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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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豆漿甜豆漿你要哪個?救我還是救你媽?愛過我嗎?0.8跟24  方樞懷的側臉輪廓分明, 線條銳利, 笑起來的時候才會柔和下來, 但這個時候, 麵對張晗櫟常常翹起的嘴部線條被拉成了一條直線,整個人如同利刃出鞘,氣勢逼人。他平靜地開弓靠位,等信號片彈下, 周身氣勢立刻一變, 一個幹淨利落的撒放將箭射了出去。

    這次王飛和報靶大叔的眼中都出現了猶疑,周圍幾個原本還在搖頭的大叔也停住了動作,雙眼明滅不定地看著收起動作的方樞懷,幾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個洞來。隻有最外圍的那幾個小年輕“嘖嘖”了兩聲,那個女學生甚至低聲嘀咕了一句:“嘁,有沒有搞錯,還是一環。”

    方樞懷仿佛沒聽到那句話,朝大叔點了點頭:“請您報靶吧。”

    大叔這才反應過來,呆呆地點頭,喊道:“白羽, 一環。”

    王飛盯著方樞懷靶紙上的兩支箭看了很久,像是要盯出兩個窟窿來,接著又臉色難看地轉過頭, 嘴唇翕動, 似乎想說些什麽, 卻沒說出聲, 半晌,他雙眼一沉,咬了咬牙,繼續射出了第三支箭。

    報靶大叔:“黑羽,九環。”

    方樞懷不緊不慢,依舊是方才的節奏,同樣射出了第三支箭。

    報靶大叔這才像是確定了什麽,睜大了眼睛看向方樞懷,口中喊道:“白羽,一環!”這次的聲音提高了許多,隱隱帶著興奮。

    這下,外圍的幾個小年輕也意識到不對勁了,因為不止是報靶大叔,周圍圍觀的那幾個大叔都是一臉驚喜見到寶貝的模樣。

    而此刻王飛臉上已經沉得能夠滴出水來,他側過頭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少年,胸中一股煩悶立時湧上來,總覺得少年嘴角那微微翹起的弧度是在嘲諷他。

    心中有些不信邪,咬了咬牙,他勉強平下心情,射出第四支箭。

    報靶大叔:“黑羽,九環!”

    方樞懷歪過頭瞥了王飛一眼,見對方沉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自己,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友好而禮貌,但看在王飛眼裏,這個笑容讓他戳心窩地疼。

    少年轉身,第四支箭射出。

    報靶大叔:“白羽!一環!一環!”

    第五支箭。

    報靶大叔:“黑羽!八環!”

    報靶大叔:“白羽!一環!”

    第六支箭。

    報靶大叔:“黑羽!十環!”

    方樞懷最後一支箭射出,報靶大叔幾乎跳起來,聲音尖銳得破了音:“白羽!一環!一環!”

    這聲過後,整個箭館一片死寂,除了那幾個不明就裏,搞不懂為什麽所有人都興奮得跟磕了藥似的小年輕,其他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著方樞懷,像是X光片一樣把他從頭照到腳,想要從那個勁瘦的身體裏看出什麽妖魔鬼怪來。

    張晗櫟在看到第三支箭落在一環區域的時候雙眼就亮了亮,電光火石之間,一個猜測閃過腦海,心中豁然開朗,心髒也開始不受控製“咚咚咚”地亂跳。隨著方樞懷一箭又一箭地射出,他覺得自己四肢都在顫抖,隻有觸碰到前方那個沉著冷靜的少年才能緩解這種自心底發出的欲|望。視野中所有背景都徹底模糊了,隻剩下那張散發著淩厲氣勢的臉越來越清晰,幾乎刻到了自己內心深處,又自那深處湧出一股溫熱的泉水來,在自己血管中橫衝直撞,全身都在叫囂著“方樞懷”這個名字。

    方樞懷——張晗櫟雙唇張了張,發不出聲音,耳邊卻是自己在心底一次次重複的那三個字。

    報靶大叔喊得口幹舌燥,兩眼卻發光,餓狼一樣盯著方樞懷,終於在一片寂靜中上前幾步,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行啊你!老趙我甘拜下風!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那用美式長弓的大叔自比賽結束就一直抬頭看著上方的顯示屏,這會兒忽然醒悟過來一樣,驚歎無比地罵了一句:“我的親娘欸!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些前浪死在沙灘上啊!”

    外圍那幾個小年輕還沒搞清楚什麽狀況,有一個疑惑地朝美式長弓大叔問道:“大叔,這怎麽回事啊?贏的不是那個人嗎?他打了五十四分,六分根本沒法比啊!”

    美式長弓大叔聞言,遺憾似的搖了搖頭,抬手指著顯示屏上的畫麵問那小年輕:“看出什麽來了?”

    小年輕一頭霧水,就算把屏幕看穿了,那六支箭還在一環的白色|區域裏麵,得分為一,總分為六。

    美式長弓大叔歎了口氣,終於指著那緊緊靠在一起的箭說道:“你看那六支箭,是不是像是綁在一起的一捆筷子?”

