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苔封戰骨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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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淮之所以如此積極作戰,殺傷金軍是一個方麵,最重要的還是以軍功為憑證,證明自己價值的同時,唱一出嘹亮的開門紅。
    所謂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百拳來卻並不僅僅指敵方,更是在指自己人。
    尤其是如同宋國這種險惡的政治環境,在背後捅刀子已經成了路徑依賴。劉淮隻有表現的足夠強大,足夠狠厲,才能擋住各方麵窺伺的視線。
    “父親,那靖難軍跟上來了。”韋世堅大聲說道。
    韋永壽沒有回頭,沉聲說道:“知道了。”
    韋世堅猶豫片刻,複又詢問:“要不要合兵一處,一起衝殺?”
    韋永壽直接拒絕:“不成,一來,雙方沒有配合過,馬軍衝殺更是混亂,到時候自相殘殺就不美了;二來……”
    說到這裏,韋永壽看向長子:“阿堅,咱們出戰,是為了維持總管的退路,哪裏能假於他人之手呢?”
    韋世堅連忙應諾。
    為了保住這最後一支兩淮大軍。李顯忠率騎兵在真州以東阻攔完顏亮。劉錡主力駐守瓜洲渡,也分兵統製官李橫八千兵馬駐守揚州,阻攔徒單貞三萬大軍。
    金軍為了能吃掉一路宋軍,完顏奔睹提議,讓高景山與韓棠率領騎兵孤軍深入,繞到劉錡與李顯忠兩軍之間的結合部中,切斷李顯忠所部的後路,從而達到將李顯忠圍殺在江邊的目的。
    劉錡雖然不知道追兵是誰,卻也知道肯定會有金軍前來包抄後路,也是將計就計,直接派遣伏兵在皂角林埋伏,試圖將這一股輕敵冒進的敵軍消滅。
    隻是沒有想過,魚上鉤了,但是是一條鯊魚。
    即便是進行了埋伏,但已經接連失敗丟掉幾乎整個兩淮的宋軍士氣過於堪憂了,被反應過來的金軍一通暴打,竟然有了崩潰的趨勢。
    韋永壽自然不能坐視長官與袍澤被截斷後路,當先率軍前來助戰。
    “父親,金賊這是輕軍而來,兵馬不甚雄厚,剛剛又是在林中分兵。現在正是虛弱!”韋世堅揮舞大槍,興奮的說道:“金賊兩個總管,周圍隻有七八百騎,天賜良機啊!”
    韋永壽點頭:“阿堅,待會兒我為前鋒,你為我後繼!切記,勿要離得太近,也勿要脫節。”
    隨後,韋永壽一馬當先,率建康諸軍精銳甲騎,直撲在官道上列陣的金國馬軍。
    “宋軍中倒是有些豪傑的。”劉淮望著向金軍作衝擊的宋軍甲騎,扭頭對辛棄疾笑著說道:“之前倒是小瞧了他們。”
    辛棄疾右臂挾著長槍,左手卻是拿著剛剛繳獲的一枚腰牌仔細端詳,口中說道:“大郎,莫說這些了,咱們要坐山觀虎鬥,等著他們打個生死,再來撿便宜嗎?”
    劉淮攤手笑道:“怎麽可能?這種小聰明如何能瞞得過真英雄真豪傑呢?到時候就算咱們輕鬆奪了這兩顆賊酋的人頭,不還是也被天下笑嗎?”
    辛棄疾將那鐵質腰牌扔到了戰馬鞍囊中:“正是這個道理。”
    劉淮指了指那麵衝在最前麵的韋字大旗:“隻不過既然韋將軍已經衝殺在前,咱們卻也不能擾亂他的軍陣。”
    說著,劉淮的聲音轉為洪亮:“五郎,你率天平軍為我後繼,靖難軍兒郎,隨我來!先去宰了那姓高的!”
    飛虎大旗再次前壓,直接向著左翼高景山衝殺而去。
    得益於韋永壽所發動的衝鋒吸引了絕大部分注意力,劉淮幾乎是毫無阻力的衝到了金軍麵前,沒有任何遊騎騷擾,沒有任何甲騎阻攔,劉淮直接從側翼殺進了金軍陣型之中,觸目所見都是一片肥美的後腦勺。
    “殺金賊!”
    “殺高景山!”
