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難得易失乃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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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單永年說的不錯,徐州此時已經是暗流湧動,武捷軍一旦有所行動,根本就是誰都瞞不住的。
到了十二月七日,身在邳州的梁肅就收到了數封來源不同的情報,並且迅速判斷出來,這是武捷軍要有動作了。
“張四郎,程鳳遞來的條子,說金賊在聚集漕船,搬運糧草。”
“這是江明義派人遞來的書信,金賊限期三日,讓全城的鐵匠帶著家小跟他們一起走,並且將他們家的鐵器一掃而空。
他現在正在敷衍,卻很難逃過這一遭了。”
“孟堂跟李仲卿兩人親自來了,說金軍一邊征調民夫,一邊在碭山縣有些動作,許多遊騎精銳已經去清掃道路,驅逐商賈了。”
“還有其餘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要麽送來書信,要麽就是來傳的口信,都已經整理成了文書。”
“跟咱們遊騎探查出來的結果差不多。”
梁肅最後總結道:“金賊要出兵了,卻不是要打邳州,而是向西或者向北,至於究竟去往何方,還得需要探查。”
張白魚站在簡陋的輿圖前,皺著眉頭看著徐州,不斷比量著金軍可能的行軍方向。
梁肅言語不停,繼續說道:“按照送達的軍報,都統郎君已經擊敗了東平府叛軍與金賊的一個萬戶。
天平軍也南下東平府,擊敗了徒單貞,嘿,這大青兕果真不是好相與的。
王雄矣也率領大軍進駐兗州,不日就能與天平軍合軍一處。”
說罷,梁肅看向了張白魚:“張四郎,張總管,如此局麵,難道你沒有什麽想法嗎?”
張白魚終於開口:“有的,自然是有的。”
說罷,張白魚轉過身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梁肅:“自家主君、叔父長輩、故人舊識,盡皆在沙場搏命,或是立下殊勳,揚名於後世,或是軍敗身滅,屍骨無存。
然而如今我手握靖難大軍最精銳的飛虎甲騎,還有東平軍最精銳的兩千步卒甲士,卻隻能在邳州坐蠟,看天下局勢風起雲湧,心中焦急的五內俱焚,梁先生可能明白此等心情嗎?”
梁肅捏著信紙,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張白魚隻是再次正色詢問:“同為新附之人,那李通李相公可以總攬大軍後勤,借此插手地方事務,來日說不得也會成為都統郎君的丞相。
而梁先生雖然被都統郎君親口稱為來日武侯,卻因為與我一起,在此地牽製徐州武捷軍,而沒有寸功。這一步慢下來,可能步步落後於人。梁先生,你現在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梁肅止住了笑容,歎了口氣說道:“如何不明白呢?我之所以投奔都統郎君,也是因為胸懷大誌,想要安定天下的,如今看著別人建功立業,自然心中焦急。
可都統郎君的軍令自然也是正經事,武捷軍戰力彪悍,若是看不住,那真的會惹出大禍端的!”
張白魚點頭說道:“那還請梁先生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梁肅微微一愣,隨後指著張白魚點了點,笑道:“張四郎,你可真是麵白心黑,原來在這裏埋伏我呢。”
不過梁肅也隻是調笑了一下,就抬頭看著輿圖,分析出局勢來:“武捷軍此時動起來,也不全都是壞事,最起碼,郭安國那廝終於從彭城的王八殼子裏出來了。”
彭城就坐落在群山與河流環繞的一處小盆地中,天然的築城之地,這種地形在中原地區堪稱絕無僅有。
如今的彭城還沒有被黃河糟蹋一千多年,還沒有被黃泥覆蓋十一層。因此,彭城的地勢要比現代徐州低上十餘米,周圍的山丘比後世更加險峻。
汴水與泗水上遊在彭城東北角交匯,形成了天然的護城河。如今雖然黃河改道,主道奪了汴水,岔流奪了泗水上遊,卻依舊將彭城護得嚴實。
武捷軍可以輕易的通過這兩條河道得到來自汴梁的糧草支援,而進攻一方的大軍團卻因為彭亨周邊的地勢險要,根本沒有辦法將軍隊展開。
所謂的兵家必爭之地,就是如同彭城這般的情況了。
張白魚聞言也點頭:“這也就是之前咱們無法主動攻打彭城的原因,非有十萬大軍,水陸俱全,否則很難攻克。
可是,梁先生,武捷軍就算從彭城出來,我軍難道能與武捷軍正麵廝殺嗎?”
