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就是七日之後，蒙古軍豎起了紅帳篷。
    趙朔站在點將台上，麵色冷峻地向帖必力思城望去。
    此城城牆高三丈，方圓九裏，城牆包磚，有四座城門，城門上包著厚厚的鐵皮。城外引阿吉河之水形成了四麵環繞的護城河。
    護城河寬兩丈，深一丈。
    護城河和城牆之間，是一片三丈長的空地，密布尖石，阻礙大型雲梯或者攻城塔的前進。
    的確稱得上易守難攻。
    不過，那又怎麽樣？
    趙朔攻打過的堅城實在是太多了，有周長近四十裏，還有四座子城的金中都。還有，比金中都小不了多少，周圍還圍著四道壕溝的撒馬爾幹。乃至於，用石頭築造，城牆高過四丈的可疾雲城。
    這座帖必力思城，完全不放在他的眼中。
    事實上，趙朔現在正在考慮的，不是眼前的帖必力思城，而是正在他身後侍立的，花剌子模正紅旗萬戶，簽軍指揮使武仙。
    武仙任簽軍指揮使，屢立戰功，已經數次在戰功評定會上，評為第三等戰功了。花剌子模八旗現在有五個萬戶，其他四個萬戶的戰功，完全無法與武仙相提並論。
    待平定完花剌子模後，趙朔肯定會回軍華夏的。
    那麽，封國內的軍事，是不是交給武仙抓總呢？
    武仙的才幹當然是沒問題的，但是，其人桀驁不馴，天生不願居於人下。現在武仙麾下漢軍將士的家眷都在中原，趙朔絲毫不用擔心他的忠誠。但以後，這些漢軍將士的家眷，肯定會遷來花剌子模的。
    到了那時候，天高皇帝遠，趙朔如何確保武仙的忠誠呢？
    還是說，在花剌子模留下一個蒙古千戶抓總？
    比如把飛鷹軍的海日格，留在花剌子模，主管趙朔封國內的軍事，為花剌子模八旗的頂頭上司。
    武仙加封為花剌子模正紅旗旗主，給他麾下增加一個萬戶，也足以酬他的戰功了。
    “駙馬，時辰到了。”
    武仙可不知道，現在趙朔正在考慮他新的職司，恭敬地提醒道：“是不是，現在開始攻城？”
    “嗯，開始吧。”
    “是！”
    武仙得令，下了點將台，騎馬向著早已整裝待發的簽軍隊列飛馳而來。
    “長箭遠攻，短箭督戰，未選中者填護城河！”
    啪！啪！
    武仙人還未到，就將早已準備好的一長一短兩支羽箭扔出。
    他麾下十名簽軍萬戶長答應一聲，縱身而起，齊齊去搶那一長一短兩支羽箭。
    當初在呼羅珊地區，因為要組建花剌子模八旗，武仙對簽軍給予了一定的優待，既分給他們一定比例的戰利品，又組織攻城敢死隊，有利於悍勇敢戰之人脫穎而出。
    但是，現在這十萬簽軍，大部分是阿塞拜疆人，就完全沒有這些優待了。
    隻是給了他們回家以及立下大功可以抬旗的允諾而已。
    而且，為了更加多的壓榨簽軍的潛力，武仙又有了一項新的發明——剃發。
    所有簽軍都要剃去右鬢，形成明顯標識，和蒙古軍，乃至於當地的軍民百姓完全區分開來。
    這樣做有三個好處。
    其一，波斯當地的風俗，是將奴隸的右額上烙上印跡。武仙受這個風俗啟發，將簽軍全部剃去右鬢。
    如此以來，就給這些簽軍們一個強烈的心理暗示：他們的腦袋已經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蒙古軍。隻有奮力作戰，才能贖回自己的腦袋，恢複自由。
    其二，個別簽軍如果逃亡，非常不規則的發型，實在是太顯眼了，很容易被抓回來砍了腦袋。而且，即便成功逃走了又怎麽樣？誰不知道，簽軍染了無數同族人的血？很可能被族人直接殺死。
    倒是他們統一被放回去的時候，人多勢眾，或者頭發已經長好，還能繼續活命。
    其三，就是分辨敵我了。
    簽軍又沒有統一的服裝，在殘酷的巷戰中，容易被蒙古軍誤傷。原來武仙采取的措施，是讓簽軍每人左臂上裹上一塊紅布，與敵軍進行區別。但是，這紅布太容易被敵軍模仿。
    現在，簽軍既剃了右鬢，又在左臂上綁了紅布，就完全解決了分辨敵我的問題。
    不得不說，武仙真是個整理亂軍的人才，不斷推陳出新，壓榨著簽軍的潛力。
    今天，這十萬簽軍的主要任務，就是將那寬兩丈，深一丈的護城河，填出至少一裏的長度。
    轟轟轟~~
    蒙古軍的拋石車發出轟鳴，揭開了此戰的序幕。
    無數十二斤的重的石塊，向著帖必力思城砸落。在這些石塊之中，還夾雜著一些裝著希臘火的陶罐。
    啪~~
    隨著陣陣碎裂聲，陶罐破裂，希臘火的液體，或者濺射到守城的軍士、軍械上，或者流淌在城牆上，
