    洛薩點了點頭，與迪亞克姆一起走出營帳。
    人類形態的警戒者真如他的威猛保鏢一樣落後他一個身位，而營地裏已經在流傳起“烏瑞恩王室世代供奉的祖傳神秘大高手”的小道消息了。
    說的有鼻子有眼，大部分士兵都相信那威武的雄獅戰鎧之下隱藏的是一個半精靈或者一個精靈。
    他肯定最少活了幾千年！
    否則解釋不了他一個人能在數百名獸人中開無雙的恐怖戰力。
    “那名在關鍵時刻斥退了獸人，挽救了我們的瑪格漢勇士，她是否安好？”
    洛薩檢查了幾個營地後，突然想起了蓋亞拉，他問了句，迪亞克姆帶著嚴厲的語氣輕聲說：
    “初次與元素接觸就貿然使用那種級別的‘元素化身’過於亂搞，蓋亞拉驚退雷神狼騎兵時確實很靚仔，但她躺在病床上頭疼欲裂的哼哼唧唧時也著實狼狽。
    接下來指望不上她了，真就是‘三分鍾戰神’。
    典型的年輕人！
    來得快，去得也快。”
    洛薩被這話逗笑了，他想了想又問道：
    “那位巨龍女士.”
    “她就更慘了。守護巨龍的權能全被獸人的邪惡神器抽取，她還能維持巨龍的形態都是個奇跡。”
    迪克的戰盔之下響起微妙的笑聲，說：
    “一般而言，這種情況下她會開始向始祖龍的原始形態退化，畢竟支持她成為守護巨龍的力量已經消失了。不過，好歹是十幾萬年的血肉演化，她的軀體倒沒有那麽脆弱。
    她還是巨龍，但或許更像是強悍的野獸。
    但相信我，這對泰蕾苟薩來說不是壞事，那孩子失去的隻是枷鎖，她未來會得到的遠超她的想象。
    前提是，她得能活到那時候。”
    “轟”
    劇烈的爆鳴在山脊另一側響起。
    有節奏的爆破就像是大爆竹在水下的悶響，矮人的工程炸藥不斷發力，將那暴風王國用了好幾年才修起來的止水湖大橋炸飛，讓這片湖麵不再平靜。
    洛薩快步衝上不遠處的丘陵，在湖畔邊注視著火焰中倒塌的橋梁。
    他們必須炸掉它順便毀掉所有船隻，這片橫跨於赤脊山下的湖泊將阻擋獸人大軍向前，然而這攔不住太久。
    “在群山中還有一條路叫‘撕裂者山穀’。”
    洛薩指著遠方夕陽下的群山，對迪亞克姆和從自己影子中出現的迦羅娜介紹道：
    “那裏是暗皮豺狼人的祖地，也是另一條可以穿行群山的道路，雖然崎嶇難行但攔不住那些靈活的巨狼，豺狼人大概率不會對綠皮放行，但它們根本不可能是那群野獸的對手。
    最多半個月
    不，十天！
    最多十天，獸人的狼騎兵就會越過赤脊山抵達陽光森林和艾爾文森林的邊境，更可怕的是這兩處大森林地勢平坦，根本無險可守。
    我們隻剩下十天時間了，王國必須全體動員！”
    “你隻考慮了豺狼人和綠皮的對抗，卻沒有考慮到更糟糕的情況。”
    迪亞克姆低聲說：
    “如果它們聯合了呢？”
    “嗯？”
    洛薩眼中閃耀著驚訝，迦羅娜在旁邊低聲解釋道：
    “綠皮獸人不會帶太多仆從軍，但問題是他們的黑狼神似乎很鍾愛犬科動物，而豺狼人名字裏也帶了個‘狼’字”
    王國元帥沉默下來，久久不語。
    迪亞克姆則看向旁邊那些年輕人，基沙恩是他們這些出生在湖畔鎮的小夥子小姑娘們的首領，正是他們冒著被雙頭飛龍襲擊的風險，在戰士們於前線惡戰時為止水湖的橋梁綁上了炸藥。
    “別哭！都不許哭！”
    基沙恩自己帶著哭腔對自己的夥伴們啞聲喊道：
    “我們隻是暫時離開，我們還會回來的，我們會驅逐那些該死的綠皮奪回我們的家園，我們我們”
    他說不下去了，扭過頭發出軟弱的嗚咽。
    一名溫婉的姑娘擦了擦眼淚，上前抱住了基沙恩，迪亞克姆注意到了這姑娘的肚子微微隆起，唔，這就是那個“鄰家大姐姐”嗎？
    這小子可以啊！
    “喂。”
    迪克對那些年輕人喊道：
    “洛薩元帥要組建一支專門負責偵查和敵後破壞的隊伍，他給這支隊伍起了個非常酷的名字，叫‘無冕者’。暫時由我的孫女，德拉諾的傳奇刺客大師迦羅娜女士帶領，你們幾個看起來很有天賦的樣子，要加入嗎？
    迦羅娜大師可以對你們進行免費的培訓哦。”
    “能殺獸人嗎？”
    基沙恩滿是憎恨的回頭問了句。
    迦羅娜嫌棄多管閑事的外公給自己找了個活，但她倒是並不討厭基沙恩這樣愛恨分明的性格，於是隨手甩出一把水晶飛刀，在年輕人們震驚的注視中洞穿了一根樹幹。
    “你想用哪種方式殺綠皮？”
    她問道：
