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龍人村莊的廢墟內。
    幼龍再度觸碰了眼前的希思特樹殘骸，它的意識開始進入幻覺，不再是以龍的形態出現，是一個模糊的發光人形。
    這代表著巨龍的內在，是一個人類般的靈魂。
    “龍裔嗎？”
    有希思特神樹在低語。
    “一個人類龍裔？得到了巨龍的軀體？”
    “是誰的惡作劇？”
    一顆高大的希思特樹凝視著遠方的微光，那是鄧肯的靈魂之光，不夠強大，因為幼龍還很弱小。
    維度空間跟現實唯一的鏈接點，就隻有對應的人間體。
    “也許是哪個魔神，把龍裔的靈魂塞進了龍的軀體。”
    一道道的低語重重回響，它們雖然很密集，但並不雜亂，每一顆希思特樹都保持著精神鏈接，它們構成一個龐大的意識整體，隻不過各自都有不同的地方，可是卻形成某種和諧的自然共生。
    那些不合群的希思特樹，也會被它們所消滅。
    鄧肯現在的意識就好像是站在地脈上眺望遠方，希思特樹的根須深入地心，攀附纏繞地脈，遠方是重重疊疊的虛影，距離他最近的一顆希思特樹，大概在數十公裏外的沼澤中。
    它也是說話最多的那顆希思特樹。
    鄧肯的意識終於開口了，他緩緩道：“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
    “一個一個說？”
    在精神鏈接建立後，集群意識的交流方式並不符合其他生物的認知，有點像是大家共享腦電波。
    鄧肯感覺腦瓜子嗡嗡的，全是那些神樹的低語。
    遠方，一顆希思特樹上盛開著火紅色的花朵，它的聲音也更加低沉，更加熾熱，隻見它緩緩道：“你是誰？”
    這是非常古老的一顆希思特樹。
    它可能已經存在了上萬年的時間，從樹根延伸下來的根須，跟其他的神樹相互纏繞。
    鄧肯想了想，攤手道：“如你所見。一個異種龍。”
    “人的靈魂，巨龍的軀體。”
    這些希思特樹無法感知維度空間的存在，它們隻能看到鄧肯的人間體，乃至是靈魂的輪廓。
    一陣竊竊私語再度響起。
    有希思特樹發出疑惑：“世界的輪回出現改變了嗎？”
    “龍裔變成了一頭真正的龍？”
    那些無法承受龍之力的靈魂，不可能掌控巨龍的軀體，希思特樹似乎默認為鄧肯是擁有龍魂的龍裔。
    又一個希思特樹發出疑惑：“這是對抗世界吞噬者的新手段嗎？”
    “用巨龍對付巨龍？”
    這些希思特樹的話太雜太亂了，跳躍性特別強，鄧肯聽得雲裏霧裏，眉頭緊鎖，忍不住打斷道：“能不能先讓我問幾個問題？”
    意識空間逐漸安靜。
    最終，那個盛開著冰花的希思特樹道：“問吧。”
    總算能正常單個交流了。
    鄧肯沉吟片刻問道：“你們來自哪裏？”
    亞龍人和希思特樹，明顯不同於其他的種族，感覺都不是同一個畫風，文明、基因、意識形態完全不同。
    其中一顆希思特樹緩緩回答道：“我們從創世時毀滅的十二世界中誕生。”
    “跟地骨一起墜落。”
    “地骨，艾爾諾菲，是神的後裔，也是人類、精靈等生物的祖先。”
    鄧肯無法理解。
    但好不容易遇到了可以交流的偏友善的神靈級存在，他確實很想弄清楚這個世界的情況，魔神們根本就懶得多說什麽，能得到的情報也極為有限。
    他忍不住追問道：“能不能說得更加簡單易懂一點？”
    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這些希思特神樹好似在交流，一邊交流一邊觀察鄧肯，最終投影頁麵浮現了一道提示。
    “偵測到記憶輪回！……希思特神樹向你共享了記憶長河！……”
    一些古老的記憶湧入腦海。
    這些希思特樹居然還保留著創世時期的記憶，鄧肯看到了一些不完整的創世畫麵，片段的，跳躍的，似乎神樹們對那個遙遠的時代也漸漸記憶模糊。
    接下來，讓人啼笑皆非的一幕發生了。
    創世完成了大部分。
    但因為創造的世界不夠穩定，作為創世神靈們的總設計師，其中一個名叫‘馬格努斯’的創世原靈，因為穩定物質世界需要的犧牲過大，於是放棄繼續‘創世’，直接從物質層麵逃離了這片開辟的新宇宙。
    “這簡直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哪有創世神幹到一半跑路的？”
