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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事情得借勢,一味蠻幹是不行的。
    魏廣德一開始還是想過要借著朝臣的反應,極力反對禁書院一事。
    可沒想到譚綸一份分析,直接把他以為一塊鐵板的讀書人分割成幾個部份,然後逐一分析,最後得出結論來,隻會有江南部分地方的官員會堅決反對此項政策,完全不是他想到的那樣,群情洶湧,激烈反對。
    既然不能借勢,魏廣德自然就熄了和張居正爭上一爭的意思。
    本身勝算也不大,何必自討沒趣。
    但是既然張居正已經看穿了這一切,決心堅定推行,攔不住自然就要把影響降到最低,給江西那邊打招呼就成為必然。
    “現在看來,也隻能如此。”
    譚綸低聲答道。
    江西因為學風自由的關係,就算是理學門人,其實也不會看不起心學門人,畢竟正統一直在他們心裏放著壓根不理會那些上躥下跳的心學門人。
    要爭的是他們,而不是理學的人。
    所以表現在他們身上,那就是顯得心胸寬廣。
    至於那些要和心學一爭高下的理學門人,大多都是心學擴散到他們那地方,自然是想不通的,才會激烈反擊。
    江西早就過了這個過程,理學心學在江西各過各的,互不打擾。
    這其實也是許多心學門人,特別是泰州學派何心隱四處講學的原因。
    江西,想學心學的已經入門,他們要繼續擴大心學的影響,就隻能前往其他省份講學,吸引學子學習。
    “我聽周守愚說,何心隱最近兩年應該是去湖廣傳播心學,十有八九是他說了什麽話,傳到首輔耳朵裏了。”
    江治這時候開口說道。
    “想來也是。”
    魏廣德點點頭,之前他就有所猜測。
    那些人,為了吸引學子,講學的時候那是什麽話都敢說的。
    一些大逆不道的話,肯定也就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了。
    “盡人事聽天命,其他的我們也管不過來,總不能因為這個就和他在朝堂上惡鬥一場吧。
    最後結果,怕也不過是其他人站在一邊看了笑話。”
    隔日,果然都察院禦史上奏反對禁講學禁書院的奏疏就抵近通政使司。
    不過,張居正顯然也早有應對,就在當日,支持新政的奏疏也源源不斷投入通政使司。
    大量奏疏湧入,讓今日送到內閣來的奏疏大增。
    魏廣德看著書案上兩摞高高累起的奏疏就直皺眉,東西就是那些東西,隻不過是不同人寫出來而已。
    與其說他們是看奏疏裏寫的什麽,不如直接看奏疏是誰寫的就好。
    “蘆布。”
    魏廣德終於不想繼續看下去了,對著門外喊道。
    “老爺,我在。”
    蘆布快步從屋外跑進來,站在書案前等候吩咐。
    “把這些奏疏,挑出關於議論禁書院的奏疏,送到隔壁去讓他們按照這兩個進行票擬。
    隻把支持和反對者的名字分開記錄,最後把名單交給我。”
    魏廣德可不願意做那什麽無用功,直接把這些奏疏丟出去讓內閣裏舍人幫忙處理。
    “是,老爺。”
    得了魏廣德吩咐,蘆布急忙按照他的命令將奏疏分類放好,一下子,麵前的奏疏就少了大半。
    “拿走拿走,最後把名單送給我看就是了。”
    魏廣德揮手說道。
    等蘆布把那些奏疏都拿走後,看著麵前不多的奏疏,這才覺得心情好起來。
    正如譚綸所說,最初兩日,奏疏滿天飛,由都察院禦史打頭,各衙門不少官員也跟著上奏議論,但是就京官巨大的體量來說,魏廣德也注意到確實參與的人並不算多。
    是的,大部分人似乎都在袖手旁觀。
    其實正如譚綸所說,學理學的官員,私底下議論以後竟然覺得是好事兒,畢竟現在書院那裏大多已經成為心學的地盤,心學的學者利用書院大肆講學招攬信徒,以壯聲勢。
    而理學,則多是通過私塾、官學傳播,成為主要的宣傳陣地。
    禁講學禁書院,其實針對的就是心學。
