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新僑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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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老女婿祝鴻生可是把《芙蓉鎮》拿去你們上影廠了,怎麽現在還沒個消息。”江弦問謝晉。
    謝晉說,“我這不是一直在忙著弄《高山下的花環》麽,騰不出空。”
    “準備什麽時候建組?你老謝不會還要先給自己放個假吧。”
    “放假?”
    李凖哈哈一笑,“老謝是一年365天恨不得天天都在片場指點江山的人,他哪舍得給自己放假。”
    江弦看向李凖:
    “老李,《高山下的花環》拍的怎麽樣,現如今咱們都看到了,至於《芙蓉鎮》,這剛拿了茅盾文學獎,也不是我自吹自擂,這的影視改編絕對是萬千讀者期待的,照我看,還得你來操刀。”
    謝晉點點頭,“《花環》這個電影,不是你李凖擅長的農村題材,但是《芙蓉鎮》是,照我看,這個編劇還真是非你不可。”
    “既然你們原作者和導演都這麽說了,那我李凖還磨嘰個什麽?咱們鐵三角就再合作一把!”李凖痛快的答應下來。
    見狀,江弦徹底放下心。
    《芙蓉鎮》交給別人他是真不放心,但是給李凖,他心裏有底。
    而且三人在《花環》裏的合作也非常愉快,交流劇情的時候能夠迅速達成共識,有時候真覺得對方互為知己,甚至恨不得插根香拜個把子。
    “你要寫劇本的話,盡量早一些,過段時間我要出國。”江弦告訴李凖。
    “你要出國?”
    李凖皺起眉頭,“你這個原作者要是不在,那我這個改編的編劇可不好把握劇本的尺度。”
    “沒事兒。”
    江弦早有主意,“我這兒有個妙人,回頭我把他派給你,有他在,這個劇本絕對沒問題。”
    江弦賣個關子,又拉著謝晉問:
    “《芙蓉鎮》的演員你有主意麽?”
    他知道謝晉挑演員有一套,往往在開拍之前,心裏就有一個花名冊了。
    謝晉抽了口煙。
    “張光北不錯,我看到裏那個黎滿庚的時候,腦袋裏麵第一時間就想到他。”
    “是麽?”
    江弦也是意外,看來張光北是真的很適合黎滿庚這個角色,不然謝晉也不會馬上做出和另一時空一致的選擇。
    說起來,謝晉認識張光北,還是通過之前江弦的介紹,讓張光北跟著謝晉參加了《棋王》的拍攝。
    “他夠率,不會差的。”江弦說。
    “率”就是近似於“帥”的意思。
    這會兒沒有“帥”這個說法,比較常用的是“率”,《新華字典》裏也是這麽標的,可以說動作“率”,可以說說人“率”,可以說字“率”。
    戲劇和相聲行業也經常用“率”來評價演員的表演特點。
    張光北也確實夠“率”。
    江湖傳言,當年《芙蓉鎮》劇組夥食一般,但張光北總能弄來緊俏的豬肉豬排骨什麽的給大夥兒“打牙祭”。
    就是因為他“率”,王村,也就當年拍攝《芙蓉鎮》的地方,後世那個芙蓉鎮,街上的許多女生都成了他的粉絲。
    其中有一家肉鋪的女兒,特別喜歡張光北,隻要張光北來,就永遠都有新鮮的豬蹄膀豬大腿什麽的。
    江弦心說還是你老謝會點將。
    有了張光北,至少劇組夥食是差不了了。
    “其他演員呢?”
    “怎麽了?你有想法?”
    謝晉看向江弦,江弦也不藏著掖著,“劉小慶之前去找過我,想要爭取一下胡玉音這個角色。”
    “劉小慶?”
    謝晉皺起眉頭,“劉小慶這麽有名望的女演員,我怕用起來會有麻煩。”
    劉小慶正是大火的時候。
    今年還上了春晚。
    春晚上還特地播了一點《火燒圓明園》和《垂簾聽政》的片段。
    絕對的一線女咖。
    “你要是沒什麽更好的人選,我覺得試試她也不錯。”
    “這”謝晉掃一眼江弦,眼神有點奇怪。
    “你這是啥眼神?老謝,你不會覺得我有作風問題吧?”
