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秦楓看著平靜躺在地上的李善長，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
    任憑生前風光無限，死後也不過隻是黃圖一抔。
    臨終前，說是良心發現也好，說是其言也善也好，李善長問及那些湖心島的女孩，得到秦楓明確的回答之後，這才仿佛放心，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李善長之死，非同小可。
    畢竟這是曾經的大明丞相，在朱元璋的心目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因此，雖然江西千金陂的修建那裏，還需要好生督促，但秦楓還是選擇從濠州城先回京城，向朱元璋親自稟報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始末。
    京城，禦書房裏，朱元璋做了個自欺欺人的偽裝，然後就很草率地接見了秦楓。
    雖然表麵上，毛老爹這個馬甲還沒掉，但能夠聽到秦楓心聲的朱元璋，已經知道自己這個馬甲早掉了，所以……現在遮掩一下，隻是為了表麵上說得過去，並不需要做得太細致了。
    “李愛卿，年老糊塗，竟然如此倒行逆施……”
    聽了秦楓的稟報，朱元璋也是大大意外，長歎了口氣，悠悠說道：“他一路跟隨我，南征北戰，有功勞，又有苦勞。我本想著他告老還鄉，能夠好好頤養天年，卻不曾想，竟然為了追求虛無縹緲的長生，做出這等事來。”
    “陛下。”秦楓仔細地說道：“李善長的屍體，並沒有運到京城，現在暫時秘不發喪，要等待陛下的旨意，來決定後事應該如何辦理。”
    後事……
    朱元璋的神色似乎微微恍惚。
    好像在印象裏，幾年之前，這李善長以年齡老邁，身體不好為由，告老還鄉的時候，那情景還曆曆在目。
    如今，居然已經是陰陽兩隔。
    大明建立，如今洪武七年，正是如日中天。
    咱，要讓天下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這個目標，雖然還沒能實現，但也已經漸漸靠近。
    可是昔年一同打天下的老兄弟，卻也開始漸漸老邁，甚至凋零。
    從常遇春開始……
    常遇春，胡惟庸，現在又走了李善長。
    據說，一向倚重的劉基先生，這些日子身體也很不好，據太醫回報，有可能過不了今年了。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啊！
    “秦楓……”朱元璋神色微微悵惘。
    “臣在。”秦楓連忙回答。
    “你說，人老了之後，是不是都會糊塗，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朱元璋看著秦楓，秦楓的年輕，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
    老兄弟都開始漸漸凋零。
    那麽自己呢？
    雖然今年他也才不到五十歲，但按照秦楓之前心聲裏透露的，他的壽元，也不過七十年而已。
    “陛下多慮了。”秦楓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必將萬壽無疆！”
    呃……
    咱又英明神武了？
    朱元璋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表麵上口稱英明神武的秦楓，心聲裏卻是毫不客氣！
    【人老了嘛，多多少少，都是沾點糊塗！】
    【強如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未能免俗。隻不過，有的程度重點，有的程度輕點，僅此而已。】
    【很多皇帝，前半生都是英明神武的！】
    【到了後半生……隻能說一言難盡。】
    【所以，皇帝這個東西，不一定活得長久才是最好的，萬壽無疆吧，還真不見得是什麽好的頌詞。】
    【你始終保持清明，那萬壽無疆是個好事。】
    【如果已經糊塗，活得越久，就越糟糕！】
    【比如李隆基，這家夥要是早早就掛了，光憑前半生的恐怖事跡，落個千古明君也不為過，畢竟那也是力挽狂瀾於既倒，複興大唐二百年啊！】
    【可是活著活著，就完犢子了……】
    【說起來，老朱還是相當牛逼的！】
    【首先，老朱並沒有追求長生，就這一點，不知道甩了那些同樣強大的帝王，不知多少條街！】
    【這一點，就從壽命上就能看出來！】
    【越怕死的皇帝，死得越快……因為古代煉製的那些所謂的長生不老藥，一言不合就是重金屬超標！那東西，你就吃吧，一吃一個不吱聲！】
    【活成道士，嗑藥磕到喪心病狂的嘉靖，能活六十歲，已經算是異類了！】
    【朱常洛就比較牛逼了，硬是嗑藥把自己給磕死，也是沒誰了，說不定他寵信的那些方士術士，還真不如李善長找到的那些，最起碼李善長還活了六十多呢。】
    【朱由校更逆天！二十三歲，服用“仙方靈露飲”，崩。】
    【老朱後期麽，也有野史記載，吃了些重金屬紅丸之類的東西，但就從年齡上來看，吃得肯定是不多，可惜後代太不爭氣，沒學到老祖宗的半點精髓，一個比一個短命！】
    【要說汙點，倒也不是沒有。】
    【老朱被後世詬病最多的，無非就是舉起屠刀，大肆屠殺，把能征善戰的臣子殺了個幹幹淨淨，直接導致了朱老四靖難之役長驅直入，竟然沒遇到什麽正經的抵抗。】
    【可是這個事兒，歸於糊塗，是說不過去的。】
    【不但不糊塗，反而正是因為老朱想的太多，才做的這些事。】
    【唉……歸根結底，朱標之死，才是一切的症結所在啊！】
    呼……
    朱元璋好久不聽心聲，還怪想念的，但是驟然聽到，這心聲裏一以貫之的吐槽風，噎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好家夥！
    這算是表揚咱？
    好吧！
    比起那些嗑藥磕死的，的確好多了！
    可是聽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這番心聲，有些內容是朱元璋已經知道的，也有一些新鮮的信息，但卻語焉不詳，不過朱元璋稍稍思忖，也能想出其中的大概。
    標兒之死……
    若是標兒一死，皇孫無法壓住那些能征慣戰的悍將，隻怕江山不穩。
    解決這個問題，唯有……
    朱元璋覺得，以自己的性格，還真有可能像秦楓說的那樣，舉起屠刀，圖個安安穩穩。
    可是誰又能料到，人算不如天算。
    憑空蹦出個朱老四來，竟然不肯服從君臣父子的天命，對自己的親侄子刀兵相向。
    早知道後麵那麽多的亂事，還不如自己一開始就把皇位傳給老四呢。
    最起碼，也避免了咱的大明，大傷元氣，以至於後來連區區瓦剌都敢到太歲頭上動土！
    “秦愛卿。”朱元璋收攝心神，先不去想這些，開口問道：“江西那邊，情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