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顧峻薨,一將功成萬骨枯(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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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心便是如此。
    其實顧睿此番行事所利用的便是人心之中的種種欲望。
    信任,野心.
    遼國與西夏之間的各種關係,都為他創造了這一次的機會,讓他有著太多太多的可能去做這些事。
    消息飛速傳遍各地。
    麵對西夏所表現出的各種狀況,遼國自然而然也做出了更多的反應。
    雙方對於大宋的攻勢在不覺之間便已經停了下來。
    縱使這兩國之中的掌權者心中仍是有著無數的疑問,但在這滾滾大勢麵前,他們同樣也沒得選。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對於遼國西夏而言。
    他們都十分清楚在大宋這座大山麵前,雙方是合則兩利,但他們又不可能做到絕對的信任。
    這就是人性。
    他們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沒有膽量去賭。
    在當前的局勢之下,若是將精銳都放在對付大宋上麵,但凡被對方偷襲,那就要落入深淵了。
    雙方都是一國,且還有著世仇,又有誰人敢去賭?
    ——局勢瞬間逆轉。
    隨著兩國的攻勢逐漸減輕,大宋所承擔的壓力也是小了不少。
    而這也為大宋迎來了最為寶貴的時機。
    ——處理漕運!
    大宋的漕運實在是關聯到了太多太多的行業,其所能夠涉及到的百姓更是數不勝數。
    縱使如今已經初見曙光,但在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
    自是不可能浪費這般的時機。
    時間不斷流逝。
    而接下來各方的發展,同樣也未曾出乎顧睿的預料。
    首先便是李諒祚針對沒藏訛龐的奪權之亂。
    不,不應該稱之為奪權。
    而是撥亂反正。
    作為天子,李諒祚自是要抓住一切的機會,將屬於天子的權利全都奪回來。
    而這對於沒藏訛龐而言,亦是不得不做出應對。
    縱使他心中沒有什麽謀反之心。
    但在這滾滾大勢麵前,為了自己的性命與家族,他都不得不做出萬般的應對。
    整個西夏之內,幾乎在頃刻之間便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波。
    沒藏訛龐確實是個有能之人。
    他掌控朝政多年。
    在整個西夏之中根基極深,按理而言是根本不可能給李諒祚機會的!
    但可惜的就是,如今的李諒祚手掌大勢!
    且他是皇帝!
    這是讓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身份,而同樣的在整個西夏之中,也注定會有很多人看不慣沒藏訛龐。
    這些人或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或是為了撥亂反正。
    但很顯然,整個西夏的亂象已然無法再控製了!
    而同樣還包括遼國!
    值得一提的是,遼國如今的商業已經完全亂了。
    不僅僅是因為大宋斷絕了和他們的商業貿易。
    同樣也有著顧鴻偷襲西京道的問題。
    雖然這種行為很容易就會被人看出來端倪來,也不可能直接引起西夏與遼國之間的戰爭,但兩國之間的商道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李諒祚沒得選。
    他必須要將這次事情的影響不斷擴大,借此來激怒各地人對沒藏訛龐的厭煩情緒。
    畢竟沒藏訛龐可是此次戰事的主要負責人。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找到機會去搬倒沒藏訛龐。.
    時間匆匆而逝。
    對於西夏與遼國之間所發生的種種,大宋都並非太過於關注。
    不,或許應該說是顧峻並未關注。
    麵對這突然發生的變化,自然是有著不少將領包括年輕的士人提議應該動兵,爭取機會直接覆滅西夏與遼之間的一國,徹底奠定大宋一統天下的基礎。
    包括顧睿都是這樣的想法。
    但顧峻卻是直接將此事完全給壓了下來。
    並非是因為害怕,而是他十分確定當前絕對不是大宋最好的時機。
    漕運問題尚且還未徹底解決。
    西夏與遼國之間的聯盟,雖然如今已經有了破碎之象,但他同樣也可以確定,隻要大宋有了動作,在唇亡齒寒之下,另一方絕對會立刻冷靜下來。
    到了那時,大宋無論怎麽看都是吃力不討好。
    他又怎麽可能做出這種決定?
