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請太子吃“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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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之內,方才齊聚於此的一眾袁氏子弟已然盡數散去,唯有袁隗、袁基與袁術三人依舊留駐堂中。
與方才意氣風發之態截然不同,此刻的袁基全然不見往昔謙和守禮的模樣,身子緩緩向後仰去,直至平躺在地板之上,重重地歎了口氣。
袁基緩緩閉上了雙眼,似乎在消化內心的澎湃激昂與擔憂懊悔。
他感覺,自己這個牛,吹得有些大了。
若時光倒回至一年前,那袁基認為袁家未必沒有機會,隻需靜待天時即可。
然而時至今日,顛覆漢室談何容易?
顛覆漢室可不是太子或後漢曆代天子那般簡單的宮變可比,說到底都是劉家人坐天下,而太子還是天子的嫡長子,縱然舉止叛逆,卻也終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再加上一係列收買人心的舉措,便能初步穩固位置。
而若是袁家行篡逆之事,即便袁家門生故吏遍及天下,也亦必然會有無數人舉兵勤王,譬如那青州刺史曹操以及涼州刺史朱儁。
況且,太子在黃巾之亂中已然培養起一支絕對忠於他的勁旅,三河良家子亦因太子的重賞而歸心。
今番朝廷征調三河良家子八萬人與三輔良家子二萬人,若在往常,三河百姓難免會因朝廷頻繁征召兵丁而心生怨言。
然而有漢以來四百載,可曾聽聞三河百姓竟抱怨朝廷公布的兵卒征召名額過少?
這般景象,恐怕也唯有在太祖高皇帝誅滅暴秦之時方能得見。
原先被臨時征召的軍卒,連受賞的資格都沒有,隻能依靠在戰場上搶奪戰利品作為回報。
但太子不僅允許他們搶奪部分戰利品,還給予豐厚賞賜與撫恤,甚至擢拔了諸多有功之士進入北軍、羽林軍以及虎賁禁衛之中。
比二百石的官秩,意味著一旦被擢拔至這三支軍隊,便徹底實現了階級跨越。
麵對如此恩賞,三河百姓對太子的忠誠一言以蔽之——皆願為之效死!
但既放出豪言壯語,如今也已是覆水難收了。
袁隗看著一臉頹然之態的袁基,非但沒有斥責,反而仰起頭,開懷大笑起來,頜下的須髯隨著他的笑聲微微震顫,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許。
麵對這幾乎無解之局,袁基能有拚死一搏的勇氣和魄力,這令袁隗很滿意,但倘若僅僅如此,袁基也不過隻能算是合格的袁家繼承者。
若袁基當真將這般大事想得那麽輕而易舉,認為僅憑汝南袁氏門生故吏遍天下這一點,便能輕易成就此大事,那袁隗才真的要大失所望了。
有魄力,又足夠理智,若是沒有這樣一位敵視汝南袁氏又親近古文學派的太子,或許在他百年之後,袁基庶幾能將汝南袁氏引領至新的巔峰吧。
隻可惜……想到此處,袁隗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而袁基頹然片刻之後,雙手撐地,重新坐起身來,方才滿是迷惘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既然決定要做這等大事,便須爭分奪秒地籌劃,多浪費瞬息時間,便多一分危險。
袁基深吸一口氣,重新恢複了汝南袁氏繼承人的儀態,身姿挺拔,看向袁隗的目光中卻帶著幾分狠厲,道:“請叔父召回方才離去的那些族人,切不可讓他們回各自宅邸!”
“若是有人拒絕回來,那便派出刺客……”袁基稍作停頓,接著以掌作刀,抵在自己喉間,做切割之態,臉上浮現出一抹決絕之色,惡狠狠道:“殺之!”
袁術滿臉茫然地看向這位向來謙和守禮的兄長,眼睛瞪得渾圓,若非親耳聽見,他絕不敢相信這般對族人下殺手的話語竟出自他之口。
“不必擔憂,他們的家小已然被控製住了,或是在司徒府中,或是在汝南袁氏老宅。若是他們有異心,我自會妥善處置。”袁隗微微擺了擺手,語氣平淡,仿佛口中提及的這些族人皆是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然而無論是袁基還是袁隗,都不過是遵循“事成以密”的道理,倒也沒有太過擔憂。
至於挾持族中子弟的家小,也不過是作為一道額外的預防措施罷了。
今日在場的袁氏子弟,像袁弘那般背離袁氏的,僅有他一人,其餘人皆心向袁家。背叛袁家、揭發檢舉袁基謀逆之事,出賣袁基對他們又有何好處?
