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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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學校寄宿後,夏曉巍就接了夏曉天的班,成了家裏的幹活小能手。
    今天夏曉巍和父親一大早就出門了。
    今天得把稻田裏的雜草清理清理掉,再下一些肥料,可以讓禾苗長的更好一些,這可是每畝可以產一千斤的雜交稻,早稻已經交完征購糧所剩不多了,晚稻是一家人一年的主糧,晚稻口感好,產量也高些,今天這幾畝地父子倆要一天才能做完。
    父親的擔子一頭挑了鴨苗,一頭挑了化肥,二十多隻鴨苗養了半個月,長出了一些粗一點的羽翼,今天一並裝在籠子裏,放入稻田裏可以捉些田螺小魚小蝦和蟲子吃,此鴨子食量驚人,胃口極好,可以從早上吃到下午,田裏鮮嫩一點的雜草也是鴨子的點心,這種雜交品種的鴨子,馴養成菜鴨,不會下蛋不能繁殖,剛破殼的時候是細細的絨毛呈鵝黃色,稍大一些就開始長出灰黑色羽毛,從翅膀處開始慢慢顏色變深,最後成鴨就全身通體呈黑色,翅膀處夾雜著少許白色羽毛,它們食量特別大,反應也挺靈敏的,但人們卻叫它們“傻鴨”。
    鴨子的聲音沙啞難聽,但牙口好,下了田什麽都吃,小魚、小蝦、田螺、水草都在它的食譜上,雜食習性,肉質細膩可口,得以在鴨界占得一席之地,每逢過年過節,父親都會讓母親用大鐵鍋幹蒸一隻鴨子,蒸熟了稍微冷卻抹上鹽巴碼個底味,然後剁成大塊裝盤,把生薑和大蒜剁成末淋上醋汁、生抽、少許味精調成蘸汁,夾一塊入口,鴨肉的濃香便迅速占領整個口腔,可以細嚼慢咽,也可以大快朵頤,肉香彷佛經過食道到腸胃迅速蔓延到整個身體,在身體留下不可磨滅的基因印記,唇齒留香讓你欲罷不能,這足以成為每一個走出農村在城市安家立業遊子們的治愈係食物。
    夏曉巍現在是一個全勞力了,個頭趕上了同齡人,頭發密集了許多,壯實了一些,胳膊強壯有力,嘴唇上也開始長出細細的絨毛,隻是皮膚還是一樣白,不管暑假幹了多少農活,曬了多少太陽,每天去野外放牛,在河裏遊泳摸魚,經過怎樣的風吹日曬,隻要一個星期,最多十天半個月,馬上就白回來了。
    除了還不能肩挑百斤的擔子,其他農活也是拿得起放得下就是夏曉天的翻版,關鍵是功課照樣不落下,這點讓所有人驚歎。他要把牛牽到田邊,一邊做農活一邊讓牛在灌木從裏草地上自行吃草,他手裏緊緊地牽著牛繩,一路上莊稼長勢很旺,不能讓牛給舔了,跟在父親擔子後麵走了半小時就來到了自留地。
    父親放下擔子,打開裝鴨的籠子,鴨們興奮地魚貫而出,衝進了稻田馬上呈扇形四散開來,然“吧唧、吧唧”的覓食聲浪由近至遠響起,鴨群隨即就消失在茫茫的稻浪中。
    天天異常悶熱,沒有一絲風,夏曉巍和父親手持耘耙並排著清理田間雜草,此時禾田裏的淤泥還沒有被太陽曬熱,腳踩上去涼絲絲的,每往前一步,淤泥就從腳趾間滋滋地冒出來竄往水麵,經常有小青蛙在耘耙推動水麵的驚動下從這棵禾苗根部跳向遠處的另一顆,不等耘耙第二次推進到它跟前,早就竄到更遠的地方去了,最後就再也尋不見了,可能是跳出這丘田到隔壁田去了,也可能是被鴨子吃了,都有可能。如果不是時不時會有小飛蟲往褲腿裏鑽,偶爾會有蝗蟲往領口袖口裏紮,這踩泥巴的感覺還是很舒服的。
    不一會頭發、汗褂早就濕透了,夏曉巍頭上的汗水從臉頰匯聚成柱狀往脖子、胸脯往下淌,最後灑在稻田裏,用“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描寫這個場景再確切不過了,古人的文字精髓確實形象及無可挑剔。
    日頭熱辣辣地照射著整個大地,時間過得非常緩慢,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不知流了多少汗,不知喝了多少水,不知彎了幾次腰,不知揮了幾次耘耙,手酸得快揮不動手中的耘耙了,腳踝和小腿肚子可能是被禾葉或野草劃到了,泡在水裏久了,刺辣辣地疼。
    終於,父親說,“差不多了,我們吃午飯”。