    嗖嗖嗖！
    八百具三弓床弩，同時發威！
    五千六百支綁著燃燒棉布的一槍三劍箭，向著帖必力思城發射。
    一部分一槍三劍箭的目標，是城牆上的拋石車。
    一部分一槍三劍箭的目標，卻是剛才那些陶罐的砸落之地。
    轟~~
    隻在頃刻間，一片大火衝天而起。
    中亞地區多石油，帖必力思城的城牆上，早就預備著眾多的火油筒、火油瓶等物。
    這片大火又迅速將那些火油筒、火油瓶引燃。
    甚至引燃剛才那些士兵乃至於軍械上的沾染的希臘火液體。
    隻在頃刻間，帖必力思城城樓上就濃煙滾滾、烈焰飛騰。
    “救命！救命啊！”
    “快！快把衣服脫下，這是希臘火，水潑不滅！晚了就來不及了！”
    “救火！快救火啊！”
    “該死我木剌夷人，竟給韃靼人提供了如此恐怖的武器！”
    “殺了我！殺了我吧！”
    ……
    帖必力思城城樓上，哀嚎聲和救火聲、抱怨聲，響成了一片，一片大亂。
    也正是在這時候——
    “衝！衝上去！”
    “破了帖必力思城！”
    “隻要來回二十次，今天就能活命啊！”
    ……
    無數左臂包著紅布，頭上剃去了右鬢的簽軍，扛著早已準備好的沙袋，向著帖必力思城的護城河蜂擁而來。
    他們和帖必力思城內之人，本是同國之人。
    然而，如此怪異的裝束，徹底將雙方區分開來。
    不是他們死，就是帖必力思城的人死。
    這種荒誕而怪異的感覺，讓帖必力思城的人膽戰心驚。
    更令他們膽戰心驚的，是這些簽軍填護城河的速度。
    到了現在，蒙古軍攻城的各種手段，已經優化了許多。
    填護城河的沙袋，是在豎立起白帳篷的七天時間裏，已經準備好的，距離護城河不足三百步。
    簽軍們也經過一定的軍事訓練。
    他們在帖必力思城拋石車和弩箭的攻擊範圍外，走的並不快，節約體力。但是，隻要進了拋石車和弩箭的攻擊範圍，就會跑的比兔子還快，最大可能的增加自己的生存率。
    還沒到傍晚時分，一段一裏長的護城河，已經填平。
    “抹赤別都溫，讓巴魯營試著攻一攻！”
    眼看著時間還早，點將台上的趙朔，果斷下達了命令。
    簽軍們填護城河，已經極大的消耗體力了。現在驅趕他們攻城，不過是白白增加傷亡，鼓舞帖必力思城守軍的士氣。
    所以，趙朔出動了巴魯營。
    “是！”
    抹赤別都溫高聲答應。
    現在趙朔麾下的巴魯營，已經不足萬人。
    沒辦法，蒙古軍攻入花剌子模後，動不動就屠城。巴魯營的戰士，有的戰死，有的立功成了正規軍的戰士，隻出不進，現在也就隻剩下了這麽點人。
    但話說回來，九千餘人也不少了。
    這些人，可大都是當初在虎思翰耳朵城外，俘虜的花剌子模正規軍！
    而無論阿哲兒拜占國還是巴格拉季昂尼王國，之前都還對花剌子模稱臣。
    花剌子模正規軍，不但確實比這兩個國家的正規軍戰力強大，還有著極大的心理優勢。
    而且，隨著巴魯營的人數越來越少，這些巴魯營戰士的心裏越來越慌。
    巴魯營戰士的地位，是在簽軍之上的。
    現在巴魯營不到萬人，連一個八旗萬戶都不如，很快就難以承擔獨立的作戰任務了。
    說不定，哪天駙馬不耐煩了，把巴魯營戰士都打入簽軍，也不是不可能。簽軍的死亡率，可比巴魯營大太多了！
    他們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個軟柿子，還不得狠狠的捏？
    他們要爭取最後的，成為正規戰士的可能！
    “衝啊！殺啊！”
    “攻破帖必力思城，搶錢搶女人！”
    “滅了阿哲兒拜占國！”
    “小小藩國，也敢囂張？兄弟們，殺！升正規戰士，就在眼前！”
    “後退者斬首！”
    ……
    隨著聲聲呐喊，九千餘巴魯營戰士，扛著雲梯，推著衝車，在拋石車和三弓床弩的掩護下，向著帖必力思城猛攻而來。
    帖必力思城城牆下的尖石，是用於阻礙大型雲梯或者攻城塔的，對蒙古軍倉促建造的簡陋雲梯，毫無作用。
    咚咚咚！
    幾乎同時，二十三架雲梯，架在了帖必力思城的城牆上，巴魯營的戰士們身著重鎧，在雲梯上奮力攀爬。
    這一段城牆，恰巧是由巴格拉季昂尼王國負責鎮守。
    沒辦法，巴格拉季昂尼王國，信奉的是基督教。阿哲兒拜占國，信奉的是真神教。
    雙方完全尿不到一個壺裏。