    謝晉搖搖頭,“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我在北影廠之前和她合作過《車水馬龍》,這個女演員,怎麽說呢?特上進。”
    “我是怕以她現在的性子,沉不下心演胡玉音這個角色。”
    “害,那還不好說。”
    江弦開口道:“到時候,你就把劉小慶安排到劇組裏,讓她天天給全劇組打飯,既能磨煉性子,又能加深她對胡玉音這個角色的理解。”
    “”
    謝晉有點傻眼。
    讓劉小慶給全劇組打飯?
    這啥概念呢?
    就想想楊密上一秒身穿紅衣羅裙仙氣飄飄“塗山,我罩的,懂?”。
    下一秒係著圍裙、拎著大勺:“嚕嚕嚕嚕,開飯了!”
    這畫麵誰敢想。
    謝晉現在完全確定,江弦一定是沒有任何作風問題的。
    誰能對自己女人這麽狠啊?
    “老謝,除了胡玉音,秦書田這個演員,我這兒也有個人選。”江弦開口道。
    “誰?”
    “還是一學生。”
    中戲。
    薑文最近可是酸麻了。
    嘿,就大二那倪大紅,長得那叫一個醜,表演那叫一個麵癱式演技。
    結果就去演《高山下的花環》了?
    這片兒薑文當然看了,最近特火,就他們中戲裏頭,走到哪兒那都有人討論。
    裏麵給倪大紅找那角色段雨國也成了討論的熱點。
    看見一個什麽都不如自己的人,卻在《花環》這部影片裏有重要鏡頭,哪個心裏能平衡。
    “你們說倪大紅那小子家裏不會有啥關係吧?”
    “不至於吧,聽說是作家江弦親自來學校挑的他,就覺得他特符合這個角色。”
    “江弦挑的?真的假的?”
    “真的,咱學姐叢珊說的。”
    “不會吧,那小子醜的跟薑文似得,也能被挑去演電影?”
    “哎,小點兒聲薑文師兄,吃了麽?”
    “”
    薑文默默從幾人身旁走開。
    心裏也在琢磨。
    倪大紅這麽醜,在江弦那兒都能找碗飯吃。
    他帥的比較含蓄,跟江弦也混了個臉熟,是不是應該去找人家多走動走動?
    正想著,有人喊他一聲。
    “薑文,你的信。”
    “我的信?”
    薑文利索拆開,看了一眼信的內容,登時僵在原地。
    過了許久,自己把兩手拍了一下,笑了一聲,道:
    “噫!好!我中了!”
    6月11日,新僑飯店。
    這年頭京城有句話:“南有新僑,北有老莫。”
    說的就是新中國成立後到80年代初期,京城最牛的兩家西餐廳。
    不過相比較老莫,新僑的門檻更高。
    聽說新僑飯店在首都機場都擁有一塊地,專門負責專機出行的領導人在機場用餐。
    當時尼克鬆訪華,接待場所都設在新僑飯店,可謂風光無限。
    後來申奧,奧申委就在這裏的六層辦公,一直到02年才搬走。
    “江弦,這邊兒。”王濛朝著江弦招招手。
    “可算是來了,我還怕你來不及。”
    “幸好我沒在雲南多留。”江弦說。
    他從雲南一回來就騎自行車趕到這裏,為的就是參加今天在新橋飯店的聚餐。
    這場聚餐是《人民文學》編劇部舉辦的。
    一是因為《人民文學》和《選刊》分家,聚餐惜別。
    二則是歡迎王濛主持《人民文學》編輯部工作。
    “同誌們,我簡單說兩句。”光未然端著酒杯,作了一番簡短的致辭,
    “我從六年前接手《人民文學》工作,當時我年紀已經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因為癌症做過兩個大手術,但我一直給自己講一個原則‘不麻煩大家,不麻煩單位’。
    到現在,我這個老同誌要退休了,工作嘛,不能說做的有多好,至少我自己是不太滿意的,向大家說聲抱歉。
    我這個老同誌沒做好的,在今後,還希望大家能夠和王濛同誌一起,把他重新做的好一點,希望這本刊物能夠辦得活潑些、親切些,不要單純求穩,要在乘風破浪中求穩重。”
    編輯們嘩啦啦鼓掌。
    比較感性的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時候王濛又站起來,簡單說了幾句。
    沒有慷慨陳詞。
    王濛反複強調,他隻是個作家,編刊物還要仰仗各位專家。
    總的來說,很低調,很能看出王濛人情練達的一麵。
    這是他以《人民文學》新一任主編的身份在公開場合亮相。
    江弦覺得這個頭開的很好。
    馬上到了7月。
    有心之人馬上從《人民文學》1983年7月號版權頁上看到很大變化。
    首先是主編換成了王濛。
    然後原副主編三人,也隻保留了一個劉劍青。
    最大的變化在編委會,原編委會的老一代作家徹底退出,一批年富力強的中青年作家上線:
    茹誌鵑、徐懷中、諶容、黃宗英、蔣子龍、江弦
    這幾位文壇炙手可熱的作家,成為這部刊物的中堅力量。
    “不是定好了你當副主編?”朱琳看了版權頁以後衝江弦問道。
    “這事兒還要作協開會做決定,過半年才能下來。”江弦解釋道。
    這年頭,做事兒就是這樣。
    要先開會開會再開會、討論討論再討論,最後才能定。
    “編委會名單上還有崔道怡?”
