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太子豈能與這等事有所關聯!(四千字,二合一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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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千字,二合一章節)
    信都城城東校場,董卓的軍隊正駐紮於此地。
    信都城是州治,城高池深的同時,其規模相較尋常城池也更為宏大,故而尋得一處場地作為一支兩萬人軍隊的臨時校場並非難事。
    董卓軍軍營中,褪去了一身甲胄的董卓赤膊著上半身,盡管腹部的肌肉沒有勾勒出明顯的線條,但這健碩的身軀依舊蘊藏著恐怖的力量。
    “元才,你不要跑,你衝著某家來!”
    而被喚作“元才”站在董卓對麵的,則是一身腱子肉,肌肉線條分明的華雄,他看著麵前那頭“熊羆”,麵色不由有些蒼白。
    他可不是因為董卓是東中郎將而不敢與他角抵,實在是他打不過啊!
    眼見華雄依舊站在原地不敢衝向他,董卓眉頭緊皺,臉上浮現出一抹怒容,猛地發出一聲嘶吼,那吼聲震得周圍空氣都微微顫動,緊接著雙腿發力,如同一頭發狂的黑熊般主動朝著華雄奔馳而去。
    華雄隻覺一陣強烈的勁風撲麵而來,下意識地想要躲避,卻已然來不及,旋即便被那如熊羆般的身影撞得飛了出去,倒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
    “無趣,稚然,你上!”
    董卓眼見華雄竟不是自己一合之敵,頓感無趣,一邊甩了甩手臂,一邊目光凶戾地投向一旁正看戲的李傕。
    近日軍中著實乏味,軍務自有長史李儒代為處置,他亦無需再費心思量如何擊破黃巾軍,這般日子雖清閑,卻也顯得枯燥乏味,於是便每日在營中以角抵之戲為樂。
    然而,李傕見董卓挑中了自己,眼神一慌,而後連忙擺手道:“中郎將,我腿傷尚未痊愈,恐怕難以讓中郎將盡興。況且若黃巾軍突然來襲,末將傷勢加重影響戰事,實非妥當之舉。”
    開玩笑,董卓尚在涼州擔任軍司馬之時,他便是其麾下隊率,豈會不知董卓的勇猛?
    而且董卓昨天剛把他舉起來丟出去六、七米遠,他活膩歪了才會去再跟董卓角抵。
    旋即董卓目光如電,一轉便盯上了李傕身旁的郭汜,眼睛一瞪,暴喝:“郭阿多,給某家過來!”
    郭汜聽到吼聲,身體猛地一顫,臉上閃過一絲驚恐。
    他同樣不願與董卓角抵,戰場上刀兵拚殺誰生誰死猶未可知,但在這拳拳到肉的角抵之中,以董卓的體格與力量,實難有敵手。
    除太子身邊的典韋、許褚尚未參與外,軍中參與角抵之人能勝過董卓者,唯有呂布、張飛二人。
    即便關羽,也隻是在前期略占上風,但其爆發力雖強卻不夠持久,最終與董卓戰成平手。其餘如孫堅、黃忠、高順等人等人皆不敵也。
    就在郭汜決定寧願挨頓軍杖也要腳底抹油之際,董卓的一名幕僚匆匆闖入校場,腳步急促,似有要事。他快步走到董卓身旁微微彎腰,在董卓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眾人雖未聽清幕僚所言,但見董卓眉頭瞬間微微蹙起,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後微微頷首,臉上恢複了平靜,不緊不慢地穿上衣服後便與幕僚一同離去。
    望著董卓離去的背影,郭汜不禁長舒一口氣,抬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暗自慶幸。
    ……
    軍帳之中,董卓帶著一身汗味掀簾而入,他雖是穿上了衣物,衣物上卻帶著明顯的水漬,顯然是尚未沐浴便徑直回到大帳。
    “太子庶子郭圖,拜見東中郎將。”
    一股略有些刺鼻的汗臭味悄然鑽進郭圖的鼻腔,郭圖鼻子微微抽動,麵色不變,強忍著不適,緩緩俯身行了一禮。
    久在軍中,別說底層士兵,就連軍中校尉沐浴的機會都不多,有些氣味倒也正常,他也並非完全不能忍受。
    董卓自然察覺到郭圖臉上的細微變化,卻並未在意,反而起身大步行到郭圖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郭圖,麵色凶戾道:“汝為何向某借甲?”
