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情愛難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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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動靜嚇人,莫說各府邸門前,就是街道小巷也難見人影,比宵禁時還清冷。
“鈺兒平日除去修行,竟也會思慮兵家事。”
“新郎小瞧妾身了吧。”
“不曾小瞧,隻是小有意外。”
荀鈺背著手,倒走在路上,忽撅嘴皺眉湊近賀俶真臉龐,左右看了看,說道:“妾身也不曾想到,若按陳國及冠禮來算,新郎除去這身古拙濃鬱道氣,竟是個尚為“長成”為男子的男孩。”
陳國及冠禮為二十,賀俶真不過十九。
未湊近時賀俶真便能聞見她身上香氣,如今四目相對,更是如嗅幽蘭,他側步越過,繼續走著,說道:“可見世人……包括小道本身,眼界是如何窄,所見人事又是何等片麵,如此一想,做事還是不夠周全縝密……”
“哎呦。”
荀鈺趕上抱著他手臂,嬌嗔道:“今夜月色撩人,路上又如此清冷,新郎感受東西街兩側,除去妾身,還有甚麽溫軟之物麽,所以陪妾身講講話,少正經些吧。”
賀俶真抬頭著明月,想起離開苦縣,在哀牢山溪流洗去手中血漬時,於水麵所見的倒映明月,再看向抱著自己手臂的荀鈺,又想起哪位說“師尊就是妾身唯一”的綠卿來。
不知是她二人相似,還是世間女子大都如此
不管低瞼垂眉,或秀眉微瞥,綠卿的神態變化永遠都是從眸光蕩漾至眉眼,似弱水、似碎玉。
女子生氣皺眉時;開心斂眉時;因羞惱而聚攏的眉峰;亦或者是心生惻隱時的憐愛眸光。
這些神態大都相同,並無較大差距,最多些,無非就是同一風景,兩人觀看,心境各異的那種。
“新郎,妾身有要事與你說。”
荀鈺見賀俶真莫名發呆,又想到他離開在即,當下一咬粉唇,下定決心要說出那事,拉著他手往荀府禦風而去。
……
又到芳菲盡。
賀俶真眼下有些揪心,不知怎生處理,荀鈺說要要是告他,是甚麽事他猜也猜得到,可要怎樣接受處理才好,是胡謅亂扯躲過去,還是平淡敷衍,哄了她再說?
月色下的荀鈺似折桂神女,芳菲盡百花在其粉麵嬌顏下不過用來點綴她而已,眼中滿是期望烈火的思凡女子走近他,大著膽子道:“新郎,妾身……喜歡你。”
夜色倒轉日冕下的絕美月光;芳菲盡梅青李白桃紅下的旖旎豔麗;光耀湖心波紋生出的瀲灩白鱗;荀氏宗祠內直上青冥的嫋嫋香火。
它們正在見證,亦是在為這動情的思凡女子重複著同一句話。
妾身喜歡你。
賀俶真麵色淡然,說道:“在苦縣,有一女子,姓杜名倩,字綠卿,道號芙蓉,她思緒比直鈺兒更為洶湧,她是我弟子,亦是等候之人。”
“鈺兒早先不曾料到,也無處了解,所以不知,我不曾提起,是知道不說,所以鈺兒可以怨我,卻不能怪我,明白麽?”
荀鈺嬌嫩臉龐上緋紅褪去,轉而由一片慘白替代,顫聲道:“新郎……竟真枉費一場神思……可妾身如何舍得怨你怪你……”
……
情欲、色欲、形貌欲……人之情愛絕非心心相念後的一句“我喜歡你”能概括,賀俶真是覺著,眼下自己不過是在杜倩和荀鈺心中補缺罷,實際遠達不到她二人為其本身構建的夢幻泡影。如不然,他還不曉得自己是否喜愛一人麽?何至於需對方提及。
賀俶真背著手,順著青石板走下去,順便說道:“在鈺兒眼裏頭,小道幾近無缺,真是這樣麽……”他停頓下,知道這說辭無用,又換另一說法,說道:“就當是吧,可這容貌修為與道法學識,鈺兒明白是從哪裏來的麽?”