    劉淮與韋永壽呼應,喊殺聲一時間響徹了整片戰場。
    這時候,也有金軍反應過來,見到既然有宋軍敢來作突襲,卻並沒有氣餒,而是紛紛勃然大怒。
    連戰連捷之下,金軍已經養出了些許傲氣,如何能容忍這種捋虎須的行為?不斷有基層軍官自發的進行阻攔,卻不斷的被挑落下馬。
    眼見著這一幕,高景山卻沒有慌亂,他見識的大場麵海了去了,還曾經被王德王夜叉突過臉,與遼金大戰、宋金大戰時的驚濤駭浪相比,現在隻能算是和風細雨的小場麵。
    “靖難軍、天平軍,這都是什麽來頭?”高景山身上盔甲衣著與周圍近百親衛一模一樣,倒也不怕被突襲斬首,此時冷眼看著數麵沒聽說過的大旗越來越近,不由得疑問出聲。
    幾名幕僚與副官也沒有聽說過,俱是默不作聲。
    “靖難軍是什麽玩意俺不曉得,但那麵飛虎旗與天平軍俺卻知道的。”這時竟然有親衛甲騎出言解釋,引得周圍熟人側目:“這些人是山東漢兒賊軍,戰力強悍,不可小覷。”
    高景山還沒有回應,就見到與武安軍並立的武銳軍韓棠打出來黃色小旗,高舉起來搖動。
    這是韓棠示意高景山,他將要撤退的意思。
    高景山有些無語。
    仗不是一天就能打完的,高景山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一次帶有突襲性質的試探性進攻而已,一擊不成,轉身就走才是正理。
    但現在是能走的時候嗎?臨陣拒敵時撤退,難道就不怕被追得全軍大潰?
    韓常死之前就是這麽教兒子軍略的嗎?
    下一刻,高景山就意識到是自己小瞧人了。
    韓棠並沒有一溜煙的逃跑,而是集中此時還能動起來的所有甲騎,以自己總管大旗為軍令,直接與韋永壽麵對麵開始了對攻。
    武銳軍士氣大振,竟然生生抗住了宋軍的攻勢,並且有將戰線反推回去的趨勢。
    高景山嘖了一聲,轉頭想要有樣學樣的時候,卻突然聽見身側親衛驚呼聲響成一片。
    定睛一看,卻正好看到飛虎如下山猛獸般迎麵撲來的一幕。
    蝟集在身前的三百甲騎竟然被直接從中劈開,靖難軍那名悍將引著飛虎大旗一路衝殺,如入無人之境。
    饒是高景山心髒鬥大,此時也是有些慌亂了。
    “旗手向前!”
    正混亂間,剛剛回答那麵飛虎旗來頭的親衛大吼出聲,推了一把身側舉著武安大旗的旗手,隨後又回身招呼了幾名袍澤,驅馬向前。
    他們沒有正麵迎擊,隻是阻攔在了高景山身前。
    “我乃靖難軍劉淮,賊人共決死!”在高景山驚愕的眼神中,那高呼自名的雄壯戰將隻是率軍橫擦過親衛甲騎的邊沿,就造成了數人落馬。
    就在高景山想要撥馬便逃的時候,他卻發現劉淮並沒有直衝過來,而是微微轉向,向著遠離此地的武安大旗衝去。
    高景山猛然勒住了馬韁,因為此時這插翅猛虎並沒有認出究竟將主,而若是他露了怯,有了什麽奇怪舉動,那麽很有可能將對方吸引了過來。
    武安軍有一萬戰兵不假,但大多數都在揚州以北,此時跟著兩名總管來到皂角林的,隻有兩千餘精騎而已,此時還保持著編製的更是隻有數百騎。
    數步之內,人可敵國!
    所以,這名金國宿將隻是沉默的看著劉淮透陣而過,沉默的看著劉淮追上了旗手,沉默的看著劉淮耀武揚威,追殺潰軍。
    高景山牢牢記住了此人後,引著親衛,混在潰散的兵馬之中,悄悄退去了。
    這種地形,宋軍劣勢的時候,金軍不好追;同樣的事,金軍劣勢的時候,宋軍也很難趕。
    劉淮在奪了一麵總管大旗之後,身側甲騎皆已是力竭,而且有了些許損傷,沒有步兵大陣的支持,最終還是選擇見好就收,高舉著繳獲來的大旗,大聲咆哮。
    “大勝!”
    無論是靖難軍還是宋軍,都隨之歡呼起來。
    韋世堅已經血透重甲,驅馬來到劉淮身側,看著對方手中的大旗,有些眼紅的說道:“劉兄開得好利市。”
    斬將奪旗從來都是一等一的功勞,而且這份功勞也是靖難軍實實在在拚殺陷陣奪來的,韋世堅雖是羨慕,卻沒有幾分妒忌之心。
    “喜歡啊?”劉淮在手中掂量了兩下旗杆,隨手扔給了韋世堅,並向對方擠了擠眼睛:“這種大旗,我還有兩麵,這一麵就送你了。”
    韋世堅接過之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想要還回去,卻因為這些東西畢竟關係著軍功賞賜,一時間竟然舍不得撒手。
    然而,下一瞬,他就突然想起了剛剛劉淮的言語。
    什麽叫還有兩麵,這些山東義軍竟然曾經擊敗過金軍兩支萬人大軍嗎?
    然而抬頭,韋世堅卻看見劉淮已經開始收攏甲騎,救治傷員,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