    把耘耙豎在地裏做個標記,兩人起身一前一後走到田邊的水圳邊,父親翻開藏在野芭蕉葉下的飯簞,夏曉巍接過飯簞,擦了擦汗,捧起一把水洗了把臉,來到樹蔭下找一塊平一點的石頭當餐桌,解開係著飯簞的帶子,拍掉幾隻附在上麵覓食的螞蟻,米飯還有一點餘溫,配菜是豬油渣拌芋子,這是經常吃的菜,芋子水煮透後剝皮,回鍋後加點米湯,用湯勺按壓成小塊狀,絲絲滑滑的可以少少放點油,拌上豬油渣,放點醬油,再加點少許食鹽及味精,來點胡椒粉,這樣一頓田間午餐讓人感到充實而滿足。
    夏曉巍和父親吃完午飯,分別去看了牛、鴨子都在,於是各自找了灌木叢旁的陰涼處躺下,折一片芭蕉葉,蓋在頭上,可能睡不著,但打個盹至少可以養蓄精神。
    高溫,悶熱。
    可能是窩在山坳的原因,空氣似乎凝固了,沒有一絲風,濕透了汗褂幹了濕濕了幹,身上刺刺癢癢的,累得也不顧得了,除了水圳的水嘩啦啦地向小溪流淌,樹上的知了也在嘶聲力竭地訴說天氣的炎熱,說它是在歡樂地唱歌,誰信,聽不出半點歡樂的味道,時不時要拍去身上的螞蟻,其實很難真正睡著,隻能迷迷糊糊打起盹來。
    一邊躺在草地上,頭枕著剛剛當飯桌的石頭,夏曉巍陷入了和夏曉天同樣的曾經的思考,父親五十歲出頭了,如果沒有其他出路,毫無懸念,自己今後也要像父親這樣幹一輩子農活。
    人和人的出身就如買彩票一樣結局完全不一樣。
    那住在橋頭的羅帥,他就是命好投了個好胎,他家是居民戶,全家人都拿著糧票從糧站可以兌換足夠的肉菜和油鹽大米,生活優渥富足,父親在公路站任副站長,一個人工作養了全家人,他有四個孩子,從小衣食無憂,整個街道,就他們家是為數不多帶頭裝電話機的,裝一部電話要四五千元,整條街就數他家出手闊綽毫不手軟。大兒子羅雄,算是子承父業也順利進了公路站,成為一名正式職工,老二羅帥繼承了父親的所有優秀基因,沒怎麽努力,隨隨便便就考上了師範大學,他不需要幹田活不說,每次暑假回來隻管在門口盡情彈啊唱啊實在威風神氣,說是人生巔峰也毫不過分。
    每每想到這些,夏曉天對家庭對父親先是不理解,然後是抱怨,然後是由怨生恨,抱怨父親沒有商業頭腦,不會賺大錢,隻會死種那幾畝田,恨自己命不好,投胎投錯了,為什麽不投胎到其他富裕家庭去呢,每每聊到這些,夏曉天就會對兄弟姐妹們抱怨,甚至想過要離家出走。
    夏天的天氣孩兒臉,說變就變。
    先是起風了,接著烏雲們結伴從天邊爬上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天色越來越暗,隨著一道閃電,雷聲接著就滾滾而來,雨點最後從疏到密,最後就下起了了瓢潑大雨。
    在野外很少經曆這麽大的暴雨,人們紛紛從田地裏回到岸上,就近找避雨之處。有的人躲進了大岩石之間,有的人頭頂著塑料薄膜躲進了灌木從中……
    夏曉天和父親找回了牛,牽著牛一起躲進離自己稻田不到二十米的一個亭子裏。
    野外的亭子的確是給人遮風擋雨的額,這不就派上用場了。亭子裏早已擠滿了躲雨的人們,大家甚至都來不及洗淨褲腿上的泥巴,有些人早已濕透了,一個小小的亭子,竟然擠進來二十多人。
    狂風裹挾著暴雨,向大地肆虐了兩個多小時,狂風終於慢慢消停了一些。
    天空慢慢放亮了一些,暴雨是減弱了,但卻沒有消停的意思。
    黃豆大而時而稀疏時而密集的雨點,還不甘心就此收斂,在烏雲的掩護下,像機關槍射出的子彈,使盡最後的力氣毫不留情地向田野掃射,向樹林掃射,向河流掃射,向灌木叢掃射,向躲雨的人們掃射……
    暴躁的狂風,現在停止了嘶吼,滿山的樹木被撕扯得東倒西歪,所有的樹枝和樹葉像打過架的婦女的頭發,淩亂但又有序地朝著天空的方向伸展,又像無數人們指向天空的雙手,在向上天控訴狂風對人間施暴的罪行。
    莊稼被吹得七零八落,一排排的甘蔗和苞穀全被吹倒了,它還沒有成熟呢,就這樣從根部折斷了,肯定是不能成長最後成熟的樣子,隻能作為飼料喂牛羊。
    雨還在繼續掃射著大地,魚塘的水快速地漲了起來了,水位高出了平時許多,驚慌失措的魚群在魚塘水麵噗通噗通地跳躍著,有一些魚已經成功逃脫了魚塘,成群結隊沿著水圳遊到河溪裏去了。