    這兩個國家完全是靠著共同的利益，才勉強共守帖必力思城。
    指望他們密切配合，或者軍隊進行混編，是完全不可能的。
    隻能東、西、南、北，各負責兩麵城牆。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戰士們，同時負責的東麵城牆和南麵城牆的防守。
    蒙古軍進攻的，就是南麵城牆！
    “快！攔住他們！”
    “別讓他們攻上來！”
    “放箭！放箭啊！”
    “放滾木，潑沸水！”
    ……
    火油和沸油當然是不可能有了，那些東西太容易被蒙古軍的希臘火引燃，已經撤了下去。
    眼見巴魯營戰士登上了雲梯，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士兵們大聲呼喝著，將滾木、箭支，不要錢一般，向著巴魯營戰士傾瀉而來！
    但是，巴魯營戰力極強，又裝備精良，悍不畏死。
    不到兩刻鍾，就有數十名悍勇敢戰的巴魯營戰士，登上了城牆，後續的巴魯營戰士連綿湧上。
    殘酷的登城戰開始了。
    為了保住這段城牆，巴格拉季昂尼王國出動了最精銳的部隊。
    戰鬥到關鍵時刻，國王喬治四世親自率領侍衛親軍，衝殺在第一線！
    從巴魯營戰士攻城，到天黑趙朔命人吹響牛角號退兵的這一個時辰內，巴魯營戰士傷亡超過兩千，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戰士傷亡也超過了一千二百！
    要知道，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士兵們，是處於守城的一方，有著極大的地利優勢！
    當天晚上，喬治四世廝殺了一天，早早睡去了。
    魯速丹不放心，親自審問這些俘虜。
    畢竟，喬治四世還沒有孩子，魯速丹作為他的妹妹，是巴格拉季昂尼國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有著很大的權力。
    親自審問這些俘虜，當然在她的權力範圍之內。
    當她得知，戰力如此強大，裝備如此精良的戰士的真正身份，隻是比簽軍待遇稍好一些的巴魯營士兵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十七名俘虜眾口一詞，魯速丹再不相信也得信了。
    上帝啊！
    趙朔的大軍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強大！
    他僅僅出動奴隸士兵，今天就差一點破了帖必力思城！
    而戰力還在這些奴隸士兵的戰士，趙朔的麾下，還有超過十二萬！
    如此戰力強大的軍隊，真是成吉思汗麾下的偏師？
    帖必力思城，真能守三個月嗎？
    恐怕，僅三天都守不到！
    三天過後，帖必力思城必破，城內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七萬大軍，一個也活不了。
    這也罷了，七萬大軍可以沒有，哥哥喬治四世也可以戰死，但是傳承數百年的巴格拉季昂尼王國呢？
    難道也要和他們一起陪葬？
    “也許，這次我們巴格拉季昂尼王國，參與這場戰爭，是個巨大的錯誤。我們和“上帝之災”為敵，更是個巨大的錯誤！阿兄不是個稱職的過王，他將整個國家帶入了地獄！我不能讓這個錯誤，再繼續下去了。”
    魯速丹微微咬牙，下定了決心。
    當即，略作準備後，就命人用繩子掛住一個吊籃，將自己送到了城。
    ……
    ……
    半個時辰後，趙朔的寢帳內。
    “你們都下去吧。”
    “是。”
    隨著趙朔的一聲吩咐，八名夜梟親衛退到了賬外。
    帳內隻剩下三個人。
    趙朔，一個叫帕亞娜的女子，以及一個用黑色貂皮鬥篷把自己美好身材遮得嚴嚴實實的格魯吉亞女子。
    帕亞娜，是一名主動歸降的波斯貴人，向趙朔獻上的美人。
    這美人不但姿容秀麗，而且出汗的時候，雪白的皮膚上會出現粉紅色的櫻花花瓣一樣的斑點，端地稱得上美豔誘人，秀色可餐。
    最關鍵的是，其人從小受過極好的教育，不但熟悉花剌子模的各種掌故，而且精通花剌子模境內十幾個主要種族的語言。
    關於這點，是辛褎遠遠做不到的。
    畢竟他公務繁忙，不可能把精力全放在學習各種語言上。而且，還是因為公務繁忙，他也不可能時時待在趙朔身邊做翻譯。