    “你當自己是土木工程的老哥啊？可以隨時提桶跑路啊？”
    鄧肯都看得不忍直視。
    其他的創世神靈們簡直是肺都氣炸了！
    太屑了。
    這是鄧肯聽聞過的所有創世神話裏麵最差勁的那一批。
    總設計師跑路了。
    其他的參與者們也開始跑路。
    他們逃離物質層麵，撞出來的空洞，就是太陽和星辰。
    鄧肯通過遠古記憶發現這片宇宙並不大，有點像是龍與地下城的晶壁係，比太陽係還小點。相比之下，中古紀元雖然天花板很低，但是空間更大，可觀測的空間應該非常廣袤。
    創世工程爛尾了。
    沒跑路成功的創世原靈怎麽辦？
    找個替罪羊。
    於是祂們憤怒地撕碎了最初提議創世的一位神靈，用祂的遺骸來穩固物質世界，還切割神性創造了兩個月亮，將心髒埋入大地，把諸神的屍骨化作地骨，維持物質世界的基本法則。
    至於那提桶跑路的創世總設計師，被暴怒的時間龍神追上，咬下來了一大塊肉，後來變成了一個強大的魔神。
    希思特神樹的記憶並不完整，有很多缺失的部分。
    但不影響鄧肯看得直皺眉頭！
    “也就是說，這片晶壁係宇宙是一個爛尾工程？”
    無語。
    也是讓他給遇上了，二號人間體的世界，居然是一個創世級的爛尾工程。
    但也因為創世失敗，法則不完整，神靈的力量才會流落到凡人世界。
    後麵的記憶長河就更加缺失了。
    那些沒能跑路的創世神靈，死在物質世界的創世神靈，全部都化作了概念化法則化的形態。
    更可悲的是，這個爛尾的創世工程，它存在巨大的法則缺陷，以至於需要不斷地開啟新紀元。
    相當於重新格式化。
    當這個不完整的世界再度崩滅時，隻能利用時間法則重塑，這就是輪回的源頭。
    龍與蛇糾纏。
    也是夜空之母開始展示的銜尾蛇，一個自我吞噬毀滅的世界。
    希思特樹就是為了逃脫輪回，才出現的生命形態之一，至於它們的源頭，就連創世神話也極少記載，似乎是來自其他的維度。
    而二號人間體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湮滅輪回的殘渣，一點一點拚湊出來的廢墟。
    北麵陸地架的主體結構之一，是上個輪回的廢墟，沉沒的尤庫達大陸，毀滅於劍歌者的終極劍技，撕裂現實的一擊，導致大陸沉沒，部分大陸架被魔神們的湮滅位麵瓜分。
    “感情大家都在幹瞪眼啊？”
    “都在星空下圍觀物質位麵的輪回？這個爛尾的創世工程就沒人繼續負責了是吧？”
    “大家都在等物質世界湮滅炸了？”
    “然後搶點東西回來？”
    鄧肯就沒有這麽無語過，創世神靈的逼格都掉完了，難怪這片廢墟崇拜的是一群魔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
    希思特神樹們斷開了共享的記憶，它們看著表情無語的鄧肯，似乎能夠理解他的心情，畢竟知道真相的存在，每一個都是同樣的表情。
    這創世的爛攤子，誰都不想背鍋。
    源頭就有問題。
    鄧肯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開口道：“還是說點現實的吧。”
    “暗精靈帝國擴張。”
    “你們就沒有什麽應對之策嗎？”
    希思特樹一陣低語，最終緩緩道：“沒有長盛不衰的帝國。”
    “暗精靈無法征服黑沼澤，就算他們統一了大陸，最多一兩百年也會從內部崩滅。”
    “他們的女皇是為了成為神靈，才發動戰爭的。”
    這顯然不是凡人的視角。
    成神？
    這個世界好像存在凡人成為神靈的可能。
    鄧肯眉頭微皺，問道：“那他們要是打算摧毀希思特樹呢？”
    “剛剛他們殺了你們的一個同類吧？”
    一陣沉默。
    遠方的一道樹影道：“崔爾凡斯沒有死，它隻是肉身被毀滅了。”
    “靈魂已經重新輪回，化作了新的種子。”
    好好好！
    你們這麽玩是吧。
    鄧肯算是看明白了，這些類似神靈的存在，玩得比他的人間體還要花。
    難怪標記是維度生命。
    不過，很快有一道樹影低語道：“暗精靈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我們會召集亞龍人抵抗他們的入侵。”