    河溪也開始漲水了,水位肉眼可見地一寸寸往上漲,瞬間河床中間的石頭不見頂了,接著河岸的金銀花叢淹沒了,最後河水毫無懸念地沒過了架在河溪中間的木橋。
    原本各自躲雨的人們,還在按兵不動,祈禱著雨趕緊消停了。
    “阿爹,我去把鴨子裝起來吧,不然被雨淋壞了。”夏曉巍提出來要把鴨子裝起來。
    “嗯,可以。不過,雨這麽大,還是我去好了,你等我。”父親看著懂事的夏曉巍體貼得認人心疼。
    “那你快去快回。”
    “行,雨停就回家,今天做不完了。”
    父親,說完,披著蓑衣來到了田裏。鴨子,哪裏有鴨子的蹤影,根本看不到鴨群的蹤影也聽不見鴨群的聲音,沿著田埂找了幾圈,還是沒有蹤影。
    有沒有可能在某個地方躲雨?對,父親靈機一動,沿著岸邊的草叢開始搜索,果然,在茂密的灌木叢旁邊,三十隻鴨子整整齊齊地擠在一起一動不動,仿佛被狂風暴雨嚇呆了,這下真的成傻鴨了。
    趕緊把所有鴨子一股腦兒裝進籠子,起身就要往亭子趕去。
    此時,聽到一聲“轟隆”的悶響聲。父親心裏忽然震動了一下,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趕緊回到亭子跟前,抬頭看,亭子不見了,幻覺?
    山體滑坡,完了,父親頭腦一片空白。
    驚慌失措的父親連忙找來了亭子以外所有避雨的人們,開始徒手營救,讓幾個回村裏搬救兵。
    那頭聰明的黃牛,在山體滑坡的一刹那掙脫了繩子,衝出了亭子,安然無恙,在空地上帶帶帶望著人們。
    人們一遍呼喊著自己可能埋在亭子裏親人的名字,一邊用手扒土。
    埋得淺的,被扒出來,有的當場就蘇醒了,有的背回去後口鼻洗洗幹淨也算是有驚無險。
    等夏曉天趕到,隻見自己的父親跪在夏曉巍身邊,一個大男人,嚎啕大哭,悲痛之情不禁讓所有人都動容。
    山體滑坡把亭子直接掩埋了,一根長長的橫梁壓在夏曉巍胸前,而且埋在最深處,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濟於事,一共四個孩子走了,同村的兩個男孩兩個女孩,年齡都一樣大,剛好十一歲。
    夏曉天趕到的時候,人們已經把滑坡下來的山體土石全部扒開了,四個孩子齊齊並排躺在泥地上,人們在眼前來回來回地忙忙碌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所有景色都陰暗起來,花草樹木全是灰灰一片,天空大地也是陰沉沉的一片,大腦嗡地一聲炸開了,嗡嗡作響,然後感覺畫麵禁止了,周遭頓時安靜了下來,聽不到雨聲,聽不到嘈雜聲,聽不到哭聲,仿佛空氣也凝固了。
    夏曉天不記得自己和父親是怎麽回到家的,完全斷片沒有印象了。
    母親得知噩耗,第一時間在泥地裏暈過去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不見了,肯定不能接受這個現實,感覺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夏曉天第一次體會到“捶胸頓足”和“悲痛欲絕”的深刻含義。
    在接下去幾天的日子裏,母親以淚洗麵,父親則萬分自責。用父親的原話說,其實該走的是自己,這孩子是替自己走的。
    孩子們走了的第七天,三叔和父親商量了一下,照例還是請來了神婆。村裏遇到天災人禍啥的,都照例要請神婆來“問神,”托負通靈的神婆向上天了解一下情況。
    這次請的神婆是另一個鎮的,之前沒請過,相貌普通,衣著和常人無異,要是不仔細看她肩上跨的八卦袋,以及看人的眼神有些犀利,走在路上看不出和家庭婦女有什麽區別。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也不識字,但照例會畫符咒。
    時辰到了,時鍾敲了六下,神婆來到大廳的神龕前點上了香燭,取一碗清水,含一口在口中,噗的一聲噴在廳堂,然後把碗放在桌子上,剛剛畫的符點了火燒了,將灰燼放進清水裏,一手端著碗,另一隻手五指蘸了水,朝空中彈去,直到一碗水滴水不剩,盛了一小碗米,全部倒在桌子上用手抹開了,用蘸了水的食指,隨意畫了幾筆,誰也看不懂寫的啥,然後坐了凳子,趴在桌上開始通靈了。