    其實光憑著這一點,便能夠看出顧睿確實還是年輕了些許。
    雖然他對人心上的見解十分高深,為人也有急智,但能力卻仍是遠遠達不到昔年那一代代先人的地步。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
    畢竟有著顧易在,且顧峻如今也已經徹底認可了自己的這個兒子,開始嚐試起了一點點的改變顧睿這略顯衝動的性格。
    而責任,無疑便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他開始讓顧睿去做一些事。
    從小到大。
    而同時也在給顧睿訴說著自己的種種想法。
    按照顧峻的話來說。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的才能僅限於此,所以不能衝動。”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需要去做的事。”
    “祖父瑾公開拓大宋之基——”
    “而他自己和他的父親,都是為穩定顧瑾所創下基業之人。”
    “.”
    每每說起這些話時,他的表情都是十分的嚴肅。
    這是顧峻最為真實的想法。
    他當然也知道以自己的才能此生是難以追上先人的,但他也已經給自己定下了目標,且為顧氏的後人們定下了章程。
    一代人做不完,那便幾代人一同去做。
    隻要保證方向不出現錯誤。
    那便一定有著機會。
    但是對於顧峻所說的這些,顧睿卻是有些不甚在意。
    雖然表麵上的他每每聽得都十分認真,但顧易卻能看的出來,顧睿顯然是有著不小的野心的。
    對於這一切,顧易並未進行太多的幹涉。
    性格也好,年少輕狂也罷。
    他都不可能完全的幹涉。
    縱使是下場操控也不行。
    這一點隻能讓顧睿一點點的改變,他隻能保證自己在關鍵時刻可以影響到顧睿那便足夠了!
    不過對於此事,倒也無需擔憂。
    顧睿雖然是有些年少輕狂,
    但最起碼,他同樣也不會做出有損家族之事。
    這一點是肯定的。
    顧氏的名字已經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榮耀,其所能夠給家族子弟帶來的東西亦是難以想象,尤其是在巨鹿這種環境之下成長起來。
    可以說,每一個子嗣都對“顧氏”這兩個字充滿了絕對的尊崇。.
    這場突然升起的大戰就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情況之下悄然結束。
    而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
    麵對國內混亂的局勢,遼國終是不得不找到了大宋,並備足了足夠的糧草,想要換取大宋重新打開商道。
    他們扛不住了。
    其實如今遼國的問題與大宋幾乎是完全相反。
    雖然王應琛昔年已經決定了打造港口,但同樣也不出顧瑾昔年的判斷,這些外族在航海這方麵落後的顧氏太多太多,更別說顧氏還有著琉球的存在。
    他們的海上商道根本就不可能打開。
    而再加上遼國的耕戰體係擺在那裏,這就已經注定了遼國商業需要依靠大宋。
    如今眼看著顧峻斷絕了商道。
    這對遼國的打擊是難以想象的,他們不得不主動來祈求大宋重開商道,甚至是願意付出糧草!
    而對此,顧峻亦是沒有拒絕。
    他十分清楚。
    這次對於糧道的限製是不可能持續下去的。
    畢竟這其中關聯到的利益實在是太多了,縱使顧氏有著足夠的影響,但在絕對的利益麵前,終是會有人去鋌而走險!
    包括西夏那邊同樣也是如此。
    朝堂中的爭鬥終會停歇。
    無論是誰最終獲勝,都不可能在繼續斷絕商路下去。
    如今接受遼國的這些糧草。
    對於大宋而言絕對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但饒是如此,對於如今三國之間的種種情況,還是不得不讓所有人感到震驚!
    包括那些原本便聞名曆史之人!
    短短時間之內。
    大宋直接從內外皆亂的局麵,變成了如今的這般,甚至從頭到尾,大宋都沒有主動出擊過,如今還獲得了利益。
    這又豈能不讓人感到震驚?
