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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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豆漿甜豆漿你要哪個?救我還是救你媽?愛過我嗎?0.8跟24 ……
一大群人嘰嘰喳喳過來, 少年腋下拄著拐杖, 一次次微笑著不厭其煩地回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的, 謝謝!”
這群人一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眾人幾乎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陣勢,後排一個男生終於受不了了, 搖著頭一副沒臉看的模樣:“就從教室大門走到張晗櫟位子上這段路, 被你們整的跟唐僧取經九九八十一難似的!至於嗎?人櫟櫟都說了自己會走,你們這是當自己孫悟空豬八戒呢?!”
“去去!你才豬八戒呢!我們樂意陪著櫟櫟過來, 你就羨慕嫉妒恨吧!”
“就是就是!你上次扭傷可沒人陪你,心裏不平衡了?”
……
男生被一頓噴,立馬舉起雙手投降,服氣了:“好好好!我羨慕嫉妒恨!我心裏不平衡!”
等眾人散去, 張晗櫟把兩根拐杖往桌上一靠, 接著對方樞懷眉眼彎彎地說道, “早!”
“早啊櫟櫟!就放一個周末, 你腿怎麽了?”兩人後排一個男生湊過來, 圓珠筆朝下指了指少年被包成一個粽子的腳,“為革命為黨獻身了?”
“起開起開!櫟櫟的腳由我來守護!這可是為我們班流的血!”懶洋洋的聲音從大門傳過來, 臉上還有些青腫的殺馬特背著雙肩背, 拎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箱子, 邊走邊眉飛色舞地說道, “咱們櫟櫟可是英雄!腳是對抗隔壁狗熊光榮負傷的!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下戰場, 就算腳傷了也照樣把隔壁狗熊完虐!”
“狗熊?你說體校的唐樂?他又來挑釁了?”
“你鼻青臉腫的是跟狗熊他們幹架了?櫟櫟也參加了?”
“唉櫟櫟你行啊!居然跟唐樂幹上!”
“唉你這腳該不會跟他有關吧?”
……
走到兩人桌前, 殺馬特把黑色箱子遞給方樞懷:“喏,這是你昨天落我車裏的。什麽玩意兒,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弄了半天沒弄明白。”
方樞懷:“……”真是感謝你沒一時怒上心頭把弓片給掰了啊。
“下次你要真想玩我可以帶你去箭館體驗一下。”把箱子收到桌子底下,方樞懷回道。
殺馬特:“行!先謝了啊!”
教室裏陸續有人急匆匆地進來,原本到處亂走的也回到了座位,吃早餐的吃早餐,補作業的補作業。
等張晗櫟把書本筆袋都放到桌上碼得整整齊齊,方樞懷問他:“你外婆和舅舅一家怎麽說?”
少年擰眉:“外婆說住外麵太貴了,還不如住學校宿舍。一年的住宿費才八百,比跟你一起住省錢多了。”
對於這結果,方樞懷並不驚訝。
“你舅舅舅媽怎麽說的?還有你這拐杖哪兒來的?”
張晗櫟:“舅媽也讓我住學校宿舍,說是學校裏麵安全一些,也好交朋友。拐杖是昨天舅舅給我買的,他還給我換了藥。”
方樞懷點了點頭,知道那一家對張晗櫟的態度好歹有了些變化,至少不會再把他當成仆役使喚,其他的事情可以之後再說。
方樞懷想著這些東西,忽然感到手肘被碰了碰,轉過頭見少年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
少年巴巴地眨眼,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可是我還是想和你一起住,房租能不能便宜一點?”