    郭圖感受著那股撲麵而來的汗臭味,抬起頭,目光坦然地看向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董卓,絲毫不懼那凶戾的麵色與之對視。
    身形壯碩如熊的董卓站在身形瘦弱的郭圖麵前,恰如一頭熊羆俯視著一頭小雞崽子似的。
    “汝可知,藏匿甲胄者,當以何罪論處?”董卓雙目微眯,眼眸中滿是審視與警告之意。
    郭圖聞言,麵容上不由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大漢的諸多律法條例在後漢時期經過數次修訂,哪一次修訂沒有他們潁川郭氏的參與?
    或者說,他們潁川郭氏幾乎是每一次律法編修隊伍中的主持者。
    這一代潁川郭氏,家主郭鴻擔任司隸校尉,而他郭圖亦向來以精研《小杜律》而聞名,董卓竟問他是否知曉這些法律條款?
    依照高後時期整理並完善的《二年律令》,民有私藏甲胄者,以“盜”罪論處。
    也就是說民間平頭百姓若是私藏一、兩副甲,通常處以罰款、墨刑或杖刑,而後再罰作城旦,不至於判處死刑。
    但若是甲胄數目較多,則依據甲胄價值量刑,若價值達到“盜”罪中判處死刑的標準,才會對個人判處死刑。
    至於是否會株連其家屬、宗族,需由天子和尚書台共同裁決。
    但若是官員私藏甲胄,哪怕隻是一副甲,官員本人最輕也是處以“棄市”或“腰斬”,若是超過一定數目,那便不用擔心死後妻兒老小的安危了,直接喜提全族消消樂。
    冠軍侯竇憲在竇家倒台時被追究的罪名中,便包括了“私蓄甲兵”的罪名,權臣梁冀被孝桓皇帝誅殺時,罪名之中也有“私藏甲兵,圖謀不軌”這一項。
    盡管這兩個典型案例的定罪中蘊含著濃烈的政治清算色彩,卻也是體現了“甲胄”在司法之中與“謀反”關聯性。
    董卓似乎突然想起郭圖出身司法世家,微微皺眉,右手不自覺地摸了摸下巴,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能為官者,又豈會有不知私藏甲胄之後果的蠢貨?
    但董卓蹙眉也正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試探性地問道:“莫非這批甲胄,是殿下有所用途?”
    郭圖雙手緊握拳頭,指關節都微微泛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全然不顧這口氣中夾雜著多少汗臭味,他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若非有求於這位東中郎將,他真想照著這廝的大臉狠狠來上一巴掌!
    莽夫!太子豈能與這等事有所關聯?
    無論如何,太子都隻是一個中立且不知情的裁決者,而不能親自下場,否則要他們這些臣子作甚?
    “殿下怎會與此等小事有所關聯呢?在下雖是太子庶子,所作所為卻也並非事事都與殿下有關,東中郎將可明白?”
    不知為何,董卓感覺到郭圖的眼神變得格外陰鷙,而且在郭圖的身上,他甚至感覺到了些許“同類”的氣息。
    “是極是極!”
    就在董卓即將繼續開口的時候,帳簾忽然被人從外掀開,身著一襲儒袍的李儒滿麵笑容地走進大帳帳,腳步輕快,附和著郭圖所言。
    董卓一愣,剛欲說話,卻被一旁的李儒伸手製止。
    “在下李儒字文優,忝為東中郎將軍中長史。”李儒笑容滿麵地站在兩人中間,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將話茬子攬了過去,道,“儒素聞太子庶子郭公則乃是殿下心腹,是正直之士,想來此番向中郎將求借甲胄自有正用,儒今夜便遣人送來。”
    李儒極為大方地應允了郭圖的求借,將一千三百多副皮甲借予他。
    郭圖瞥了一眼替董卓做了主的李儒,見董卓雖麵露錯愕之色,卻並未反駁李儒的話語,顯然這李儒在董卓麾下頗受信重。
    而且,夜間送甲,所為何事?自然是為了掩人耳目。
    “那圖便先行謝過東中郎將與長史了。”
    郭圖麵帶微笑,向二人俯身行了一禮以表謝意,旋即便轉身離去了。
    隻是在離去之前,郭圖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儒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探究。
