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國朝頹唐爭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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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穀清臣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員小將盯上,就算知道,他可能也不會在乎了。
脫離戰場,夾穀清臣在聊城左近收攏兵馬,直到日頭西沉時,方才收攏了不到三百騎兵,心中一時間簡直懊喪至極。
短短兩刻的倉促戰鬥,漢軍就如同饑餓的饕餮般,將二百餘金軍甲騎吞噬一空了。
現在金國已經不是完顏亮南征之前甲士如雲,甲騎如雨的時代了,完顏亮刮鍋底式的先軍政策幾乎將整個國家搞崩潰,以至於完顏雍繼位之後,不得不將精力放在恢複民生上,根本沒有錢糧與精力去重建新軍。
如今金國的兵馬,大多數還是完顏亮時期組建起來的老底子,死一個少一個。
而漢軍的統帥飛虎子既然能來到這博州境內,神威軍大約是真的已經完蛋了,這又是一個正經的萬戶,就這麽呼啦啦的全都沒了。
接下來每一名甲騎,每一名甲士,都得珍而重之的使用方才可以。
夾穀清臣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聊城周邊的圍城營地,並且在第一時間尋到了紇石烈良弼。
此時的圍城營地已經變成了武安軍的駐地,而城中的王友直見到這麽一大批兵馬進駐之後,也不敢再出城襲擾,隻能緊閉城門,嚴陣以待。
“左相,末將損兵折將,罪該萬死。”
夾穀清臣不顧渾身血汙,直接單膝跪地請罪。
紇石烈良弼起身,將夾穀清臣扶起:“清臣,本相又如何不是損兵折將呢?照你的說法,我還得先斬自己方才可以。起來說說,是那飛虎子親自率軍殺過來了嗎?”
夾穀清臣又羞又愧,起身點頭說道:“的確是這般,劉飛虎子親自率數百精騎,來到廣平鎮,立即就識破了末將的埋伏。”
“末將率軍出陣,原本想要用陣前一敘來將其誆來……可……”
完顏守道在一旁插嘴說道:“他沒有中計?”
夾穀清臣更加羞惱,臉上都成了青紫色:“非也,劉飛虎子藝高膽大,帶著幾名親兵,來與末將當麵言語。”
“末將原本想要用言語激他,讓他動手。卻沒想到,末將被這廝的言語挑動,沒有忍住,當先動了手。”
“然則……末將卻不是劉飛虎子的對手,差點被他當場斬殺。”
聽到一半時,完顏守道與高景山還在為夾穀清臣破壞政治規矩而感到扼腕,但聽到最後時,卻又紛紛無語起來。
先動手本來就不占理,卻又被對方暴揍一頓,堪稱裏子麵子都丟得幹淨。
然而下一刻,這兩名老將就紛紛嚴肅起來。
他們都是知道夾穀清臣本事的,堪稱文武雙全,衝鋒破陣起來也是勢不可擋。就這麽個人物,竟然被輕易激怒,且差點被輕易斬殺。
這劉飛虎子無論嘴上功夫還是手上功夫,都是不同凡響啊。
見沒人嘲諷自己,夾穀清臣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左相,非是末將涵養功夫不到家,而是劉飛虎子此人簡直欺人太甚。”
說著,夾穀清臣將劉淮之前的言語複述了一遍,果真,無論是完顏守道還是高景山,都氣得七竅生煙,紛紛破口大罵起來。
所謂亡國滅種,無遺壽幼,大約就是這般做法了。
紇石烈良弼卻拍了拍夾穀清臣的肩膀,將他安撫了下來,隨後皺眉看向兩名老將。
“你們二人,為何此番作態?”
“高總管,我得到的軍情都是與諸位總管共享的,劉大郎將山東猛安謀克戶編戶齊民,移風易俗,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憑什麽認為此人得了天下後,會對渤海人有所容忍呢?”
“渤海高氏在唐朝時,可是漢人望族。然而即便如此,高句麗國王高藏,在被唐軍俘虜之後,依舊稱自己為渤海高氏。一旦漢人得勢,如今的渤海族又何能例外?”
