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泥與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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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是遠離了港口,溫斯特的空氣依然冷冽。
    伊森站立在停下的汽車旁,看著麵前沉默的巨大莊園,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在看著一座墳墓。
    作為溫斯特五大黑手黨家族之一,波萊塔家理所當然擁有一座私人莊園。
    這座莊園位於溫斯特的東郊,毗鄰溫斯特的富人區,占地極廣,是伊森曾祖父那一輩攢下來的家業,如今就要易手了。
    “走吧,少爺,阿爾在等著你了。”安雅沉靜地站在旁邊等了一會才開口。
    伊森點了點頭,走進了這座莊園。
    莊園裏很安靜,好像已經沒什麽人了。
    安雅走在一旁,緩緩說道:“昨天調停結束,阿爾就讓我遣散了家裏的傭人。”
    伊森的父親,阿爾貝托,一生隻娶過一位妻子,就是伊森的生母,在她因生伊森難產去世後,阿爾貝托就再也沒有娶過別的女人。
    所以在他大哥雷奧納多連同家族精銳一起死去後,家裏確實沒什麽人了。
    穿過長長的草坪,伊森步入了有些年頭的家族主屋之中。
    屋子裏沒有點燈,顯得陰暗冰冷。
    安雅隨手拿起一盞油燈點燃,在前麵引路。
    最終他們在二樓深處的一間房間前停了下來。
    安雅輕輕叩擊木質的房門,說:“阿爾,伊森少爺回來了。”
    一直都語氣淡漠乃至機械的安雅,此時極其恭敬。
    “進來吧。”過了一會,屋子裏傳來聲音。
    安雅應聲開門,房間裏倒是點了燈,但窗簾緊閉,所以隻能看到燈光映照的地方。
    隻見鋪滿了天鵝絨的床上,一個中年男人倚靠著枕頭看著他們,油燈將他的臉映照的泛黃而虛弱。
    阿爾貝托。
    明明他才五十出頭,伊森卻嗅到了一股油盡燈枯的味道。
    安雅已經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關上了門。
    現在屋子裏隻有兩個人了。
    “伊森,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盡管阿爾貝托已經虛弱不堪,可他靠在那裏說話,還是有股雄獅發號施令的意味。
    伊森隻能照做,緩緩踱步過去,坐在了床沿上。
    “聽我說,伊森,家族完蛋了,但這和你沒關係,你一直都是好人,所以你不用害怕,你要做的隻有兩件事,一,今晚把家族在溫斯特的一切簽字交出去,二,離開溫斯特回王都去,我已經給你準備了船,就在今夜。”
    阿爾貝托一口氣說完了所有,沒有半句廢話。
    伊森反而不知道怎麽反應,過了半天才說:“那你怎麽辦……父親?”
    “我要死了,我的兒子,也許在今晚,也許在下一刻。”
    阿爾貝托笑了起來,笑容讓他的臉色紅潤了一些,卻更顯詭異。
    他忽然一下抓住了伊森的手臂,用力之大讓伊森生疼。
    “聽著,兒子,不要貪戀溫斯特的一切,好好在王都過完你的下半生,做個藝術家,就像你母親期望的那樣,我在王都留的產業夠你用了。”
    伊森看著麵前這個理論上是他父親的陌生男人,心緒複雜。
    他當然沒有太多情緒,但依然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的真摯。
    於是他點了點頭。
    阿爾貝托鬆開了手,閉上眼睛靠回了枕頭上。
    到此為止。
    伊森起身準備離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個清脆的聲響,像是什麽金屬掉在了地上。
    回過頭去,他就看到有個東西從床邊滾動過來,一直到他腳邊才停下。
    借著昏黃的光,他看清楚了,那是一枚通體漆黑的戒指,上麵交織著難以描述的紋路,像是黑泥又像是荊棘。
    他認出來,這是波萊塔家族首領的徽記。
    他再去看來路,床上,阿爾貝托的左手無力地攤開著,顯然戒指是從那裏漏出來的。
    看到這一幕,伊森有不好的預感,撿起戒指走到了床邊,他輕輕喚了一聲父親,又握住了阿爾貝托的手。
    阿爾貝托的手在一寸寸變涼。
    不需要再去探呼吸了,他已經死了。
    就像是他自己說的,他就要死了,也許在今晚,也許在下一刻。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緊握著那枚戒指,他的心裏想著的是家族,可他什麽都沒有對伊森說。
    因為伊森是個好人,他希望伊森好好過完下半生。
    一種更加深沉的東西在籠罩著伊森,麵前這個男人,對於家族,對於家人,都做到了最好。
    握著那枚戒指沉默了一會,伊森出門找到了安雅。
    安雅聽到阿爾貝托的死訊隻是點了點頭,說:“少爺,您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您可以先去洗個澡休息一下,這裏交給我處理。”
    她的語氣依然平淡,可眼中分明哀慟已深。
    伊森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先離開。
    來到位於正房旁邊獨棟屋子二樓深處的房間,伊森坐在床上等著浴缸裏放滿熱水。
    這一天實在是經曆了太多目不暇接的事了,他需要洗個澡冷靜一下。
    下意識地摩挲著那枚纏繞著黑泥和荊棘的徽記,他突然感覺到了某種震動,緊接著,便是無比猛烈的強光在眼前湧現,一如他在船上看到的那樣,那如同水銀般的活物蠕動著,慢慢纏繞住了他掌心的那枚徽記。
    隨即,那枚徽記上也湧現出一些光彩,是漆黑的,有些微弱,一下就被那東西吞沒了。
    然後,像是有個聲音在告訴他,又像是呼吸,血液流動般的生理反應,他得做一件事。
    宣告你的名。
    伊森有些驚了。
    真的,居然是真的,不是幻覺。
    他起初在船上還以為是穿越後遺症,現在他確認了,是真的,他真的把‘真神之名’帶過來了。
    且,這個世界也有類似的東西。
    那枚徽記上的黑光就是明證。
    那他不是直接無敵了?
    因為在那款遊戲裏,擁有‘真神之名’就等同於成神,言出法隨,隻要宣告了某個名,那麽那個名所包含的一切權柄,力量,都將被掌控。
    看著那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刺目水銀,伊森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了一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