    總算有點收獲。
    鄧肯當即道：“那我們可以合作。”
    “你們在現實世界無法直接降臨。但我可以跟亞龍人聯合起來抵抗暗精靈的入侵。”
    來個大佬頂上去先！
    暗精靈帝國擴張的太狠了，亞龍人是大種族，它們站出來扛起大旗，就能給北地爭取時間。
    不管這片星空下的宇宙怎麽離譜。
    創世神靈多麽操蛋。
    鄧肯的第一任務就是讓二號人間體活下去，好好活著，活得越久越好。
    暗精靈帝國的擴張，已經威脅到了幼龍的生命安全，他們的版圖越大，幼龍的生存空間就越小，最怕他們哪天腦抽風了要屠龍。
    至於將來？
    創世神靈們都這麽不靠譜！
    愛誰誰去管！
    大廈將傾。
    大家都在往自己懷裏扒拉東西，魔神們往自己的湮滅位麵裏麵可勁塞，其他類似的存在也差不多。
    這樣的局麵，肯定是先顧好自己了。
    那麽多的湮滅位麵哪來的？
    魔神們吃得飽飽的，物質世界輪回湮滅一次，祂們就啃一塊肉，這可是真的肉，畢竟物質世界的核心是神靈的遺骸法則所化。
    說得更加直白一點，大家都在啃屍體。
    創世神靈的屍體。
    一直到時間的輪回再也無法維持下去為止。
    這樣的創世國度，鄧肯啥都不想，就隻想讓幼龍能吃多大吃多大，最好活到這片宇宙徹底毀滅的那一天。
    說不定，那時候二號人間體就是終結一切紀元輪回的‘滅世之龍’了！
    鄧肯跟希思特神樹們交流了很久。
    終於幼龍開始返回北地，它帶上了一堆蜥蜴蛋，想看看能不能用龍之血脈孵化出龍脈的蜥蜴人。
    他感覺希思特樹思想有點佛係。
    這樣的植物生命，都沒有太多的欲望，能生存下去就好，隻要不威脅到它們的根源，暗精靈就算奴役沼澤外圍的亞龍人，它們也不打算大動幹戈。
    這已經是神靈視角了。
    不過總算有個盟友了。
    幼龍在完全消化了希思特汁液後，已經被它們視作為一種特殊的同類，畢竟巨龍也算是大型蜥蜴種。
    今天遭遇的一切，讓他對二號人間體的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
    暗精靈帝國的遠征，隻是有人想要成神。
    現在。
    其他種族就是某個存在登神的阻礙。
    這片失落天際的國度，有位暗精靈的女皇吃飽了，凡人的極限已經吃不下了，她必須突破這個極限，才能吃下更多的肉。（神骸地骨）
    她想要坐上桌子，超脫紀元的輪回，跟魔神們平起平坐。
    如果成功，她將改寫曆史，將暗精靈的紀元延續下去。
    魔神的力量非常強。
    二號人間體如果成為魔神，它可以撕裂整個北地，將大陸架硬生生撕下來一大塊，超脫物質位麵，成為獨屬於它的湮滅國度。
    這撕下來的部分，也包含神骸、地骨和世界法則。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真正的魔神和魔族（眷族）是不死的，魔族很難徹底殺死，隻能被放逐。
    不同於中古紀元，這裏的魔神所擁有的湮滅國度，類似神國的存在，是物質世界。
    有人發動了登神儀式。
    要麽臣服，要麽阻止。
    這個世界很多關於神靈的奧秘，鄧肯都尚未了解，但是從跟希思特樹和夜空之母的接觸來看，在這個不完整的創世國度，想要逃出紀元的輪回，就隻有成神這一種辦法。
    一個沒有未來的世界。
    你吃了一大塊，別人就沒得吃了。
    巧了。
    鄧肯也想多吃點，二號人間體就一個優點，胃口大，吃得多。
    咬一口這個世界，不過分吧？
    ………………
    幼龍離去後。
    一道道希思特樹的精神低語在沼澤回蕩。
    “第十七位魔神。”
    “是人類？暗精靈？還是龍？又或者是其他種族？”
    “龍？”
    “要是龍成為了魔神？世界吞噬者怎麽辦？”
    “這個紀元湮滅，隻會誕生一位神。”
    “暗精靈的女皇是目前最有希望的。”
    “不一定。人類也有可能。”
    “我更看好蛇人。”
    “蛇人？似乎從未有過它們的紀元時代吧？”
    “虎人應該沒機會了。它們已經被征服，成為了暗精靈的奴隸。”
    “靜觀其變吧。”
    低語漸漸消失，神樹們的意識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