即便在汝南袁氏抄家滅族之時能保全一條性命,可家族破滅之後,他們也必將淪為下等士族,甚至能否保住士族之名都猶未可知。
作為家族餘蔭下的既得利益者,在這個時候背叛家族,這顯然是一條隻求活命而難以求富貴的道路!
至少在汝南袁氏尚未陷入絕境之前,這些袁氏子弟是不會出賣宗族以謀求活命的機會的。
更何況,若是此事成功了呢?
那他們可就成了皇族宗室子弟了!
袁術越聽心中越是驚惶,偷偷瞥了一眼袁隗的麵色,又看向此刻格外凶戾的袁基,忍不住問詢道:“兄長,我們未必非要走到謀反這一步吧?即便太子敵視我汝南袁氏,無非在太子這一朝,我汝南袁氏隱匿一兩代人便是,何至於如此決絕?”
說話間,袁術的雙手不自覺地在身前絞動,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唉,公路,你想得太過簡單了。”袁基歎了口氣,微微搖頭。
畢竟家族是將他朝著領袖方向培養的,而袁術這位任俠好義的胞弟,則是被朝著武將和地方大員的方向培養,欠缺了幾分對於時局的敏感性和大局觀上的認知。
“我汝南袁氏究竟憑何立足於世?是代代湧現的年輕俊才,還是四世三公的威望,亦或是家族的底蘊與財富?”袁基緩緩站起身,雙手負於身後,俯視著袁術,斷喝道,“都不是!”
“先祖在世時,汝南袁氏並無如今這般光景,我們所倚仗的,是家學,是《孟氏易》這本今文經!”
“《孟氏易》的解釋權在我們手中,隻要官學依舊是今文經,族中子弟便會源源不斷地進入仕途,而其他想要進入仕途的士人,也會前來投靠我袁家!”
“但如今局勢已然不同,太子大力推崇古文學派,我敢斷言,不出五年,古文經必將取代今文經,成為大漢的新官學。”袁基俯下身子,緊緊握住了袁術的手,重重地拍了拍,語重心長道,“若《孟氏易》失去官學地位,我汝南袁氏無論是威望、人脈,還是日後族中子弟的仕途,都將落人一等。若是太子再對汝南袁氏懷有敵意,那我汝南袁氏恐怕連三流士族都不如,甚至不得不與那些豪強為伍了。”
“公路,我們若再不奮起反抗,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百年家業,便要葬送在你我這一代手中了!”
“我們這並非是謀反,而是在自救!”
若是換作旁人,袁基斷然不會如此詳細地解釋,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胞弟,若兄弟倆在思想上都無法達成一致,又如何能團結整個汝南袁氏的力量,來謀劃這等大事呢?
袁術聞言,垂著腦袋默然不語,但袖子下的雙手卻緊緊攥著拳,指尖也因過於用力而泛白。
讓他淪落與那群不入流的豪強乃至與賤民為伍?
良久,袁術左手心中湧起一陣殺意,下意識按住了腰間長劍,手臂微微有些顫抖,聲音沙啞,道:“大兄所言極是,我們這是在自救,而自救……”
“必然冒犯根源!”
袁術低垂著的頭緩緩抬起,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目光陰鷙,道:“不如直接讓劉辯小兒消失!”
袁隗望著那雙陰鷙的眸子,撫著須髯的手微微一顫,微微頷首道:“公路繼續說。”
眼見這位向來嚴苛的叔父如此,袁術也不再顧忌什麽,直言道:“隻要劉辯小兒一死,他又無子嗣,天子亦無其他子嗣,再趁亂將天子暗殺,雒陽城內必然大亂……不,天子不得人心,關東一亂,四方邊郡必亂,整個天下都會亂起來,而這就是我袁家的天時!”
“屆時,大兄前往豫州,借舉族之力廣納英豪,積聚糧秣;叔父前往冀州,召集門生故吏,許諾冀州百姓免除三年賦稅,以此聚攬河北人心;我袁公路則前往荊州招兵買馬,自北向南連成一體,這天下未必不能姓袁!”袁術聲音低沉,卻難掩亢奮之情。
袁基和袁隗聽聞袁術這番謀劃,也不由對袁術略有些刮目相看。
過往的袁術雖有些血氣和小聰明,但也僅僅局限於小聰明而已。然而此番袁術的這番謀劃,即便是袁隗和袁基二人有心挑刺,卻也不得不肯定這份方略的可行性。
“至於如何讓劉辯小兒消失……”袁術冷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道,“四百年前,那位霸王在新豐鴻門放過了他劉季,難道今番我汝南袁氏還能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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