    相較於他與董卓之間相互感覺到的“同類”氣息,他總覺得自己與這李文優似乎更有共同話題。
    待郭圖離去後,董卓麵色平靜,嘴角還掛著一抹微笑,全然沒有了方才那又是蹙眉又是贅言的模樣,還抬起右手拍了拍李儒的肩膀道:“文優,你與老夫倒是愈發默契了。”
    董卓又非愚蠢之人,豈會不知郭圖不可能無緣無故前來求借足足一千三百多副甲胄,還明確求借從黃巾軍屍體上剝下來那一千三百多副甲胄,數字分毫不差。
    董卓如此贅言,也不過是要撇清責任,並間接向太子表明自己對他忠心罷了。
    李儒聽聞董卓的誇讚,雖因為肩膀吃痛而忍不住在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但對董卓的誇讚他還是頗為受用的。
    他亦是學貫《五經》之人,無論是今文經還是古文經,都有不俗的治經水平,即便是在太學當個教書育人的五經博士都綽綽有餘。
    然而他並不願隻做個整日與《五經》作伴的博士,而是更熱衷於庶務與權謀,仿佛在其中方能找到自己存在於世的意義和旁人無法理解的樂趣。
    而董卓此人,看上去不過是個寡謀無智的涼州莽漢,實則不然。許多人都被董卓的外表所迷惑,誤以為他當真是隻是個莽漢,就連那袁隗都未曾看破。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董卓能藏鋒芒於鞘中,如此人物遠勝古之君子,才值得他李儒拋去地域之鄙見委身效力。
    當然,這其中也有董卓麾下缺乏智謀之士的緣故,因此他若是投效,作為元從在董卓麾下能受到更多的信任和重用。
    不過,盡管董卓在誇獎他,他卻並未得意忘形,而是微微皺眉,提醒道:“如此恐怕仍不夠穩妥,中郎將不如索性前去拜見太……”
    “中郎將,水已燒好,該沐浴了。”帳外忽然傳來董卓親衛的聲音。
    董卓麵露得意的笑容向李儒微微頷首,李儒亦同樣回以微笑,看來董卓早就準備好在事後立即沐浴更衣向太子稟報了。
    他們並不認為郭圖有這個膽子私自求借甲胄,更不認為以太子的手段會不知情。
    若是借了,哪怕借錯了,也無非是申飭幾句。
    若是不借,壞了太子的謀劃,沒準會被太子所厭棄。
    李儒俯身行了一禮道:“中郎將深謀遠慮,倒是儒多慮了。”
    董卓哈哈大笑著,右手重重拍在李儒肩頭,看著李儒臉上因為吃痛而露出的痛苦之色,笑容中不禁多出了幾分惡趣味的色彩,隨後緊握李儒雙手道:“這可並非多心,老夫還是需要文優時常提點的。”
    盡管手上的動作有些惡趣味,但這句話他卻是他發自肺腑的真心實意,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每次都能思慮周全,這也是為何身居高位之人必有自己的幕僚團的緣故。
    李儒之所以受他如此信重也是緣於此。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涼州寡智謀之士,原先他倒是曾想過去招攬彼時致仕在家,如今登上河南尹、太子家令高位,又深受太子信重的賈詡。
    其餘智謀之士多為中原士人,瞧不上他這等涼州籍的武人,所招收的幕僚多是平平無奇之輩,更顯拋去籍貫之見的李儒的難能可貴。
    而且他的身旁又都是些涼州莽漢,可先登陷陣,但若論智謀,卻是一竅不通。與這幫人相處,他都無法獲得在智謀上得到的優越感,隻會得到一群莽漢明明沒聽懂半個字的齊聲交口稱讚,當真無趣的緊。
    李儒便是這樣一個不僅能為他出謀劃策,還能為他提供這種令他身心愉悅的優越感的人。
    (4242字)
    ——
    PS:書中稍微更改了正史中李儒和董卓的關係,成為了董卓心腹謀士。
    正史上的李儒不是董卓的女婿,至於其出身背景並沒有記載,但絕對是某地的高門士族。
    漢靈帝中平二年(185年),郃陽縣府吏為表彰郃陽令曹全的功績,修建《漢郃陽令曹全碑》。李儒資助五百金捐建,其名字刻於碑陰,記為“徵博士李儒文優五百”,該碑現存於西安碑林。
    能成為博士的,都是在《五經》的治經方麵有著一定高深造詣的士人,而且出身也不會太差,甚至還能輕鬆資助五百金,顯然不會是普通士族出身。
    至於擔任過弘農郎中令,這並不能說明他與曆史上的劉辯有直接關係,也可能是受董卓調遣作為自己人去看著被廢為弘農王的少帝。
    曆史上的李儒是在李傕軍中任職的,還被李傕舉薦,又能被派去毒殺少帝,顯然也是深受董卓等人信任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