    但關於顧睿的種種,卻是絲毫沒有泄露半分。
    其實顧峻原本是想要為顧睿造勢的,但最後卻又被顧睿給攔了下來。
    他這種性格的人,本就適合藏於幕後。
    時間匆匆而逝。
    隨著四方邊疆的徹底穩定,整個大宋的漕運問題也是處理的愈發迅速。
    四方調配之下。
    一切的問題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迎刃而解。
    新開航道通水路.
    在顧氏一眾專家的分析之下,各地漕運網同樣也在不斷被更新迭代。
    在汴河等水流不穩、泥沙易淤的河段,這些人係統地推廣了“分級節水壩”與“雙門複閘”的組合。
    雖然這並非前所未有的奇技淫巧,唐代已有類似雛形,但顧氏的這些專家們卻是將它們標準化、係統化,在關鍵航段密集設置。
    漕船行經,如同登上一級級平緩的水階,過往令船夫聞之色變的險峻河段,化作了安全可控的坦途。
    這看似隻是效率的提升,實則從根本上降低了航運的風險與損耗,使得大規模、定期的漕運調度成為可能。
    而隨著航運的徹底暢通。
    大宋也順其自然的再次迎來了一波經濟大複蘇。
    一艘艘商船從沿運河而行。
    除此之外,顧峻更是根據此次航道的改變,在各地新規劃起了城鎮。
    這當然是顧易的想法,漕運是大宋當前最為有利的利器,其背後所蘊藏的經濟自是要好好開發一下。
    當然,顧易也隻是提出想法。
    具體的種種還是要顧峻以及朝中的大臣們認真分析。
    這並非盲目興建新城,而是要根據地勢,以及周邊的各種因素來認真考慮。
    這是一套關於漕運的整體革新。
    而在一眾大臣的努力之下,這些問題也是立刻便討論出了章程。
    首先,就是真州、楚州、泗州等本就因轉搬倉而興盛的節點,被賦予了更明確的定位。
    調動資源,在這些地方增築碼頭、擴建貨棧,並仿汴京製度,設立官營的場務以平抑物價、管理市場,讓這些地方逐漸演變為區域性的商貿中心。
    其次,在一些航運條件得到根本改善、且地理位置關鍵的支流交匯處,顧峻便以朝廷名義,給予優惠政策,吸引四方商民前來定居、開設作坊與商鋪。
    這一切的手段都極其的自然。
    在成熟的貿易體係之下,各地的百姓與商人們也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而隨著這一係列的舉措相繼施行。
    整個大宋仿佛亦是再次活了過來,那種沉重的氣氛消散在了無形之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全新的活力。
    這股嶄新的活力,並非源自朝廷威嚴的詔令。
    而是從每一處得到滋養的市鎮碼頭、每一條恢複繁忙的河道旁自然萌發。
    甚至就連顧易都不得不承認。
    縱使他這千年以來看過了太多太多的盛世,但大宋當前的這種盛世,仍是當為其中之最。
    當然,這其中的因素有很多。
    大宋目前所占據的國土畢竟本就是富裕之地,再加上種種的改革以及商業的發展,其實便已經注定了這一點。
    不過這也讓顧易不由得有些期待了起來。
    以大宋目前的各方麵發展,若是真的能夠做到一統天下,那將會帶動多少的發展?
    會不會讓整個九州都再次爬上一個台階?
    到了那時
    再加上顧氏如今對於拓海的發展,會不會讓一個全新的時代提前到來?
    這一點,極為可能!.
