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勝負生死論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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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耍了如此多的手段,哪怕是攜大勝之威,哪怕是已經用營寨消耗了金軍。
    可一旦武興軍決定不顧傷亡,派遣正軍正麵攻打的時候,忠義軍依舊落入了下風。
    忠義軍所糾集的兵馬,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廝殺經驗。
    沒辦法,山東這破地方從前宋時期就匪寇遍地,亂了幾十年了,哪怕按照進化論的說法,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山東健兒不習武藝都很難活下去。
    總的來說,兵源素質是沒問題的,而且在分田分地的激勵下,士卒的主觀能動性也不低。
    然而忠義軍的缺點就在於,成軍時間太短了。
    哪怕經曆過幾次大大小小的戰鬥,也通過隊列訓練來形成了戰鬥力,甚至基層軍官們大部分都是有戰陣經驗的老卒,在開大陣迎大敵時,軍陣之間的配合還是不夠好。
    說句難聽的,若不是地形限製了金軍騎兵的發揮,說不得忠義軍兩翼已經陷入苦戰了。
    而在防守戰中,神臂弩終於發揮了巨大作用。
    忠義軍全軍的神臂弩手此時全在前線,總數大約一千人,幾乎平均分布在左中右三部。
    他們所用的戰術簡單易懂,用後世的話就是三列陣,用如今的話來說,就是駐矢隊。
    以百人為一排,三百人分成三排,第一排射擊,第二排準備,第三排上弦,從而保持火力源源不斷。
    不要以為古人是傻子,事實上這種戰術就是西川大將吳玠所發明的,並且一舉在和尚原之戰中,大量殺傷了金國正軍,將金國宿將完顏撒離喝打得痛哭流涕。
    這廝後來幹脆被世人稱為‘啼哭郎君’。
    而今日,駐矢隊仿佛金軍的命中克星一般,再次陣列於前。
    “看清楚旗號!誰手下不穩,先發矢,老子一定要剁了他!”
    有軍官舉起了小旗,大聲喊道。
    最前三排的長槍大斧甲士蹲在地上,低下頭防止被金軍箭矢射傷,長兵斜舉向前,與陣前的鹿角拒馬形成了一片刺蝟狀的防禦體係,
    在他們之後,則是列成三排神臂弩手。
    其中,最前排的神臂弩手已經舉起了繳獲自臨沂府庫的硬弩,將弩矢指向了列陣前行的金軍。
    金軍也知道神臂弩厲害,在前排有扛著大盾的甲士作抵擋,其後則是手持鐵胎硬弓的弓手列成的散陣,再之後是手持各種長兵的甲士。
    因為雙方的披甲率都很高,尤其是前排甲士,簡直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所以遠程部隊的基礎戰法都是抵近射擊,遠遠拋射固然也能讓敵軍產生混亂,但今日這架勢,雙方都是要拚命的,陣型怎麽也不像是能被輕箭騷擾輕易撼動的。
    所以,金軍要通過重箭抵近射擊,五步射麵的方式,來集中火力,從忠義軍陣型中打開缺口。
    而忠義軍這麽做的原因就更簡單了。
    神臂弩雖然操作簡單,但神臂弩手是新招募的,根本做不到指哪打哪,更別說百步穿楊了。
    為了保證命中率,就放近了再打。
    “五十步!”
    “二十步!”
    “十步!”
    “預備,放!”
