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小妹郭氏,表字“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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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儒的動作很快,當夜一千三百多副甲胄便被送到了信都城繡衣禦史的署衙之中。
    一輛輛車駕魚貫而入,車輪在石板路上滾動,發出沉悶聲響。
    郭圖站在署衙前,郭圖雙目微眯,目光落在這一輛輛車駕上,略微有些凝重。
    他還是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一千三百多副甲胄的運送,動靜實在是太大了些。
    即便李儒進行了補救,使用封閉式車廂的車駕運送,但二十幾輛車駕的動靜依舊不小。每一輛車駕的晃動、馬蹄的踢踏,所產生的動靜在這靜謐的夜裏格外突兀。
    夜間雖是有宵禁的,但驟然多出二十餘輛車馬在街道上行駛陣仗還是大了些,想不惹人注目都難。
    況且,負責夜巡的郡國兵中,難保沒有世家豪門安插的眼線,若是被世家豪門察覺到此事,未必不會生出變故。
    一念及此,郭圖的麵色愈發陰沉,內心也如潮水般翻湧。
    郭圖並非缺乏智謀之人,也不是想不到更為隱蔽的運輸手段,但也許是太過年輕匱乏經驗,才導致了如今這般局麵。
    一想到這可能致使整個計劃失敗,一旦被人抓住把柄,還會牽連到太子殿下,郭圖不禁咬緊牙關,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還未五鼎食,自然不想先體驗五鼎烹。
    一旁的郭成眼見郭圖麵色陰沉,縮著脖子,時不時偷偷瞥向他,頗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生怕觸怒了此刻心情不佳的郭圖似的。
    就在郭成又一次按捺不住又一次瞥向郭圖的時候,郭圖猛然轉過頭瞪向郭成,從鼻腔中發出的粗重呼吸聲能讓人明顯覺察到郭圖的不耐煩。
    “有事說事!”
    “呃,庶……呃,郭庶……不是,郭太子庶子。”
    郭成被郭圖一瞪,那如蒼鷹般銳利的目光不由讓他微微一顫,剛想喚一聲“庶子”,卻又擔心“庶子”與“豎子”同音,若是郭圖因此而愈發惱怒將火氣撒在他身上,豈不是無妄之災。
    可“郭庶子”聽上去又像是“郭豎子”,更是有些指名道姓罵郭圖的感覺,思來想去郭成還是磕磕絆絆地喚了一聲“郭太子庶子”,以姓加官職全稱來稱呼郭圖,想來郭圖應該不至於對他發無名之火吧。
    然而,郭成雖為人圓滑機敏,卻忽略了一件事。
    當你的上級心情不佳的時候,那他會不會對你發火隻取決於他想不想,而不是你會不會給他提供發火的借口。
    隻要他想發飆,你連呼吸和心跳都可以成為他發飆的借口,哪怕你隻是勸他他多喝熱水。
    郭圖一臉煩躁地瞪向郭成,叱罵道:“說話都不利索當什麽繡衣禦史!”
    “郭……嗯……郭太子庶子。”郭成尷尬地訕笑著,似乎並沒有因為郭圖的叱罵而感到不悅,反而像是討好般地稍稍湊近郭圖,身體微微前傾,想了想,穩妥起見,依舊以“郭太子庶子”稱呼,道,“在下已事先向盧冀州請求準許繡衣使者清查城中黃巾細作,將今夜信都城城東之處盡皆交由繡衣使者巡查,與李長史交接後也繞經陋巷、民居至此。”
    說話間,郭成的眼睛不時觀察著郭圖的神色,雙手在身前局促地交握又鬆開。
    郭圖聞言,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不禁對郭成高看了幾分。
    他著實沒想到,這位信都城繡衣禦史竟有如此玲瓏心思。
    “沒個規矩,‘太子庶子’就是‘太子庶子’,‘郭庶子’就是‘郭庶子’,‘郭太子庶子’算是什麽稱謂,日後喚吾‘郭庶子’。”
    郭圖的語氣雖仍有些冷淡,然而郭成還是從話語中敏銳地覺察到郭圖對他態度的改變,旋即俯身笑道:“唯。”
    其實他也看明白了,郭圖是太子殿下的孤臣,隻是習慣了不去與旁人交好,並非當真是個見人就咬的惡人,更並非如此不待見他。
    隻是,郭圖看向郭成的目光漸漸生出幾分疑惑,上下打量著郭成,問詢道:“汝父既為南郡太守,汝兄亦為高唐令,汝為何是信都城繡衣禦史?”