高景山臉色陰晴不定。
隨後紇石烈良弼又將矛頭指向了完顏守道,並稱呼著對方的小名:“習列尼,我隻比你癡長一歲,卻是一齊在令祖父穀神先生門下求學。當日穀神先生為何造女真大字,你難道還沒想到這個道理嗎?”
“漢人崛起之後,哪還有我等胡人的存身之地?當日南北朝的時候,北方五胡並起,鮮卑慕容氏、宇文氏何等興盛,難道他們現在還會自稱鮮卑嗎?若是讓漢人英雄奮勇而起,以後也不會再有女真、不會再有渤海、奚人、契丹,以後就全都是漢人了!”
紇石烈良弼侃侃而談,他心中早就已經推演過多次,所以此時麵色不改,但高景山與完顏守道則是徹底麵無人色起來。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要考慮的並不僅僅是自家富貴,國家民族前途都係於他們身上,怎麽能不畏懼,不慎重呢?
“也因此,山東賊軍一直都是本相的心腹大患。”紇石烈良弼飲了一口茶之後,方才緩緩說道:“因為他們是真的打出聲勢來的漢人,一定要將他們摁下去,大金的國祚,諸位的部族,方才能延續下去!”
高景山的臉色更白了。
聽紇石烈良弼的意思,這是要繼續打下去嗎?
可他的武安軍已經疲憊沮喪至極,就算有一日的休整,就算能趁著漢軍疲憊占些便宜,卻又如何能正麵對抗?
夾穀清臣猶豫說道:“左相,難道咱們要在此以逸待勞,與漢軍再廝殺一場嗎?”
這些時日,攻打聊城,夾穀清臣的損失也不小,更何況今日就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也確實是打不下去了。
紇石烈良弼搖頭以對:“不,要繼續撤,先撤到大名府再說。若飛虎子追來,咱們就繼續北撤,一直到河間府。”
“山東賊軍已經徹底坐大,這已經不是一時一日能解決的了,下一次,再想要去解決那飛虎子,本相要帶著金國所有能調動的兵馬,作奮力一擊!”
高景山歎了一口氣,搖頭說道:“不知陛下還能調動多少兵馬……”
“兩個陛下加一起,總該能湊出許多了。”紇石烈良弼冷然說道。
夾穀清臣當即就有堵住耳朵的衝動。
完顏守道卻並沒有為這種言語動容,而是皺眉說起另一件事:“元城難道不能守一守嗎?”
紇石烈良弼搖頭以對:“不能。曆城陷落,不是因為仆散渾坦已經老弱無能,而是因為飛虎子炸開了城門。現在我毫無反製之法。而且,既然他能炸開城門,就有辦法炸塌城牆,可以說現在天下已經沒有什麽城池可以在飛虎子麵前作堅守了,現在能阻撓他的,除了野戰大軍,就隻有他自己的兵力、糧草了。”
曆城陷落的具體原因,是劉芬派人告知給紇石烈良弼的,所以完顏守道並不知道。
“炸開……也就是,爆竹,煙花那般炸開?”作為完顏希尹的孫子,完顏守道自然也精通漢學,更加也知道火藥是什麽東西,但他完全不理解火藥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威力:“竟然能炸塌城牆嗎?”
紇石烈良弼歎氣說道:“本相也說不好,回去之後,多找匠人研究此物才是正理,但如今……”
“我就擔心,若是咱們在某地堅守,飛虎子一路炸城炸到河北,一天攻陷一座堅城,那麽整個大金的軍心士氣就要不得了。”
完顏守道想了想那副場景,心中立即就有些發寒。
若是元城也被一日間攻下來,那他怕是與漢軍野戰的膽量都沒有了。
“既然你們都不反對,那明日清晨,我軍拔營出發。”紇石烈良弼想到此戰竟然落得落荒而逃的地步,心中憤怒之餘,又有些無奈,隻能再次長長歎了口氣,隨後強打精神說道:“諸位莫要灰心,我大金國祚尚在,根本也尚在。有河北遼東膏腴之地為根基,早晚有一日,大金會再次收複中原的。到時再與山東賊眾論個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