方樞懷失笑,他說的那句話其實隻是為了試探那一家的反應,也算是給一個提醒,倒沒有真的想要在學校附近找個房子住下的打算。更何況張晗櫟剛進學校,住進學生宿舍對於他交朋友也有所幫助。
男生的友誼其實很簡單,寢室裏互相吹幾句,籃球場上打一次比賽,喜歡同一個籃球或者足球明星,輕而易舉就能成為好哥們。周六那天的籃球比賽就是,現在殺馬特、王超還有八班的劉楠已經把少年當作了自己人。
笑了笑,方樞懷拍了拍少年的頭:“房租降了你外婆可能也不會答應。我再想想辦法。”
今天是周一,剛過了兩天好日子的學生們回到學校上課,壓根沒有任何激情,從早讀一直熬到下午最後一節課,物理老師在講台上說得唾沫橫飛,除了前麵部分同學強撐著做筆記,後麵已經陣亡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四十五分鍾過去,下課鈴響了,原本一片寂靜的教室漸漸開始騷動起來,教室後排把書摞高了裝模作樣在聽課其實在睡覺的幾個男生也袋鼠一樣猛地抬起了頭,兩眼發綠地往食堂的方向看去。
講台上物理老師正講著最後一道大題,聽到下麵傳來的嗡嗡聲,眉毛一揚,心道這些小兔崽子,一上課就跟死了一樣,下課鈴一響,立馬就又活過來了。
冷笑一聲,他繼續慢慢悠悠地講解下去。
三分鍾過去了,下麵的騷動越來越大,依稀能夠聽到後排“老鄭又雙叒叕拖堂了臥槽”的抱怨聲。
方樞懷正低頭看試題,半天沒動筆,他總感覺老鄭在黑板上講的有點不對勁。餘光瞥見張晗櫟臉色通紅,手也緊緊握在一起,好像很緊張的樣子。
“怎麽了?”方樞懷擔憂地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不燙,鬆了口氣。
少年轉過臉看他,憋著一張通紅的臉搖搖頭,雙眼卻泛著水光:“沒事。”
講台上老鄭的聲音依舊慢條斯理,跟故意似的。
“你們看,這就是最常用的解題方法,這次月考裏你們很多人也用了這個方法解倒數第二道大題。”
下麵眾人想起全班幾乎陣亡的那道題,忽然有股不妙的預感。
果然,老鄭露出一個和藹仁慈的笑容,地中海頭頂和潔白的牙齒在一片夕陽的餘暉中熠熠生輝,襯得他的形象愈發高大神聖、光芒萬丈。老鄭從粉筆盒裏掏出一支紅色的粉筆,轉過身在寫滿了公式和計算的黑板上慢悠悠地打上了一個大叉。
“結果你們也知道,解題步驟從第三步開始就錯了。”
老鄭臉上分明寫著: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下麵奮筆疾書寫了整整一頁紙的眾人差點掰斷了筆杆子:臥槽!
方樞懷:……幸好他覺得不對勁沒把老鄭寫的解題方法抄下來。
轉眼卻看少年依舊那種狀態,方樞懷忽然福至心靈:“你是不是想上廁所?”
少年沒轉過頭,纖長濃密的睫毛卻快速地忽扇了幾下,接著他點了點頭,臉上的紅色似乎更深了。
老鄭:“好,下麵我來講講正確的解題方式。”
方樞懷看老鄭這架勢,拖二十分鍾都不一定能夠講完,於是直接把少年扶起來,對上講台上老馬的視線,指了指廁所,低聲對少年說道:“跟我出來。”
方樞懷剛扶著張晗櫟一拐一拐地出門,就聽教室裏另一個聲音大喊:“老師,我也要去廁所!”幾秒後,殺馬特從裏麵出來了,快步走到兩人身邊,憤憤不平地說道:“老鄭太缺德了,每次都拖堂!你看旁邊兩個班人都跑光了去食堂搶飯,就咱班還被老鄭拖著!等會兒就算去食堂也沒啥好吃的菜了!”
到了廁所,方樞懷把人扶到便池,自己並不想上,於是走到洗手池邊洗手。
耳朵卻聽到便池那邊殺馬特懶洋洋地跟張晗櫟說話的聲音。
“櫟櫟啊,你漢語學的怎麽樣了?”
“還好,最近在看語文課本。”
“那我來考考你啊,牆上這幾個字你認識嗎?”
“哪個?”
“喏,這個字。”
“我認識,勿。”
“這個呢?”
“炫,炫耀的炫,這個字不難,後麵那個字比較難,我總是寫不好。”
“很好,下麵這個呢?”
“己,自己的己。”
“不錯啊,繼續。”
“長(cháng)?還是長(zhǎng)?”
“這個字念長(cháng)。你好聰明啊居然還知道這個字有兩個音!那下麵是?”
“這個還是勿。”
“對了!來繼續。”
“嘲。”
“還有呢?”