荀鈺跟他後頭,臉色懣懣,輕聲道:“沒頭沒腦,妾身去哪裏知道……”
“那小道就同鈺兒講清楚,這身造化修為是怎樣來的。”賀俶真腳步不停,繼續道:“說來羞愧,早些年碌碌無為,不過做得幾年雜役道士罷,就是城隍廟的遞香掃地雜役,此類人鈺兒決計不曾看過第二眼的。小道本質未有不同,就區別在命好,不曾多用心幾分,卻得天大造化,多出數位高真天仙傳道。”
不明確講眾仙朝上圖,是怕牽扯大了,將一些天機泄露出去,絳州城隍那場神仙鬥法,未必和仙圖沒關係,至於融他識海中,或是那高大道人所為。
荀鈺眼眶通紅,委屈道:“不知新郎過往,新郎就要怪妾身?倘或早些年遇見,新郎就敢保證妾身一定不會生出愛慕心思麽?這與胡謅亂扯有甚麽分別?”
問過世間男女,他們都明白,情愛沒得道理講。
賀俶真置若罔聞,繼續道:“佛家言“今日因,明日果;昨日果,今日因”。我既受人傳道,自是在無形中將某副擔子接了過來,可想而知,這裏頭含著怎樣的因果。鈺兒既言說喜歡,不妨再想想,想你我二人終在某日結了連理,便真能成就對恩愛夫妻麽?”
荀鈺臉色微微羞紅,說道:“說來說去,新郎不也答應苦縣那位綠卿姑娘了麽,再說了,既想知道成不成,不如現在把天地拜了……”
“天下大事……不可不查啊。”賀俶真轉身往石椅上坐去,荀鈺到底不是弟子,他失去耐心冷哼道:“小道要做些事,沒得空耍花月,你們一個個都要說,那就等吧,等個千年萬年,等到人間大赦。”
看震醒癡蟲,還須驚雷嚇殺,蟄伏萬蟲,道理是沒得用了。
本洲人間王朝,世家腐朽集權,朝廷都要成空中了;天下邊疆烽火已燃,群山之巔尚有仙神;那些踏破無妄門的個個在謀求己身未來事,自己要替詮言整理舊人間;結果弟子綠卿想著卿卿我我,身邊人荀鈺想著恩恩愛愛,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含義,這妥麽?
若無中得道高真所作所為,慷慨激昂地改天換地,哪來後麵那場冊封祭祀大典,世間又怎會多出至寶眾仙朝上圖,他又怎可能有今日修為,難道得了一切,就要沉溺世俗,不思回饋麽?想到這裏胸中氣息不免鬱結,坐那裏一時連話也不想講。
荀鈺見他坐哪裏生氣,想著反正他心底“人間”位置最高最優先,二人暫時沒得可能,就幹脆往他身邊一坐,也不說話。
“名士死盡,再無風流。”
“甚麽意思?”
賀俶真忍了又忍,還是屈指在她額頭敲了下,說道:“糊塗蟲,昔年世道不是這模樣,還要更好,知道麽?眼下哪有甚麽國,哪有甚麽家,這點情愛割舍不下麽?”
荀鈺哎呦一聲,捂著額頭,眼神幽怨,可憐兮兮道:“天公管理人間就是這模樣,天下就是要亂要打要死人,妾身除去追尋喜愛人事,還有甚麽辦法?新郎就會欺負妾身,初次見麵把妾身綁了,講一大籮筐話,現在又敲妾室腦殼,講些空泛大話,看日後妾身怎樣報複!”
賀俶真又坐下,想著她講的那句“天下就是要亂要打要死人”。
真是沒得法子的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