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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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周茉哭得更心酸了,又覺得自己太偉大,為自己的偉大而哭泣。
    良久,樓望東坐到雪地上,他把哭得漸漸疲軟的周茉抱起橫坐到他腿上,掌心一捧她的下巴,薄涼的唇印在她潮濕顫抖的眼睫上。
    隻是一刹那,周茉止住了哭聲。
    她驚愕地張著水瞳,哪怕隻有電筒微弱的光,依然能看到她透紅的眼眶,他的氣息緩緩往下,順著淚水的流動,攜住了那枚晶珠。
    周茉低著頭,幸好,從頭到尾,天都是黑的,就當是風來過。
    她雙手被他搭到他的寬肩上,其實恐慌的時候,人總是希望得到一個擁抱的撫慰,她臉頰埋在他的脖頸,感受著溫度,以及被人托住的安全感。
    他說話時肺腔的震動也會隱隱傳遞到周茉的心口上:“我剛才下來的時候看了眼,坡度不大,也不算太高,你穿得這樣厚實,有沒有摔疼哪裏?”
    隻有周茉真的出事了,才能聽見樓望東這樣溫和的語氣。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不敢動,我怕一用力就疼,就碎了。”
    “等天亮了,你就會看見這道山坡,其實並不可怕。”
    “可是夜晚還沒過去。”
    周茉害怕得嗓音又哽了哽:“我是一個人來到鄂溫克旗的,我的爸爸媽媽還在南方……如果……樓望東,如果我聽你的,不出門就沒事了……”
    “如果我不給你開車,你就頂多去豔紅的車庫裏蹲她。”
    周茉聽到他這句話,又哭了,眼淚順著臉頰全被他的衣領口接住,他好像那兒也有嘴巴能喝到,周茉聽見他在滾動喉結,他一低頭,那喉結就會滑過她的太陽穴了。
    “我再也不找烏沙了……”
    等天亮,就是開庭的時間,她的任務也截止了。
    有道大掌在她後背輕撫過:“追了這麽久,不見怎麽放得下,我會帶你找到他。”
    周茉是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坦誠,說:不用了,我隻是要在開庭前通知他出麵,現在法院的傳票已經失效了。
    可大約是這晚的風太寬厚,這道山坡又太深遠,而他親了她的眼淚,讓她不想結束,讓她還想利用這個原因,跟他再走一段路……
    於是她說:“那我怎麽報答你?”
    他沒有要她的報答,可能是她給不了,又或者是周茉身上沒有他想要的東西,他隻是問:“冷不冷?”
    周茉被他抱著,想說不冷,但又沒理由一直抱著他,於是又說:“冷。”
    這樣他就會一直抱著她嗎?
    “我去揀點樹枝生火。”
    周茉:“……”
    樓望東一起身的時候,她也要跟著他走,她不敢一個人留在原地。
    男人掃了她一眼,忽然說了聲:“先別動。”
    周茉原本邁出的腿輕輕顫抖,緊張看他:“怎麽了?”
    樓望東手裏的電筒照過前麵一片雪地,一叢叢高大的白樺樹魁梧地佇立在前方,而男人信步進入鬼魅般沒有盡頭的夜山,給她撿了支虎口大小的長樹枝遞來:“拄著。”
    周茉攏了攏指尖,長到肩膀的樹枝微微刺著手心,她說:“謝謝。”
    他走在前麵,跟她的距離有半個手臂,夜裏他的背影和白樺樹一樣高大,不,他和樹不一樣,如果隻有樹,她會害怕死的,如果是他,就不怕了。
    樓望東天生就適合在草原和森林裏,鄂溫克人都有這種天賦,能找到適合生火的枯枝和落葉,最後在一片平整的地麵上,用小刀劃下來的一塊樺樹皮給她墊著坐。
    其實他什麽都不用做,隻需要陪著她就夠了。
    周茉雙手抱著膝蓋,看他從兜裏拿出打火機,忽然問:“你不是不抽煙嗎?”
    他的眉棱在火光中朝她掀了掀:“難道你跳崖,我也跟著跳崖,一點準備都沒有麽?”
    周茉眉心微蹙:“你的車為什麽不放一瓶水呢?”
    這樣就不會渴到了,她又想起他剛才給她親了親眼睛含眼淚,嚇得不敢提這個話題,立馬說:“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買一杯熱奶茶。”
    上次坐他的車從阿爾山到綽河源的路上,還是她去服務區買的奶茶解渴呢。
    “你還是先別許願了。”
    樓望東點燃一片枯樹葉,放到支起的一小摞枯枝下,篝火就這樣盞盞升起。
    周茉原本心情很空蕩,但現在看到火就看到了希望,說:“我這叫計劃,你聽過一個寓言故事嗎,唐三藏穿過沙漠是靠著手裏一顆蘋果,他到絕境的時候就會想,我至少還有一個蘋果,最後他靠這個希望走出去了。”
    樓望東輕扯了下唇,半蹲在篝火前,手裏的一支粗樹枝頂了頂柴穴口:“那你現在手裏有什麽?”