“人。”
“最後一個。”
“短。”
“櫟櫟你真厲害,這些字居然都認識,現在連起來讀一遍?”
方樞懷:“……”這臭小子……
見張晗櫟傻兮兮的真打算把那句話複述一邊,方樞懷忙開口:“張晗櫟,你好了嗎?”
少年轉過頭:“哦哦,好了。”
殺馬特一臉可惜,他還打算給洋娃娃解釋一下這句話什麽意思呢。隻不過張晗櫟已經往洗手池過去了,他隻能歎口氣聳聳肩,慢吞吞地走過去:“方樞懷,你不能攔著櫟櫟學漢語啊!人家勤奮好學,我們不能打擊他的熱情。”
方樞懷瞥他一眼:“教他勿嘲你短?”
殺馬特怒:“呸呸呸!你才短!敢不敢比比,看看到底誰的短?”
方樞懷毫不留情地醜拒:“別,我怕辣著我眼睛。”
殺馬特:“……”日!
洗完手,殺馬特打開門,卻見方樞懷還靠在洗手池邊,問道:“你倆還不走?”
方樞懷:“你先過去吧,我扶著他。”
“嘖嘖,這是要說什麽悄悄話吧?行行行,我可識趣得很,不會打擾你倆的。”
殺馬特一走,方樞懷這才扶著少年來到走廊,口中叮囑道:“以後小心潘安那小子。”
少年一臉無辜:“他怎麽了?他人很好啊,還教我認字。”
方樞懷忍不住抬手在少年額頭上彈了一下:“他那是居心不良,逗你呢,你還傻乎乎的上當了。你自己想想,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少年捂著額頭,眨了眨眼。
五秒鍾後,對著他的方樞懷眼睜睜看著少年的耳朵倏然變紅,接著紅暈又從耳朵蔓延到兩頰,把少年白皙通透的臉染成了血玉一樣的顏色,跟朵花兒似的。
笑意在方樞懷眼底彌漫,他忍不住再次抬手彈了彈少年額頭:“明白過來了?”
少年羞窘地點了點頭。半晌,他放低了聲音說道:“學校怎麽在廁所裏貼這個啊……”
但是眼下這間糟糕的儲物間顯然跟他所了解到的情況背道而馳。
少年從床頭的小儲物櫃上拿下一個杯子,倒了點水遞給方樞懷,抿了抿唇道:“爸爸媽媽都很忙……”
被方樞懷撞破家裏這種情況讓張晗櫟有些窘迫,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剝了殼的雞蛋,毫無遮掩地袒露在他麵前。
“所以你就沒告訴你爸媽?”方樞懷揚眉,心想這孩子性子居然這麽軟弱?
少年敏銳地察覺到方樞懷隱隱透出的一絲怒意,有些緊張地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搖了搖頭說道:“外婆對我很好,這次回國也是因為外婆想要見見我……我原本打算再過兩天就讓媽媽勸外婆讓我住到學校宿舍裏去……”
方樞懷點頭,確實,學校宿舍的環境都比這裏好多了。
“那剛才那個熊孩子呢?他罵你的那個詞你聽得懂?”
張晗櫟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
一開始並不清楚那是什麽意思,但從那小表弟口裏吐出的詞,他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的詞匯。隻不過那孩子並沒有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他也就隻作聽不懂的樣子當耳邊風了。
“舅舅和舅媽說過他……”
方樞懷歎了口氣,兩手捧著少年的臉,強迫他和自己對視,接著微微彎下了腰,和少年臉對臉認真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那孩子到底是學誰的話學到的這幾個字?”
都說熊孩子是熊家長慣出來的,方樞懷見到那熊孩子囂張跋扈的樣子就知道這副姿態跟那對父母脫不了幹係,也下意識地對那對所謂的舅舅舅媽產生了厭惡感。要不是那對父母在背後這麽說張晗櫟,那熊孩子能這麽理所當然地罵他“賠錢貨”?
