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古謀者善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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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製郎君,那老夫人不似凡人。”
陳文本讓典論在帥帳外稍等,而他則是先進營帳,找到劉淮後將典論與他老娘的說話大略敘述了一遍,方才有了個結論。
劉淮沉默片刻,搖頭說道:“不管這些,此時他們都是漢人了。”
想想也是,但凡那老嫗有點權勢,也不能讓獨子去掏大糞的啊!而她沒了權勢,哪怕是完顏阿骨打的親閨女,也就是個垂垂老者而已,以劉淮現在的身份,難道還會與這等年紀的老婦人過不去嗎?
“阿論!”
劉淮放下了手中文書,走出中軍大帳,對典論招了招手:“隨我來。”
說罷,劉淮引著典論,來到了帥帳之後的一個帳篷。
“阿論,你看看這人你認識嗎?”
帳中的正是依舊昏迷不醒的斜卯張古。
典論一眼就將其認了出來:“俺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俺自然認識他……這……這是怎麽了?是衝撞官人了嗎?”
劉淮擺手,示意與自己無關:“前日時候,他渾身是傷的來到我軍營寨之前,說了一句話後就昏了過去,隨軍郎中給他醫治,隻不過他的新舊傷太多,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典論上前不由得觸碰了一下斜卯張古肩上的傷口:“他說什麽……官人,是俺冒昧了。”
問到一半,典論就反應了過來,連忙住嘴。
劉淮沒有在意:“這斜卯張古究竟是何人?平日德行如何?你們既然熟識,就給我講一講。”
典論點頭,緩緩道來。
故事很俗套,斜卯張古的父親喚作斜卯三,是阿典部的獵戶,他從沒有上過戰場,沒有參與金國立國時那一係列驚天動地的大戰,隻不過在集市上買來個漢人女奴,娶作了老婆。
斜卯張古的名字就是他娘起的,似乎是因為他娘姓張,他娘被搶來之前的漢人夫君姓古,所以名字叫張古。
不過無人在意了。
斜卯三雖然對待妻子還可以,但關外苦寒,阿典部又不是什麽大部,所以在斜卯張古小的時候,他娘就一命嗚呼了,又過了幾年,斜卯三進了老林子就沒出來,屍骨無存。
斜卯張古隻能獨立生活,但這廝天賦太好了,過了幾年的漁獵日子後,就能弓馬嫻熟,到了奔馬射鳥的程度。
然後就是阿典部內遷,這廝的本事全都沒用了,他又不會種地,隻能憑著一身武力到朱家去當騎奴。
騎奴有一個‘奴’字,自然不是什麽好營生,某次斜卯張古不知道幹了什麽,得罪了朱家的大公子,隔三差五就被鞭打一頓,偏偏因為開山趙大起義,原本歸屬的阿典部幾乎被清掃一空,斜卯張古根本不敢冒著得罪死朱家的風險,把災禍引到阿典部來,隻能忍著。
聽到這裏,劉淮就大約把所有事情串起來了。
這必然是斜卯張古知曉了朱天壽的一些謀劃,並通過他知道了忠義軍的一些政策,隨後想來投軍。
至於他這身新傷,是因為走之前又被打了一頓,還是因為逃走時被追殺而受的傷,這就不為人知了。
劉淮在心中盤算一遍,隨後對典論說道:“我這裏有幾份前途,不知道你選哪一條。”
典論拱手行禮:“任憑官人調遣。”
劉淮皺眉:“軍中叫我統製,或者統製郎君。”
也沒有待典論改口,劉淮繼續說道:“其一,是走民間路子,忠義軍會把你立成女真人棄暗投明的典型,同樣給你授田,之後過太平日子即可,隨著女真人越來越多,你也會被授予親民官的職位,來協助管理他們。
這條路最輕鬆,可以說你隻要好好生活,就算是給忠義軍北伐立功了。”
“其二,雖然你騎得是騾子,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你騎術不錯,你可以當我親衛甲騎,走軍中立功授勳的路子,之後北伐途中,肯定會有女真、契丹、奚人加入我忠義大軍,到時候你就能統領一部,為將軍。
這條路風險高,回報大。隻要渡過頭幾場艱難大戰,有了金軍投降,你就立即會被大用。”
“其三,我現在需要一些人潛入沂水縣,去替我探查情報,你雖然不是山東生人,卻也在沂水縣廝混過許多年,也是很好的人選。
這條路風險極大,因為你孤懸敵後,一旦被發現隻能死路一條,至於回報……甚至我也無法保證回報如何。”
典論沉默片刻,咬牙說道:“統製郎君,俺選第三條。”
劉淮好奇打量麵前這麽年輕人:“為什麽?”
典論有些緊張:“俺還欠沂水縣許多人的人情,俺不能負了他們,這也是俺能最快回到沂水縣去救他們的辦法了。隻是俺的老娘……”
劉淮點頭:“你勿要憂慮令堂,除非你要走第一條路,去奉養母親。剩餘兩條路,忠義軍都會派遣專人去照顧令堂。”
如同典論老娘的情況不常見,因為軍中有獨子不征的慣例,就是怕獨子上陣亡了之後,一家子直接完蛋的情況。
但山東兩路情況複雜,有無數已經紅了眼要與金賊拚命的百姓,有些人不讓他們參軍,他們也會找別的法子拚命。
所以,在陸遊的主持下,在海州與沂州已經有了類似光榮院的雛形,當然不可能把所有孤寡都接過來,隻是將那些兒子參軍或者戰死的家屬聚攏起來,集中妥善照顧而已。
典論既然選擇了去做比參軍危險百倍的內應,他的母親自然會受到更高更好的保護,這不僅僅是榮養,更有一些人質的意味在其中。
當然,劉淮此時自然不能對典論說這個。
“你要打探一切能打探到的東西,什麽金賊來了多少兵馬,吃得什麽,喝得什麽,有沒有抱怨,又搶了誰的東西都可以。而且你有便宜之權,隻要能給金賊添麻煩,什麽都可以幹,但切記,萬事以自身安全為主……”
劉淮說了大概的方針,最後囑咐道:“如果你有打探到消息,就在你家那個山溝前的大槐樹上畫個十字,並將消息寫成信件,放在你家屋裏西南角的磚下。到時候,自會有人去取信,你和取信之人不會見麵。”
說到這裏,劉淮頓了頓,方才艱難說道:“如果你失手被抓,能糊弄就糊弄,糊弄不過去就把聯係方式招出來,切記,到時候你要跟他們說,聯係方式是在大槐樹上畫叉。”
到時候,如果金賊想要放長線釣大魚,用這條渠道發假情報,那麽忠義軍就能提前察覺,將計就計。
囑咐罷,劉淮複又對了臉色蒼白的典論正色說道:“阿典部剩下的人,都會在南邊沂水沭河膏腴之地分田,如果把金賊放進這片平原,對於我們忠義軍來說,隻是有些麻煩,可對分了地的百姓來說,就是滅頂之災,你曉得嗎?”
典論沒有想過作內應有這麽多門道,但聽到此言,卻立即覺得劉統製說得乃是金玉良言。
阿典部過了這麽多年苦日子,現在終於能翻身了,典論就算拚了命,也不會讓金軍毀了來年的好日子,也絕不會讓金軍害了自家母親的性命。
典論在劉淮麵前重重叩首:“喏!”
幹他娘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