    顯然,張居正是因為寫信那幫人自褒貶時政,大肆攻訐他這個首輔已經感到不耐,故而才有此項政令誕生。
    既然不是針對理學,對他們還有好處,為什麽要幫著心學弟子爭論此事。
    由此,朝廷裏那些理學官員都自覺的保持緘默不語,任由心學門人鬧騰。
    而在張居正最為關注的江西圈子裏,上書反對的官員不是沒有,但是卻不多。
    張居正早就吩咐人關注通政使司那邊上奏官員,並專門有個名單交到他手裏。
    現在看來,大部分江西官員,特別是五品以上江西官員基本上都沒有說話,張居正稍微思索便知道,隔壁那位應該也看明白了,就算反對,也不會有太多人站在他那邊,而是會單獨聚在一起,看他們爭鬥。
    “嗬嗬,善貸還算是個明白人。”
    張居正在心裏想了句,隨即輕蔑一笑。
    要說一開始,魏廣德持反對禁書院的時候,他還是有些緊張的。
    但是回家細細一琢磨,張居正就發現了其中的破綻,那就是這份奏疏其實也是雙刃劍,殺的是心學而利的是理學。
    所以,首先就將朝堂上理學官員們刨出去了。
    就算有個別不長眼的,也成不了氣候。
    張居正相信,朝堂上那些理學大家們會壓服下麵的官員。
    畢竟,那些理學大家雖然平時看似行雲野鶴,不計較追名逐利,但是當初心學門人跑到京城講學時,可也沒少發生心學和理學之間的辯論。
    心學之所以能發展迅速,和這些辯論活動是分不開的,因為辯論的結果大多有利於心學。
    相對來說,心學確實比較偏實際,這也是他和他老師都學習過心學的原因。
    相比理學那些雲山霧罩,心學確實有過人之處。
    不過,他張居正學的是儒學,才不管什麽理學、心學,能夠為他所用都是儒學。
    至於奏疏裏有人指責他以權代儒,他也隻能嗬嗬。
    那不過是心學門人在絕望下的哀鳴而已,根本無傷大雅。
    等上兩年,福建和其他幾個主要大省完成清丈工作,朝廷賦稅大增後,朝廷日子好過了,誰還記得這茬兒。
    張居正就是這麽想的,那些人要弄權貪銀子,可不先得讓朝廷有財政收入,寬裕起來才行嗎?
    自己的改革措施可以大大增加財政收入,讓這些官員可以活動的空間更大,到時候怕是隻會更加支持他才是。
    想到這裏,張居正又拿起福建報上來清丈田地的文書,仔細的再看了一遍,稍微思考邊想好回信方式。
    還得繼續催,讓他們年底前完成全部清丈工作,總結經驗便於向其他省份推廣。
    等清丈和一條鞭法落到實處,朝廷稅收改善,他也可以考慮是時候功成身退還是繼續做其他事務。
    反正在張居正看來,自己改革了朝廷稅製,就已經足夠挽救這個國家了。
    至於那些利益受損的人會不會到時候對他落井下石,張居正想想魏廣德能幫他擋住這些壓力。
    魏廣德在勳貴和文官集團裏影響力還是很大的,難能可貴的是他更善於發掘新的點,讓周圍人和他一起謀財。
    馮保和魏廣德的人已經跑到緬甸去搞礦的消息,自然是瞞不過張居正的,隻不過他裝聾作啞而已。
    這個事兒,還真不適合摻和。
    在魏廣德看來會釀成一場政治風波的大事件,就在各方各懷心思下,居然隻是開頭兩天鬧出一點動靜,隨後很快就平息下來。
    不過,魏廣德也知道這才隻是開始。
    京官不鬧騰,下麵那些巡撫、布政使可不會那麽傻,被張居正拿去當刀,這事兒後續還多著呢。
    至於何心隱那裏,魏廣德和他不熟,該做的也都做了,剩下就看他自己。
    要是聽勸,自己會到江西去休息幾年,安心做學問,應該就問題不大。
    隻要在江西,魏廣德還是有信心把他保下來的。
    “老爺,緬甸那邊來信了。”
    當日魏廣德回到府裏,剛進府門,張吉就在他身邊小聲低語道。
    “書信放到書房,晚點我過去看。”
    魏廣德點點頭說了句,就往後院走去。
    緬甸那邊,魏廣德不覺得會有什麽的大事兒。
    如果真有,李錦怕早就給他送信求助了。
    就因為李錦得了差事兒一去不回,這麽長時間都沒有消息傳回來,反倒是安了魏廣德的心。
    沒消息,有時候就是好消息。