    時間匆匆而逝。
    值得一提的是,西夏的爭鬥結束了。
    在裹挾的大勢的情況之下,李諒祚最終仍是滅掉了沒藏訛龐,將整個西夏的權利都掌控在了手中。
    而也正如顧峻所言,就在掌權之後,李諒祚便再次定下了與遼國的盟約,甚至還主動送去了賀禮。
    此舉,無疑是更加讓當前九州的局勢僵持了起來。
    三國之間皆是再次迎來了一個緩和期。
    遼國與西夏舔舐傷口。
    大宋同樣也在不斷恢複著此次漕運失控所帶來的種種消耗。
    而顧峻再次回到了以往的那般生活,開始著重的處理起了國內的種種。
    漕運朝政利益平衡。
    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來親自把控。
    要說有什麽不同.或許也便隻剩下了對顧睿的教導。
    而就在這番勞累之下。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去,顧峻亦是迎來了自己的終點。
    病榻之前,已褪去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沉凝的顧睿緊緊握著父親枯瘦的手,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顧峻的臉色灰敗,但眼神卻依舊帶著一如既往的清明與審慎。
    “睿兒.”他的聲音微弱,卻字字清晰,“為父.怕是要先去見列祖列宗了。”
    顧睿喉頭哽咽,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滑落,隻是更用力地握緊了父親的手。
    顧峻的目光緩緩掃過掛在牆上的那幅巨大堪輿圖,那是他望了一生,卻始終都沒有對外踏出一步的誌向。
    他艱難地喘息了幾下,才繼續道:“我顧氏能有今日,非是一人之功,乃一代代仙人篳路藍縷,步步為營所致。”
    “切記.切記!”
    “一將功成萬骨枯萬不可因一時之勢,一時之怒,而.而輕啟戰端,葬送這來之不易的局麵。”
    他回轉目光,深深地看著兒子,仿佛要將最後的力氣灌注到他的骨血裏:“你的才智,遠勝為父,這是好事。”
    “但能力愈大,責任愈重。”
    “守成.開拓,皆需順勢而為,謀定後動。”
    “這大宋的江山.與顧氏的家業今後,便托付於你了。”
    “父親.”顧睿的聲音帶著顫抖,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承諾:“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顧峻看著他,眼中仍是滿滿的擔憂。
    但那忽然傳來的心悸感終是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再也說不出來什麽了。
    瞬間,他的眼神之中終是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疲憊。
    他再次緩緩看向了那副九州堪輿圖,緩緩抬起了手似不甘,又似無奈,用盡最後的力氣再次道:“莫要將我葬入巨鹿.以丟先人之名”
    說話間,他深處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身體也是緩緩向前探去。
    但任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
    卻也並未碰到那近在咫尺的堪輿圖。
    就像他這一生,始終未能真正踏出那一步那般,帶著他所有的誌向,徹底閉上了那渾濁的雙眼。
    ——————
    “天佑七年春,汴河泗州段冰淩壅塞,水道崩陷,漕運遂絕。
    糧舶沉沒者廿七,滯淮南者數千,京師震動。帝憂形於色,以問太傅顧峻。
    時夏遼窺邊,烽燧頻傳,內外交困,朝野惶惶。
    峻奏對曰:“事有緩急,策分三重。速浚河道,一也;穩糶平糴,二也;疑兵惑敵,三也。”
    乃舉包拯巡京師,禁囤積,範仲淹開輔道,通陸運。
    又發常平倉盡濟民食,或諫以為危,峻正色曰:“民為邦本,倉廩虛可補,民心散不可收。”
    遂定策。
    當是時,夏主諒祚幼衝,權相沒藏訛龐秉政,聯遼入寇。
    峻子睿獻離間計,陰縱商賈,異市於二國:許西夏以利,示羸弱之形;絕遼邦之貿,彰問罪之態。複遣弟鴻偽遼騎襲西京道,喊“收複故土”而遁。夏遼相疑,兵鋒漸弛。
    峻乃督工部以“凝灰泥”築堤,其法取瓷礫熔渣,合糯米灰漿,遇水彌堅。
    旬日間堰塞盡通,漕船複行如織。
    夏人內亂,諒祚收沒藏氏權;遼使奉書乞盟,歲貢倍償。
    論曰:峻承累世之烈,雖無開疆之銳,而有守成之固,當漕渠潰決,二虜交侵之際,能安黎庶於內,折樽俎於外,使社稷危而複安,其殆社稷之良弼乎!
    觀其用子侄之謀,行陰陽之策,雖古之張陳,不是過也。
    然終身未嚐輕啟邊釁,老成謀國,顧氏遺風存焉。”
    ——《宋史.顧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