    “毒？飛箭？陷阱？詛咒？子彈？或者是我最喜歡的那種，在悄無聲息中從他們的影子裏出現，溫柔又無情的割斷他們的脖子？挖出他們的心髒？”
    “我都要學！”
    基沙恩擦幹淨眼淚，噴火的雙眼詮釋著仇恨，他說：
    “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安置好你老婆，今晚跟我行動。”
    迦羅娜做了個手勢，消失在了外公的影子裏，但洛薩元帥歎氣說：
    “迪克，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暴風王國自有一套情報係統，帕索尼婭女士不會開心的。”
    “他們？他們先能擋住我孫女再說吧。”
    警戒者回頭看著洛薩，說：
    “還有.誰允許你叫我這個綽號的？”
    “啊？不能嗎？”
    “可以，我隻是.算了，繼續那麽叫吧。走，該出發了，但願陽光森林不要出現再亂七八糟的事了，我虛弱的精神急需放鬆一下。”
    ——————
    “艾裏克斯大師！您不能再猶豫了，從赤脊山逃出來的農夫已經告訴了我們綠皮獸人的動向，那地方的人一直在向艾爾文森林撤退！那些殘暴的入侵者一旦越過赤脊山，陽光森林這邊首當其衝啊！
    我們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快施展您強悍的魔法吧！
    我聽您的學徒說，那個魔法可是麥迪文大師親自教給您的呀，一定能庇護我們的城鎮躲開綠皮的侵襲！”
    精密花園鎮外，在陽光森林南部一處幽靜的林間莊園中，本地的領主艾爾羅·埃伯洛克公爵帶著一大群貴族正在央求那位坐在主座上，氣度怡然的老法師。
    後者胸口佩戴著達拉然的肯瑞托徽記，這代表了他的出身，而他手邊懸浮著一枚如黑色冰晶和古樸木杖結合的法杖則象征著他的力量。
    這玩意僅僅是懸浮在那裏就向外散發著寒氣，即便是不懂魔法但很懂魔女味道的貴族們也知道這東西的名貴。
    黑檀之寒！
    達拉然著名的施法者神器，雖然在能級上比不上傳說中的埃提耶什·守護者聖杖，但在大法師們的一致評價中，這同樣是古老時代流傳下來的好東西的品質和艾露尼斯·護法者之杖是一個等級的。
    最妙的是，黑檀之寒不是聒噪的魔法武器，它的塑造者沒有給它灌注不必要的智能，讓它忠誠的服務於那些可以駕馭它強悍力量的法師們。
    能駕馭這樣的神器，可見眼前這位“艾裏克斯”大法師的地位絕對不一般。
    實際上，若不是他並不醉心於權力而是一直行走奧術之道，如今達拉然的六人議會裏肯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而此時麵對本地貴族們的央求，這位大法師也有些無奈。
    他之所以不留在達拉然屬於自己的法師塔裏，而是要帶著神器萬裏迢迢跑到陽光森林來，自然也是帶著任務的。
    和卡德加一樣，這家夥也是肯瑞托派來“監視”麥迪文的成員。
    以星界法師的能量和魔法造詣，普通的法師別說監視了，敢靠近卡拉讚都是個莫名其妙失蹤的下場，也隻有艾裏克斯這樣手持神器的大法師才敢接下這份苦差事。
    然而前麵也說了，艾裏克斯不是醉心於權力的人。
    他對於肯瑞托和守護者之間的齟齬也毫無興趣，幾乎沒有防人之心，而且求知欲異常旺盛，這就導致了一個很“黑色幽默”的結果。
    他被派來監控麥迪文，結果沒過幾天，艾裏克斯就和麥迪文成為了好朋友。
    這不是貶義詞。
    作為一名一心在奧術之道上行進的真正大法師，艾裏克斯的潛能、天賦和求知欲都讓麥迪文非常欣賞，他化身渡鴉親自來到艾裏克斯暫住的莊園，與他整夜整夜的分享那些神奇的魔法靈感。
    艾裏克斯也對麥迪文非常敬佩。
    他甚至主動將黑檀之寒借給麥迪文研究那屬於初代守護者阿洛迪的魔力，麥迪文也很給麵子的將埃提耶什·守護者之杖交給了艾裏克斯研究。
    如此坦誠，讓兩人都很放心彼此。
    說實話，要不是沒有六人議會一直的催促，這段在陽光森林出差的日子，幾乎是大法師一生中最美妙的時光了。
    在麥迪文的幫助下，艾裏克斯已經連續完成了六個艱難的魔法項目研究，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星界法師為他打開的“奧術新世界”，恨不得現在就回到自己的法師塔裏進行一場為期多年的秘法研究。