    一百支弩矢激射而出,然後前排神臂弩手迅速後退到最後一排,彎腰上弦。第二排上前,在軍官的命令下,再次放箭,如此往複。
    在第一輪弩矢射來的時候,身披重甲的金軍甲士迅速巨盾,以作防禦。
    但是距離太近了,蒙著牛皮的木盾幾乎是如同一張紙一般被洞穿,弩矢餘勢未消,釘在大盾後的甲士身上。
    一時間就產生了二十餘人的傷亡,他們栽倒在地,哀嚎翻滾,使得整個進攻陣型為之一滯,正麵遮護陣型的盾陣也變得淩亂。
    造成更大傷亡的是第二輪與第三輪弩矢,沒了前排大盾的遮掩,弩矢幾乎是沒有絲毫阻礙射進了金軍弓手的陣型中。
    即便是弓手之間的距離相對較大,但近距離攢射下,四麵橫飛的箭矢,還是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原本金軍弓手是要來掩護步卒上前搬拒馬的,此時也顧不得許多,直接各自為戰,與忠義軍對射起來。
    然後忠義軍也陷入了與金軍同樣的境況。
    距離太近了,他們身上的重甲也抵擋不住重箭抵近直射。
    忠義軍的甲士也瞬間倒下許多。
    重箭如雨而下,速度比神臂弩快上許多,投射的火力密度也更大龐大,隻是片刻工夫就射死射傷近百前排甲士,有兩個小陣直接潰散。
    武興軍想要順勢攻入,卻又被忠義軍的預備隊正麵頂住,戰局複又焦灼起來。
    頂過最要命的第一波次箭雨後,忠義軍這邊弩矢依舊連綿不絕,而金軍卻已經疲軟。
    鐵胎硬弓的射速固然要比神臂弩快得多,卻全靠雙臂來拉開弓弦,連續射上十箭,再強壯的金軍也會雙臂酸軟,得歇息片刻後,方才能繼續作戰。
    而如同神臂弓這種蹶張弩,全身上下的力氣都要動用,疲累的速度自然就會慢一些。
    目睹此情此景,首先接戰的回特彌勒簡直是痛徹心扉。
    弓箭手可不是那麽好訓練的,能兩年摸進門道就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而忠義軍的長槍手與神臂弩手都是能速成的兵種,隻要還有山東健兒參軍,在演武場上走上幾圈,就能勝任這種職位。
    別說一換一了,就算一換十,也虧大發了!
    不過還好的是,在付出了許多傷亡後,礙事的鹿角拒馬終於被挪開了。
    金軍迅速列成了長槍方陣,正麵壓了上來。
    張小乙同樣不甘示弱,一邊下令神臂弩手去占據坡地,居高臨下射擊,一邊讓右軍甲士列陣,與武興軍開始了正麵對攻。
    於此同時,中軍與左翼也發生了激烈戰鬥,至此,全線展開了激烈廝殺。
    劉淮站在接近前線的一處高地上,環顧四望。
    飛虎大旗與‘漢’字大旗在其身後並立,在西風中獵獵作響,高高佇立。
    此時正麵戰場已經變成了長槍甲士的正麵對撞,雙方各持丈八長矛,開始互相戳刺劈砸。
    這是極為考驗士氣的。
    人挨人人貼人人擠人,列成密密麻麻的方陣時,陣中之人是躲無可躲的,麵對著戳刺而來的矛頭時,隻能用手中長槍撥打,或者用身上的衣甲硬抗。
    若是頭盔被挑飛,長矛被架住,士卒往往隻能絕望的看著刺來的矛頭在視線中緩緩放大,直到刺入身體。
    而且披甲作戰,更是容易疲累,在正麵對攻難以輪換的時候,根本難以輪換。
    所謂叢槍戳來,叢槍戳去,亂刀砍來,亂殺還他。武技迅速失去了作用,現在比拚的,就是誰更堅韌,誰更團結,誰更能忍受疲憊,誰更能忍受傷亡。
    這些曾經在金軍開國時大放異彩的特質,曾經嶽家軍憑借以北伐中原的優點,此時再次出現在山東這片小小的戰場上。
    忠義軍與武興軍幾乎以一種令人詫異的堅忍在互相搏殺。
    忠義軍自不必說,但令劉淮有些詫異的是,即便是經曆了前鋒被伏殺,複又頓挫於堅營之下,剛剛又親眼看到被繳獲的旗幟與被俘獲的袍澤,竟然軍心還能維持,還可以壓著忠義軍打,簡直可以說上一句不可思議了。
    龐如歸從後方驅馬而至,到了大旗之下,隻是一拱手說道:“統製郎君,魏公遣俺來問,要不要援兵?”
    劉淮深吸一口氣,指著前方的戰況說道:“現在我軍雖然落入下風,卻還可以堅持。告訴父親,他可以按照他的計劃來派遣援軍,而我要等待時機以打開眼前的局麵。”
    龐如歸環視戰場,臉色也有些蒼白,撥馬回頭時才想起來另一件重要之事:“雷奔已經率三百中軍精銳校刀手來了。”
    雷奔是一開始就跟隨魏勝北伐的老兄弟,此時已經是中軍統領,他所率的校刀手相當於魏勝親兵,此時全都派到前軍,聽從劉淮命令。
    劉淮點頭:“讓他們席地而坐,隱藏起來,等會兒就得靠他們了。”
    說罷,劉淮複又將全部精力放在身前戰事上。
    見對方沒有其他命令,龐如歸再次撥馬回頭,向魏勝繳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