梁肅笑著搖頭:“自然不能如此。我想都統郎君也沒有想過,讓咱們這四千精銳去與武捷軍正麵決戰,否則辛棄疾與王雄矣二人就不會動了。”
張白魚心中一動:“也就是說要合軍一處?那到時候以誰為首?”
梁肅笑容更盛了:“雖然還沒有收到軍令,但若是都統郎君能趕來,那自然就是大郎君親自指揮。如果河北之事沒完,統軍之人自然是……辛五郎了。”
張白魚原本還有些期待的俊臉一垮,歎氣說道:“與我想的差不多,隻不過還有一分念想罷了。”
梁肅搖頭以對:“有念想是正常的,我看過大軍過往征戰的文書,自從我軍當日在沂水縣對戰武興軍,辛五郎率領兩千天平軍來援之時,他在我軍中的地位就已經不可動搖了。”
說著,梁肅開始掰著指頭說道:“當時忠義大軍也就幾千兵,辛五郎充作偏師,與金軍偏師廝殺,保證大軍側翼安全。立即就融入了大軍。”
“有這種功勞,再加上前來支援的天平軍都在他麾下作戰,辛五郎自然就是靖難大軍最重要的客將,也自然成了大郎君的副手,大郎君不在之時,他也自然就會成為一路總管都統。”
“就如同巢縣大戰時那般。”
“隻要辛五郎一直不犯錯,一直立下功勳,他的地位就絕對會逐漸超然起來。”
張白魚一開始還是心平氣和,到最後卻逐漸憤憤不平起來:“這麽說來,隻有辛五郎是帥才,而我等都是將才?”
梁肅再三搖頭:“不是這樣論的,四郎,這天下哪有什麽萬全之備?又如何有天授之人?就比如大漢初創之時,高祖斬白蛇起義,不到十年憑借豐沛之地的人才平定天下,難道天下的英才都聚集在了兩三縣之地了嗎?
無非就是在艱難的局麵中撐下來,在必死的戰場上活了下來,打贏一場又一場的大戰,平定一個又一個賊寇,隻要還能活下來,自然就能成為名師大將,國家重臣。”
“如同張小乙,何等忠勇之人,如果不是戰殞在巢縣大戰中,此時說不得就能與辛五郎爭一下漢軍第一將,然而……”
說到這裏,梁肅歎了一口氣,看著張白魚正色說道:“張四郎,我如今說這番話,不是為了吹噓辛五郎,貶低於你。而是時也命也,雖然有天時在看,卻也要各人搏命的。此番雖然身居人下,隻要堅定不撓,自然會有出頭的一日。”
張白魚聞言轉過身去,不讓梁肅看到自己的表情,片刻之後,方才轉過身來,笑著說道:“這番話,梁先生不僅僅是對我說的吧?是不是已經不知道在心中,對著自己說了多少遍了?”
梁肅再次笑出了聲:“自然是這般,我是要作諸葛武侯,作大國相公的。什麽李通,什麽陸遊,都不過是我的眼前過客罷了!”
張白魚:“既如此,梁先生下定決心,要在辛五郎他們沒有抵達之時,與金賊做一場了?”
梁肅:“正是如此,隻要咱們能拖住武捷軍,吃掉他們一兩千人,誰還敢說你張四郎掌握精銳,卻畏戰避戰呢?”
張白魚再次扭頭看向了輿圖:“還是得看金賊動向。”
梁肅起身,站在了輿圖之前:“武捷軍也隻有幾個方向罷了。要麽向北,進攻東平府,到時候自然有辛五郎來應對。
不過不太可能。
要麽向東,進攻邳州,咱們隻要堅守城池即可;
要麽向西,順著黃河回到汴梁;
要麽……”
梁肅在輿圖上一指,指出了最大的可能:“要麽向南,四郎,你還記得金國左相紇石烈良弼在雎水準備了些船隻糧草,試圖以此來包圍宋國援軍?”
“武捷軍很有可能通過這條線,抵達宿州,以此來應對我軍。”
張白魚搖頭說道:“不管了,彭城與下邳之間相距不過百五十裏,不管金賊做出什麽反應來,隻要金賊一動,我軍立即集結兵馬,一路咬上去!”
“隻要能收複徐州,以後天下誰還敢小覷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