    大廳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親友鄰居,孩子在最前麵,膽小的孩子站在父母身前,膽大的大一些的孩子就靠近桌子坐著,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神婆的一舉一動。
    神婆趴在桌上有一刻鍾後,開始搖頭晃腦起來,動作有點大,像軲轆在碾壓穀子的樣子,桌子都被碾的轟轟作響,見過這種場麵的人們神態自若,頭一次見的人們麵露敬畏之色,接著神婆懸空的雙腿開始畫圈圈,先是逆時針,隨即就是順時針一圈圈地畫,畫了一陣子就開始咿咿呀呀地唱開了。
    大人和老人們才能聽懂,他們轉述神婆來自上天的話,大體的意思是,這次是觀音下凡把他們帶走了,觀音身邊缺童子,就選了最俊俏、最聰惠的四個孩子,四個孩子剛好就是觀音身邊的兩對童男童女。
    所有在場的人們都陷入了沉默,夏曉天流著眼淚,見母親還是難掩悲痛之情,失聲痛哭起來,夏凝陪著流淚同時緊緊拉著母親的雙手,以防她再次狠狠錘自己的胸口,小嬸嬸和其他親友抱著母親的頭,以防她再次用腦袋去撞牆。
    父親則遠遠坐在角落的凳子上,一言不發隻管讓眼淚流淌,成宿徹夜未眠的雙眼紅得像公牛眼睛,親友們紛紛上前安慰,叫父親節哀生者堅強,孩子上天享福去了,大人務必心安。
    接近傍晚,此時天色按理慢慢就要暗了,可是隻見天空反而雲開日出,夕陽的餘暉照進院子,屋子鍍上了一層暖暖的紅彤彤的金色,空氣變得安靜祥和。
    不知何時,飛進來一隻白色的蝴蝶,悠悠揚揚繞著大廳飛了一圈,不偏不倚停在那隻白色的碗邊上,大家屏住氣息,看著那隻白靜靜停駐,翅膀一張一合,似乎在和所有人打招呼呢。
    此時,神奇的一幕發生了,接著又飛來一隻,還有一隻,再來了一隻,此時顏色各異的的四隻蝴蝶在大廳上空相互追逐翩翩起舞,夕陽的光束像追光燈一樣照射著,似乎它們就是主角,是生命的舞者,展示著最美麗的舞蹈。
    夏曉天知道,夏曉巍喜歡一切魚蟲鳥雀,但最喜歡的就是蝴蝶。
    他覺得蝴蝶最美,最自由,最絢麗。
    一隻毛毛蟲也可以綻放出精彩的生命。他最愛聽的故事就是奶奶講的梁祝,聽到化蝶部分,淒美的故事情節讓夏曉巍感動不已,
    一會功夫,紛飛的蝴舞結束了,蝴蝶飄飄忽忽地飛出了大廳,此時人們追隨的目光跟著望向了天空,夏曉天看到,天邊的慢慢移動的雲朵此時凝聚在一起,像一尊托著淨水瓶的觀音,那是一朵很像一個側著臉觀音的樣子。
    神婆的話,夏曉天完全信了。
    為了不讓父母睹物思情,盡量不讓他們傷感,夏曉天開始獨自整理夏曉巍的東西。
    都不要了,牆上的獎狀全部撕下來,書包、書本、作業本、文具盒統統打包起來,還有四季的衣服、鞋子,棉被床笠,打包起了,一起擔到小溪下遊河灘上,點了火,一件件地燒了,等到小溪漲水,這些灰燼就會衝進河裏消失殆盡。在農村的習俗,給先人或亡靈的物品,用火燒他們都能收到。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夏曉天罕見地發現父親的火爆脾氣有所收斂,眼神也一改平日的憤怒,變得溫和了許多,和母親說話的語氣也有了些耐心,火藥味也漸漸沒了,衝突基本不會有了,換來的是長時間的沉默。
    在相當一段時間,在重要的節日,比如端午、七夕、除夕夜,父親會固執地多擺一雙碗筷,以此懷念離開的夏曉巍。夏曉天理解父親心中的喪子之痛,那份父愛,那份思念,當然還有埋藏在心底的自責和矛盾。
    反而是母親,開始安慰父親,叫他別自責,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們過好了,孩子和觀音菩薩在天上也會高興的。
    父親破天荒第一次聽隨了母親的話,不再自責,慢慢試圖從悲痛中走出來。夏曉天看見了另一個父親,發狠地幹活,努力地微笑,和母親盡量不發脾氣。
    畫風完全變了。
    夏曉天知道,隻有自己知道,父親是在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