    周茉眼睫在火光中微微一垂,而後,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臂。
    寂靜的山林中,幹柴在劈裏啪啦地發出細微聲響,竄起的火一點點烤著周茉的臉頰。
    她握完他就收回了手,還揣進兜裏,強裝鎮定道:“你們民族不是最擅長在山林裏生存嗎?你還會挖蘑菇呢。”
    這句話解釋了她為什麽依靠他,都是有根據的!
    樓望東拍了拍手裏的木屑,說:“你知道為什麽大家現在下山了嗎?”
    周茉說:“山下有更好的生活條件,衣食住行更方便,就不需要打獵和靠馴鹿為生了。”
    樓望東隔著憧憧火光看她亮晶晶的眼睛,說:“因為山裏野獸橫行,而我們沒有獵槍。”
    周茉雙眸一點點睜大,而樓望東靠到樹邊整以暇看她:“就像現在這樣。”
    那顆好不容易平緩的心髒再次突突地跳起:“樓望東,你能不嚇人嗎!”
    “很嚇人嗎?”
    “我頭皮都發麻了!”
    男人一笑:“這樣不挺好?不打瞌睡了。”
    周茉一愣,那顆跳得快的心髒還熱了。
    他就這樣靠在粗大的白樺樹邊坐著,走進山林裏的樓望東,身上那種深邃凜冽的氣質會散發得更劇烈,就像地磁在她身體裏紊亂,她雙手抱著膝蓋,看著那團火又覺得眼睛熱,看他又不敢,隻好抬頭看天,說:“今晚的月亮呢?”
    他說:“今晚的星星比較多。”
    周茉又認真找了找,為什麽沒有月亮呢,她喜歡月色。
    於是把視線落回雪地上,拿起棍子攪著腳邊的冷雪土:“你知道這附近哪裏有水源嗎?”
    樓望東長睫壓著瞳仁朝她看來:“你渴了?”
    現在還沒天亮,她這剛摔過的身子骨,他夜裏帶她爬雪坡會有危險。
    周茉指著麵前這團火問他:“你知道我們一般生火是在什麽時候嗎?”
    樓望東眉梢微挑:“停電的時候。”
    “no~no~no~”
    周茉豎起食指像指針一樣左右擺了擺,說:“這麽旺的火,是吃燒烤的時候。”
    樓望東眉頭微凝,似想笑,周茉說:“你現在應該很瞌睡吧,為了防止你睡著受凍了,不如去挖點蘑菇洗一洗,烤著吃?”
    男人雙手環胸,這個姿態說明他現在處於防備心理,根本不聽她講的。
    “你以為蘑菇能隨便吃?”
    樓望東神色在火光裏嚴肅:“沒摔壞,想吃壞?”
    周茉沉了沉氣,拿出完全沒信號的手機給他看:“我感覺我馬上就要睡著了!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我們總得做點什麽吧!”
    星火從幹柴上卷起時,樓望東的黑瞳裏也有暗光躍動,問她:“身上有繩子麽?”
    周茉摸了摸頭發,她洗了頭發還沒來得及束,說:“我上次給過你一個頭繩的,你用來捆麻袋了。”
    記仇。
    樓望東偏眸:“不是頭繩,是能綁人的長繩。”
    綁人?長繩?
    周茉輕“啊”了聲,想起她晚上出門太著急,裏麵還套著豔紅給她的睡裙呢,那睡裙就是兩襟裹前胸,腰上一條帶。
    她此刻背過身去,低頭解開羽絨衝鋒衣,掀開羊絨衫的衣角,從裏麵摸到了睡裙的腰帶,絲綢質地的水粉色,一抽,就解了下來。
    接著把衣服拉鏈拉好,伸手把綢緞的腰帶給樓望東遞了過去。
    夜風掠了掠,他接過時尚有餘溫,粉色腰帶就纏上了他指間。
    “玩個繩結遊戲,行麽?”
    周茉登時來了興致,睜大圓眼問他:“怎麽玩?”
    “布林結,會打麽?”
    周茉抿了抿唇:“不會……”
    不會是不是就不能玩了?
    此時樓望東垂眸,一雙骨節長硬的手指將腰帶交叉,圈出一個圓,接著食指又勾起另一端圈出第二個圓,說:“布林結是在野外最常用也最安全的繩結,將繩子兩端分別繞出一個圓,一條帶子朝裏,一條朝外,這樣平移重疊成一個圈。”
    說著,他拇指與食指間的虎口一張,將那圈口撐開,說:“把手伸來。”
    周茉聽得暈乎乎,但最後這句懂了,擼起袖子伸出雙手,準備去接,結果下一秒,樓望東將繩圈套進了她一雙手腕,接著一拉繩帶,就將她的手捆了起來!
    這下,周茉再困都醒了!
    男人慢悠悠地拉扯繩帶,也將她的雙手收緊了,一下將周茉往他麵前勾去,她呼吸一促,恰好撞進他的目光裏,若隱若現的星火在熠動,他在這時對她說:“學會怎麽綁人了嗎?以後別用手銬了,傷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