    所以，盡管在行軍途中，趙朔一直將帕亞娜帶在身旁。
    而那個穿著黑貂皮帳篷的格魯吉亞美人，則正是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公主，日後的魯速丹女王了。
    “巴格拉季昂尼王國公主魯速丹，拜見的尊貴的駙馬。”
    “說吧，來找我什麽事。”
    趙朔對眼前這個格魯吉亞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王並沒有什麽好臉色。
    這些格魯吉亞人主動帶著大軍來攔他的路，屬於純純的作死行為，他本來已經決定，等幫術赤解決完麻煩，就回來把格魯吉亞給滅了，亡國滅種，殺光格魯吉亞的所有男丁。
    魯速丹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趙朔的麵前，道：“尊敬的駙馬殿下，我哥哥盲目自大，率領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軍隊與您作對，這是他的愚蠢。我想要阻止他的錯誤，為您獻上城池，不知您能否平息怒火，給予巴格拉季昂尼王國一線生機？”
    聽到魯速丹的話，趙朔對這個未來的女王稍微有些另眼相看。
    這個女人確實比她愚蠢的哥哥要聰明的多。
    “所以，你覺得獻上城池，是大功一件？”
    趙朔淡淡道。
    魯速丹身子一顫，皮膚上泌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她知道趙朔說的是什麽意思，帖必力思城在他哥哥喬治四世和阿哲兒拜占國國王月即伯看來，十分堅固，但是對於趙朔而言，確實不堪一擊。
    她從那些俘虜口中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尊敬的駙馬，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盡可能的平息您的怒火……”
    魯速丹跪伏在地上，窈窕的背部和瘦削雪白的肩部看上去很柔弱。
    但是趙朔卻從這個女人身上看到了堅韌和勇敢的品質。
    “你很聰明。不過你救不了你哥哥的命，也救不了城內巴格拉季昂尼王國士兵的命。”
    趙朔冷漠道。
    魯速丹的哥哥帶著大軍主動攔路，已經觸怒了他，這樣的小醜行為，不是魯速丹求情就能原諒的。
    而城內的巴格拉季昂尼王國士兵，也已經鏖戰了一天，殺傷了不少簽軍和巴魯營士兵，這種參與反抗的士兵，哪怕倒戈了，不值得寬恕。
    魯速丹神色頹然，帶著一絲顫音道：“我知道，尊敬的駙馬殿下，我願意獻上我兄長的頭顱，並為您打開城門，隻求您網開一麵，放過巴格拉季昂尼王國的百姓！”
    趙朔聽到這裏，也明白了魯速丹的想法。
    棄車保帥。
    這個女人，是想犧牲兄長和數萬大軍，換取蒙古人不屠戮格魯吉亞。
    很果斷，很有判斷力。
    趙朔想了想，覺得這個女人確實有利用價值，也有獨特的魅力。
    “可以，但是，你需要向我展示誠意。”
    趙朔走到魯速丹身前，俯身勾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道。
    “是……”
    一絲紅霞，閃現在魯速丹美麗的冷白色的麵龐上。
    她先是下意識地看了趙朔身旁的帕亞娜一眼。
    然後，微微咬牙，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掀開了自己的銀貂皮鬥篷，顯露出裏麵無限美好的一切。
    裏麵就是魯速丹的貼身小衣了，難怪剛才她用黑貂皮鬥篷，遮得嚴嚴實實，不肯露出一星半點。
    那貼身小衣的束胸裁剪精妙，長度僅至肋下，露出纖細的腰肢，仿佛在低語著格魯吉亞山間的美景。
    前襟以細如發絲的深紅絲帶交叉係緊，從匈口蜿蜒至腹部。領口寬而低，微微敞開，露出優雅的鎖骨與肩頭的冷白肌膚。
    更有兩串細長金鏈，綴著七八顆寶石，係在魯速丹的腰間，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讓這項鏈以下的部分，更顯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