    等魏廣德在後院看了小兒子的功課,吃過晚飯,這才晃晃悠悠去了書房,看到書桌上擺放的那封書信。
    拿起來打開,抽出信紙,慢慢看起來。
    一開始,輕鬆的表情很快就變得凝重起來,自然是看到李成梁和沐昌祚鬧出的那點破事兒,為了爭奪緬甸礦場,差點讓明軍官兵之間兵戎相見。
    還好,兩邊都知道好歹,並沒有讓這事兒真的發生。
    隻不過相互示威,炫耀武力的做法,魏廣德也覺得極不適應。
    不過,最關鍵的還是羅汝芳居然完全不知道。
    可想而知,作為監軍禦史,羅汝芳的職責多少有些不稱職。
    這些事兒,京城居然半點消息也無,可見不管是李成梁還是沐昌祚,手段都還是很高明的。
    若不是讓李錦的福錦商會去緬甸投資礦場,怕是就被他們瞞不過去了。
    不過看到最後,還算好的,沐昌祚那邊的礦場雖然不需要福錦商會投資,但也答應拿出三成利潤送到京城。
    至於李成梁那邊,情況也一樣,京城分走三成份子,而剩下才是李錦和李成梁之間分的。
    魏廣德默默收好信紙,放回信封裏,嘴裏還是喃喃道:“李成梁這愛擁兵自重的性子還是不好,得想法子磨磨才行。
    至於沐昌祚”
    魏廣德略作遲疑就想好了,既然緬甸戰事基本結束,就讓他帶著雲南兵馬回防區去吧。
    按說這個時候在緬甸安排李成梁和沐昌祚相互牽製是好事兒,不過魏廣德是真擔心這兩位再搞出什麽事兒來。
    緬甸那裏,有李成梁和羅汝芳就行了。
    至於是否需要擔心李成梁擁兵自重、自立為王什麽的,那隻能說是瞎操心。
    李成梁手下那些兵馬的家人,可都還在廣西、貴州和四川,能翻起什麽浪花來。
    敢有其他想法,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於是,魏廣德直接鋪紙,給羅汝芳寫了一封信。
    原來魏廣德和羅汝芳並不熟悉,羅汝芳是嘉靖三十二的年同進士,算是他魏廣德的前輩。
    不過因為緬甸的關係,魏廣德和羅汝芳之間也有了書信往來。
    此次,魏廣德就是把事兒點出來,讓他擦亮眼睛,支起耳朵,好好觀察著李成梁在緬甸的做為。
    既然是監軍禦史,那就得把軍給看好了。
    李錦那裏,魏廣德咱們沒有打算寫回信,明兒和馮保說一聲,通個氣,再考慮回信的事兒。
    倒是之後,魏廣德又寫了張給兵部的條子,打算明日早上叫人送到譚綸手上。
    最後,就是想到既然要把沐昌祚弄走,那他人回到雲南後,要是心生不滿也是麻煩事兒。
    於是,魏廣德又開始寫信,給雲南巡撫王凝的。
    要說沐家是雲南王的話,那雲南巡撫可就是太上皇,畢竟雖然他沐家是世襲罔替的國公爺,永鎮雲南總兵,可終究還是得受巡撫節製。
    讓王凝管著,看著點沐昌祚,免得在鬧出幺蛾子。
    當初差點要撤王凝這個巡撫,也不過就是做給下麵人看的。
    畢竟王凝這廝關係太廣,和張居正是老鄉,湖廣人,還和魏廣德是同年,要是不做做樣子要撤他,下麵還不知到說成什麽樣子。
    把給王凝的信寫好,魏廣德才算把這事兒處理妥當。
    一夜無話,等到第二日,魏廣德吃過早飯穿戴整齊出門上值。
    出門前,先把寫好的書信和條子交給張吉,讓他安排人送出去。
    魏廣德進了內閣,剛開始辦理公務,第一份奏疏就讓他愣了愣。
    甘肅巡撫侯東萊上奏,打算請格魯教首領索南加措蒞臨甘州弘揚佛法。
    之前,侯東萊奉旨前往青海仰華寺給索南加措頒旨,冊封其為護國法師,還送去一枚金印。
    沒想到人回到甘州,居然就上奏了這事兒。
    就在魏廣德以為侯東萊是被索南加措忽悠了的時候,看到後麵才有點明白他的意思。
    甘肅臨近青海,現在俺答汗留在青海,蒙古騎兵也跟著他留在那裏。
    這對甘肅鎮來說,多少也是個威脅。
    要是請索南加措來甘州,那俺答汗就沒有留在青海的必要,勢必要返回草原。
    略做思考,魏廣德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