    這倒不是瞧不上繡衣禦史一職,隻是自古為君王耳目者,必會招致清流非議,孝武皇帝時期繡衣使者便廣受文人儒士的口誅筆伐,認為繡衣使者不過群在暗中見不得光的陰詭小人。
    因此繡衣禦史也成了個“醃臢”職位,這也是繡衣使者中幾乎沒有士族子弟的緣故。
    而郭成出身廣宗郭氏,雖隻是個三流小士族,卻是地地道道的士族,早已超脫了豪強這個階級。
    更遑論其父堂堂二千石郡守,郡中賣個麵子送郭成一個“孝廉”的名額應當算不上什麽難事,但郭圖查閱過郭成的履曆,卻發現此人既非“孝廉”,更非“茂才”。
    這很不士族!
    “家父性清廉剛烈,不似我這般恣意輕佻,故而……”
    郭成尷尬地笑了笑,話音未全,但郭圖卻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郭圖卻仍舊有些不解,看向郭成道:“郭南郡清廉剛烈,倒是仕途通順?”
    郭圖倒是沒有陰陽怪氣郭永,以郭永的年齡和資曆,四十歲出頭擔任南郡這等上郡的太守似乎也算不上什麽稀奇事,但剛烈到連郡中都不願意為他的兒子舉孝廉,如何能做到南郡太守一職?
    郭成被問及此處,神色變得極為不自然,眼神開始閃爍,猶豫再三,還是支支吾吾地吐露了其中緣由:“咳,家母董氏乃河間人。”
    “河間董氏?”
    郭圖口中呢喃著這個名字,一邊緩緩踱步著向旁走了幾步,一邊抬手撫了把頜下短須。
    他總感覺這個名字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哪一家。
    忽然,郭圖腦中閃過一個名字,恰逢一陣涼風吹來,夜半三更本有些困意的他瞬間清醒,眼睛瞪得滾圓,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郭成。
    “莫非是……”郭圖掀起左手衣袖指向夜空,刻意壓低聲音,但聲音中卻微微有些顫抖,道,“那位河間董氏?”
    郭成苦笑著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無奈。
    河間董氏並非什麽名門望族,但十五年前卻驟然搖身一變成為了大漢頂級權貴。
    那一年,當今天子登基,而天子之母便是河間董氏之嫡女,也就是如今的董太後!
    郭圖微微有些驚詫,深吸了一口氣。
    他著實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信都城繡衣禦史竟也有如此出身,竟是當朝太後的親眷?
    但旋即,郭圖的眼神也頓時犀利了起來,看向郭成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莫名的意味。
    有著這般身份的郭成更不是他可以去招攬的了,而且這般身份對於郭成來說未必是一道在仕途上為他保駕護航的護身符,甚至可能是一道催命符!
    “汝明日自去與太子道明出身。”郭圖神色嚴肅地說道,目光緊緊盯著郭成,語氣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他並非強迫郭成向太子自曝出身,而是在救他。
    “太子廣納才俊,不重門第籍貫,但太子不喜欺上瞞下之人。”
    郭成一怔,張著嘴剛想說些什麽,卻注意到郭圖眼中的凝重,那凝重的眼神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不禁有些遲疑,臉上露出些許為難的神色。
    看著郭成如此作派,郭圖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微微抽搐,心中暗罵,這廝一個小小信都城繡衣禦史,總不能還有什麽見不得光的身份吧?
    郭成見郭圖露出如此忌憚的模樣,連忙擺手解釋道:“並非大事,隻是家中小妹之事。”
    “數年前家母於南郡誕下小妹,曾受召攜小妹入宮覲見。小妹少清慧,有別於眾,太後愛之,言‘吾甥女,女中王’,而後賜字‘女王’。”
    “人皆以‘郭女王’喚之!”
    (260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