    大法師能感覺到，隻要自己吃透麥迪文傳授給自己的那些神秘知識，他甚至有可能依靠自己突破半神的界限。
    但世事總是無法如意。
    就在大法師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的時候，出事了。
    “你們確認綠皮會將進攻方向放在靜謐花園鎮嗎？”
    艾裏克斯大法師被貴族們煩得不行，
    這位一生都不怎麽習慣和旁人過多交流的老法師伸手製止了他們的求救，認真的詢問道：
    “從黑色沼澤前來陽光森林，要麽走赤脊山，要麽走逆風小徑，但前者有洛薩元帥，後者更是要經過卡拉讚高塔。
    我真不覺得你們需要如此擔心，這地方很安全，還有精銳的庫爾森旅駐紮在荊棘穀邊境，他們抵達這裏支援隻需要幾個小時，我能理解你們的恐懼，但魔法並非你們想象的那麽安全。
    尤其是庇護一座城鎮那般巨大的結界。
    即便是我也得用心維持，而且麥迪文閣下教授我的防護魔法我還沒有完全掌握呢。”
    “還請您救命啊！”
    埃伯洛克公爵是本地的領主，他有自己的情報渠道，知道的也更多。
    眼見這位大法師不太想幫忙，公爵立刻拿出了證據。
    “雖然現在被進攻的是赤脊山，但我們可以肯定已經有獸人潛入了陽光森林，這不是我在臆想，我麾下的衛兵這幾日巡邏時總能聽到狼嗥
    您知道，本地確實有灰狼，但它們從不會靠近城鎮，而且已經有不止一人看到過奇怪的身影在林間如幽靈般穿行。
    那些家夥背著奇怪的戰旗，一看就是獸人的先鋒！”
    他說：
    “我們不求您長久保護我們，隻要等到洛薩元帥的大軍抵達這裏就好，為此，我們願意為您奉上一筆豐厚的報酬您先別忙著拒絕，我聽說您的法師塔繼承自您的導師已經快兩百年沒有修繕過了。
    您一心撲在魔法之道上，但您的學徒們都落魄到需要給其他人當護衛來賺生活費的地步了。”
    公爵搖頭說：
    “這樣吧，如果您願意幫忙，那麽我出資雇傭您的學徒們成為我家族的私人法師，十年！不管他們有沒有您這樣的本事，我養他們十年！”
    “我們也一樣，以後湊錢在暴風城給您樹一座雕像！”
    其他貴族們紛紛慷慨解囊。
    對他們來說，眼下這個要命的時候，錢已經不重要了。
    艾裏克斯自己不愁生活，光是肯瑞托每個月的大法師津貼就夠他使用了，但自己那些不那麽出色的弟子未來該怎麽生活確實是個問題。
    在達拉然那樣的魔法之城中，並非每個法師都能靠魔法養活自己。
    這位大法師雖然不善於交際，但他是個厚道人，想著自己離開前能給弟子們謀求一個長期飯票倒也算好事一件。
    於是在思索之後便點了點頭。
    當天傍晚時分，一個巨大的法陣儀式就在靜謐花園鎮的中心被安置完成，艾裏克斯大師手持黑檀之寒在自己的學徒們協助下施法，他要在這裏設置一個“微型”的紫羅蘭結界。
    那是達拉然最著名的防護領域。
    還是麥迪文教會自己該怎麽把這樣巨大的領域縮小並短期維持。
    這個魔法一旦釋放會讓結界存在於靜謐花園鎮最少十天，足以讓這裏的人堅持到洛薩元帥帶兵返回。
    回旋的奧術魔力在城鎮中不斷的翻滾著，塑造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紫羅色的光暈，一個蛋殼型的魔法結界很快成型，這立刻吸引了正駕馭著太陽之翼向城鎮前進，要這裏的人做好準備接納傷兵的迪亞克姆的注意。
    “那個魔法.有問題！”
    星魂在他精神中警告道：
    “空間道標被篡改，落點在扭曲虛空！來不及阻止了，遠離它！”
    “它籠罩了整個城鎮！那裏全是平民！”
    迪亞克姆在這一瞬麵臨了一個選擇。
    但他隻猶豫了一秒，就在太陽之翼的加速中於那光暈合攏的瞬間衝了進去。
    在千百人的驚恐的尖叫聲中，天地轉換的流光化作扭曲虛空的怪異景象時，迪亞克姆落在了地麵，他活動了一下脖子抽出了烈焰之刃。
    “這並非聖光召喚，而是我自己的選擇。”
    看著眼前早已在此等待多時，獰笑著湧上來的惡魔們，他說：
    “再說了，我虛弱的精神需要一點放鬆.這世界上還有比屠戮惡魔更好的放鬆項目嗎？”
    “呼呼，聖光在這裏可幫不了你”
    暗影之語的譏諷剛剛想起，就聽到迪克呼喚道：
    “少嘰嘰歪歪的廢話！過來，把你的力量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