    朱琳在新的編委會名單上看到崔道怡這個編輯部元老的名字。
    她眼睛一轉,“江弦,你說這是不是預示著有可能會遴選他為副主編?”
    “喲,可以啊。”
    江弦佩服的看向朱琳。
    女王陛下情商這一塊兒是真在線,難怪另一時空混的如魚得水,全靠這樣靈敏的zz嗅覺。
    除了版權頁,這冊《人民文學》的7月刊內容也信息量十足。
    朱琳津津有味的讀了一遍上麵以“本刊編輯部”名義發表的一篇王濛起草的《不僅僅是為了文學——告讀者》。
    “宣示了對於世道人心,對於社會進步的關注。”
    “我們更希望奉獻給讀者的是億萬人民的心聲和時代的壯麗而又斑駁的畫卷。”
    “我們歡迎的是那些與千千萬萬的人民命運休戚相關、血肉相連、肝膽相照的作品。”
    “”
    “這是主編宣言?”
    江弦點點頭,“王老師寫的多好,立意高遠,頗有抱負,這是一種大文學觀。”
    “咯咯咯咯。”
    朱琳忍不住笑,“江副主編,還沒上任就拍上馬屁了?”
    “這哪是拍馬屁”江弦紅著臉爭辯幾句。
    朱琳又翻幾頁,更覺這冊《人民文學》有趣。
    “還重發了《明鏡台》?”
    《明鏡台》是50年代《人民文學》就發表過的一部耿龍祥的短篇,非常有名,思想核心大概是:“不能忘記人民。”
    “不懂了吧,這就是王老師的高明之處。”
    江弦輕笑道:“他是透露一個信號,表示自己還是會堅持以前《人民文學》的現實主義傳統,不會調整辦刊思路、改變刊物風格。
    不過他會在此基礎上,以西方的表現方法一點點的豐滿和改造現實主義,也就是他宣揚的新現實主義。”
    “你們文學界門門道道可真多。”
    朱琳忍不住吐槽,“寫就好好寫不行麽?”
    “咱們中國文學傳統標榜的是‘鐵肩擔道義’,這就注定寫不是碼字兒那麽簡單。”江弦說。
    隻要是搞文學,就沒辦法跳出這個圈兒。
    王碩把自己從作家行業中抽離,扮演一個“無知者無畏”的痞子形象。
    其實還是沒跳出去。
    他隻是說自己沒文化,先把自己降到一樓,這樣立於不敗之地,方便往樓上罵,一有情況,大家一起跳,肯定他傷得輕點。
    簡而言之就是:我承認自己不是好東西,你們也別認為自己是什麽好東西。
    又過了兩天,人文社那邊編輯李景峰找了過來。
    他和江弦說,他們人文社打算往友邦南斯拉夫方麵出版一批。
    人文社看中的是江弦最近發行的《紅高粱》和《最後一個匈奴》。
    “《匈奴》沒寫完你們也要?”
    “怎麽了?你隻寫了上卷,那就先出版個上卷唄。”
    “哦對,你們是人文社不是央視。”
    江弦反應過來,又問,“你們往南斯拉夫出版,那稿酬規定是按哪邊兒的來?”
    “什麽按哪邊兒?”李景峰不解。
    江弦解釋道:
    “你們既然往南斯拉夫出版,那稿酬規定我看也不用按著原本國內規定的那套來吧。”
    “景峰。”
    “要不給我漲漲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