果然,少年纖長的睫毛撲扇了一下,疏淡的眉緩緩皺起,接著他垂下眼低聲說道:“外婆說舅舅舅媽都是家人,表弟也還小,讓我讓一下——”
他並不是什麽都不懂,隻不過外婆苦口婆心勸他體諒舅舅一家,他如何都不願意違背一個老人的意願,最多選擇從這裏搬出去而已。
“你知道什麽是家人嗎?”沒等他說完,方樞懷就截斷了他的話,雙手放開他的臉。
這動作卻讓少年重心不穩晃了晃。察覺到這一點的方樞懷扶著少年在床上坐下,口中說道:“家人不光是說這層血緣關係,誰對你好誰對你壞你自己心中肯定一清二楚。”瞥見少年那條受傷的腿委委屈屈地卡在一旁的櫃子下,他不得不微微側過身子的別扭模樣,方樞懷無比自然地蹲下身,捧著少年的腳將其放在一旁略低於床沿的箱子上。
“真正的家人會互相關心愛護,把彼此都放在心中,想方設法讓對方免遭痛苦,讓對方幸福順遂。如果我是你家人,看著你住在這麽個房間裏,那我得心疼死了。”
張晗櫟坐在床上,看方樞懷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腳從衣櫃下挪出來,又在自己纏滿了繃帶的腳底輕輕握了握,確保沒有加重傷勢,這才繼續輕手輕腳地把那隻腳放到箱子上。
他的神情專注而溫柔,仿佛手中握著的是非常珍貴的東西。
方樞懷的頭發是黑色的,半長不長,正好蓋住三分之一的耳朵,頂部的頭發則微微往上,露出飽滿的額頭。張晗櫟一直覺得方樞懷的頭發比自己的好多了,至少搭配上他的外表顯得很俊朗帥氣。現在對著方樞懷黑亮的後腦勺,耳中鑽入的是他心疼自己的話,瞬間覺得心髒暖暖的、漲漲的。
好像從見到方樞懷開始,對方就一直在幫助他,一直在護著他,這種被保護被關心的感覺除了在爸媽那裏,他還從來沒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感受到過。
‘方樞懷,我好喜歡你啊,你做我家人好不好?’張晗櫟嘴唇動了動,在心底默默說道。
說完那句話,半天沒得到反映,方樞懷轉過頭重新看向少年,卻見少年兩眼無神地看著自己,待接觸到自己的視線後猛然驚醒,臉上忽然爬上幹壞事被抓一樣的羞窘,胡亂點了點頭。
歎了口氣,這孩子壓根沒注意聽他說了什麽話。
方樞懷摸了摸他的頭,坐到少年旁邊,感受著床塌下去的觸感,對少年說道:“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少年張了張口,正準備說什麽,外麵卻傳來了熊孩子嘹亮的嗓音:“媽!賠錢貨回來了!讓他給我買冰激淩!”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對那熊孩子哄了哄,幾秒後,少年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晗櫟啊,你幫表弟去買個冰激淩吧?要蓮花路上那個麥當勞的,小區附近那家的不要。”
蓮花路那家麥當勞得坐五站公交車,小區附近的倒是一百米左右就到了。
方樞懷看了少年一眼,眉頭一揚,接著站起身,將房門打開。
外麵的女人顯然沒想到少年的房間裏還有別人,呆滯了一瞬間,回過神來後皺了皺眉,側身朝裏麵看去,見到張晗櫟坐在床上立刻拉下臉說道:“你這孩子怎麽在裏麵也不出聲,剛才的話聽到了嗎?幫表弟去買個冰激淩,要巧克力口味的。”
“阿姨——”方樞懷笑了笑,臉上的笑容禮貌而得體。他稍微側身,讓門口的女人看清楚裏麵的情形,“不好意思,晗櫟的腳扭傷了,沒法下去買。”
女人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滿,接著說道:“你這是跟人打架了嗎?你這孩子剛入學學什麽不好偏偏要學人家打架,你想讓我告訴你媽媽嗎?”
方樞懷真是見識到了什麽都沒了解就給人隨便扣帽子的行為,心底冷笑了一聲,麵上表情卻維持不變,牢牢把守著大門,權當沒聽到那句話,語氣溫和地說道:“阿姨說笑了,晗櫟沒跟人打架,我們打籃球的時候他扭傷了腳。”
女人雙眼閃了閃,像是想到了什麽:“打籃球?是被人推的?晗櫟你說到底是誰害的!把你弄成這樣一句話都不說,連醫藥費都不掏就算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