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〇、被誤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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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雷從周家澤逃出來後,跑到耥網溝越過林根田,蹚過河上了南岸,緊跑了一陣,發現前麵是個河泊。此時無意之中摸到飯團,便拿出來吃掉。一個大娘在他跟前走過,便問道:“嬸媽呀,這裏是褲褲蕩嗎?”“是的,姑娘呀,你上哪裏去?”周雷吱唔道:“我找我家裏人的。”
    大娘手朝南指了指,說:“姑娘呀,你沿著那河邊往南跑,沒多遠就是褲褲蕩了。唉,你把個頭發紮起來,怎蓬在頭上,亂裏巴稀的。”周雷笑了笑,走了十幾步,他停下腳步,放眼四處望了望,蒼茫的天底下分布著的是茅草屋、風車和田地,眼下舉目無親,向何處去?他思前想後,隻有冒險再去老地方找梁慧。於是他回頭向東北方向走去,走了一會兒,正好趕上擺渡船,徑自跨上了船。一個大漢問路:“姑娘啊,你戴了破涼帽上哪去啊?”“我上紀家舍娘舅家裏。”“你個姑娘人家出外跑路千萬要注意呀,遇到壞人可不得了。”
    周雷跑到一條農溝,四五個男子漢在脫土結。他矜持地通過,農溝邊上全是新脫的土結,要望住跑,自然跑不快。一個漢子說:“剛才跑過去的一個丫頭,不曉得是哪個窮人家的。”舀泥的漢子說:“活做大頭夢,亂世裏丫頭剪掉辮子充小夥頭。”再一個漢子說:“剛才跑過去的丫頭肯定是鑽草堆洞的,其實彤得很,臉皮嫩得很的,哪個人家弄過去做媳婦,嶄得不得了。”
    到了渡船口,擺渡船的挖著槳說:“眼下是兵荒馬亂的年成,一個姑娘人家戴個涼帽充個小夥頭子,在外邊跑路也要望住呀,落到壞人手裏,身子就沒了主。”周雷編了個謊道:“家裏失了把天火,爸爸、媽媽都被燒殺了,我沒處去,隻好一個人跑上娘舅家裏。”
    “啊,你家在哪個莊上?”“我們那裏不是個莊子,人家都喊九十五畝溝。”擺渡船的說:“九十五畝溝是蔡家堡的落地。”周雷問道:“上紀家舍,從哪裏走比較省路?”船上一個大嫂說:“姑娘呀,你上岸沿著東邊那條農溝往北走,要跑過三個溝頭,望住一棵大楊樹走,那裏過渡船。上岸往西沒多遠就是紀家舍了。”
    周雷上了岸,對擺渡船的說:“大叔呀,難為你放我過河,我也不曾給你錢呀。”擺渡船的說:“姑娘沒錢,拉倒吧,你好點趕路。”
    周雷跑了一氣,忽見有個大嫂在用釘耙扒胡蘿卜,便上前說道:“嬸媽呀,我想吃你家兩個胡蘿卜。”大嫂笑著說:“姑娘,你肚子餓了,你拿了吃,沒事。”周雷便拿起堆上兩個胡蘿卜,在自己衣裳揩了揩,便吃了起來。大嫂放下釘耙,跑到周雷跟前攀談起來。
    “姑娘,你是哪個莊上的?”“我是周家澤南頭的。”“你叫什麽名字?”周雷愣了愣,說:“哦,我叫蛇紅。”“今年多大了?”“十六歲。”“哦,你屬蛇的。你剪了辮子七長八短的,像狗子啃過似的,充個小夥頭子不好。”大嫂殷勤地說,“來,我給你把頭發紮起來,你坐到釘耙柄上。”盛情難卻,周雷隻得坐了上去,大嫂將他的頭發滿把大抓到腦勺後邊,從褲袋裏抽出紅布條子紮了起來。大嫂讚道:“這麽一來,你姑娘彤刮刮的,臉雪白粉嫩的。”
    周雷吃掉一個胡蘿卜,說道:“嬸媽,謝謝你。”大嫂說:“姑娘呀,你就在我家,我家小夥叫明兔,今年十八歲,大你兩歲,我家裏有五六畝田。”周雷擺著身子說:“嬸媽呀,可我已經有了婆家,到紀家舍娘舅家裏做媳婦,小時候定的親。要不然,嬸媽你對我這麽好,真的想在你家做兒媳婦。實在對不起,我走了。”
    周雷上了路,心裏直泛嘀咕,人家怎老把我說成姑娘呢,要麽我頭發長得長呀。唉,前邊的河水特別清澈,照見人的臉,他瞅了瞅自己的模樣,是像個丫頭模樣。他感覺不怎麽好,抹下紅布條子,隨手撂到河裏。一陣風吹了過來,他的頭發立刻亂糟糟的,笑著說:“我本來是個小夥頭子,跑去做個丫頭的。”
    周雷拐過兩個溝頭,向北跑到前邊一棵大楊樹腳下,等了一會,渡船過來了,上了船。擺渡船的是個老頭子,說道:“姑娘呀,你上哪裏去?”周雷說:“我是要飯的,哪裏有人家,我就上哪裏去。”“唉,你個姑娘人家出來要飯,沒個打夥的,可不行的呀。”周雷說:“有的,我們分開來跑的。”
    “姑娘,你今年多大呢?”“我今年十六歲。”老頭子興奮地說:“紀家舍有兩個小夥頭子,一個十九,一個十七,都漂亮不得了。你有心嫁到這裏的話,我可以領你將這兩個人家跑望一下。”周雷心裏嘀咕道:“今兒怎麽啦?這個老頭子望見我,又說我是姑娘人家。”當下便回道:“嗲嗲呀,下次來紀家舍,我找你,把我領上門望望你說的這兩個人家。今兒我要遇一下我家姐姐。”
    渡船到了北岸,周雷對老頭子鞠了一躬,說道:“嗲嗲,難為你放我過河,一文錢都不曾給你,實在對不起你。”“好,姑娘你好點上岸。”周雷身子一躍,便上了岸。老頭子說道:“這個丫頭上岸麻滑的,就是身子瘦弱些。”等到周雷跑到紀家舍那個他認識的草屋前,那門卻沒有鎖,裏麵空無一人。
    一個農民走過來,盤問道:“喂,你進人家的家,到底是什麽人?”周雷說:“我是周家澤的人。上一回我在這裏遇到新四軍的梁指導,她是個女的。現在我想找她,將我們莊上的情況告訴她。”農民急忙壓低聲音說:“沒得了,眼下沈家埨的國軍有一個營正在蔡家堡,蔡家堡莊上遭了訌,聽說有好幾個人被殺掉了。你趕快離開我們紀家舍,不然的話,我們這裏也要遭殃。”
    “這家的李生平和他的女匠陳粉義兩人都上了哪裏去呢?”農民說:“兩人都上了薛莊,在丈人家裏避一下風頭。”周雷摘下破氈帽問道:“大哥,你叫個什麽名字?”農民笑著說:“我叫個紀如華。唉,兒家,你是丫頭人家還是小夥頭?”周雷抓了抓自己的長頭發說:“你看我頭發長,就當我是個丫頭。”農民搖了搖頭,說:“這倒不是的,而是你的臉皮雪白粉嫩,一般的丫頭人家還抵不上你這麽好看的臉。”
    周雷跑了兩步,掉過頭低聲說道:“唉,大哥,我問你一個人。”“哪個?”“陸家莊的陸長益,他夠在家裏?”“在的。但你千萬要小心。現在哪個莊上都有好人、壞人。”周雷點著頭說:“謝謝你的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