    小年輕點點頭。

    “像不像是有人抓著六支箭,然後插到了箭靶上?每支箭插入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小年輕再次點了點頭。

    大叔歎了口氣,眼中不可避免地流露出讚賞:“這就是了,射箭射箭,射中十環並不難,因為你射一百支箭,總會有十幾二十幾支射中十環,難的是一百支箭裏麵,八十支都在八環乃至九環以內。射箭最重要的是是一致性,在靶紙上我們也叫‘散布’,散布意味著射手的整體實力。這個詞的意思是,你把箭靶上射的箭用一個圓全都包括進去,這個圓就是你的散布,散布越大,表明你的發揮越不穩定,就算十支箭裏有四支進了十環,散布大得跟臉盆一樣,那也隻能表明那四支運氣的成分居多。但是如果你的散布像他一樣——”

    大叔再次抬手指了指顯示屏,“六支箭在箭靶上的散布跟一個網球的截麵一樣大小,那就說明,你的動作非常一致,而且很穩定,射中十環對你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你隻要把這個散布想成一個目標物件,五十一環那孩子六支箭射中的是一個皮球,而相同距離內,六分那孩子的六支箭全都射到了一個網球上。你自己想想,這樣厲不厲害。”

    “所以我們射箭練習的唯一目的,就是縮小自己的散布,從靶紙的藍區到紅區最後收到黃區,這才算是進步,等一次六十支箭的散布都在九環以內,這就是射箭AA級專家了①。”

    小年輕這才回過味來,難以置信地問道:“您的意思是,那人一開始就是故意射在一環的?他完全有能力全都射在十環?!”

    大叔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他射第二箭的時候我們就有點懷疑了,因為那支箭是緊貼著第一支箭射進靶子裏的,可以說落點幾乎一模一樣,箭尾的朝向也都一致,如果說是運氣的話,概率雖小,但也不是沒有,所以我們都持觀望態度。等到了第三箭,我們就百分百確定了,那孩子就是特意射在一環的。”

    目的麽,大概是扮豬吃老虎?

    厲害倒是厲害,也顯擺了自己的技術,這種狀況下54比6的分數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就是這行為實在是太欠揍,赤|裸裸的挑釁打臉,拿五十四分的那孩子估計得氣得內出血。

    那邊的大叔還在讚賞那六支箭的厲害之處,這邊方樞懷放下弓箭,轉過頭朝王飛看過去,見他一張臉沉得能夠滴出水,僵著身體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眼中卻滿是不甘和戰意。

    王飛跟他從十幾歲開始就成了隊友,這麽些年下來,彼此的習性早已一清二楚。王飛當初在學校射箭隊以及市比賽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自然有一股傲氣,平時也不怎麽認真,可一旦對上了強硬對手,他就會被激發所有鬥誌,全力以赴,用實力趕超對方。當初兩人就一直處於競爭狀態,王飛卯著勁要把他幹翻,在他入選國家隊之後,也在次年成功進了國家隊。

    麵對現在的王飛,不用他十幾年的奧運會水平來虐一虐,實在是對不起他一見麵就給自己豎的那根中指。

    想到這裏,方樞懷臉上忽然一笑,露出了一股與他氣質極其不搭的痞氣,雙手插兜走到王飛麵前,吊起眉梢勾起唇角,慢吞吞地說道:“你在比試前肯定在心裏想著‘這場比賽肯定要你小子好看,讓你跪下叫爸爸’。”

    王飛:“……”

    頓了頓,方樞懷繼續說道:“現在麽……來,王飛,叫父皇。”

    王飛:“……”

    J市一中是市重點高中,十多年前學校規劃搬遷,在這塊當初還是荒地的地方建了新的學校,因為那時地價還算便宜,學校麵積很大。哪像現在,市中心的有些學校幾乎就是一間寫字樓,一到六年級分別占據一到六層,連個體育場都沒有,還得去隔壁大學操場和食堂,惹得大學學生滿是淒苦:“跟學弟學妹搶澡堂也就罷了,現在還要跟十來歲的小孩搶食堂,去晚一點連剩飯剩菜都沒,我們是這小學的附屬大學吧?啊?!”

    方樞懷從教務樓走出來,穿過一條長廊,走上一座小山。當初建校的時候,校領導野心勃勃,表示要將學校建得像公園一樣,讓學生不止感受到學習的氛圍,還能享受大自然的洗禮,因此設計師保留了不少小山和植被,還有一個池塘,其中一個小山上種著一片楊梅林,一到夏天,滿校園全是一片綠色。

    方樞懷經過楊梅林旁邊的時候,腳步忽然頓住了,因為他聽到林子裏傳來幾個嘲笑的聲音,隱約能夠分辨出來的是“小啞巴”、“漂亮”等詞。

    聽到這幾個詞的瞬間,方樞懷臉色變了變,眉眼猛地沉了下來,腳步一轉,直接往楊梅林裏走去。

    春季過去,楊梅樹長出了不少葉子,有些枝頭甚至已經竄了點紅。方樞懷穿過一棵棵枝葉茂密的樹,前方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喂,你這麽漂亮,該不會是女的吧?”

    “看著不像,要不把褲子脫下來給我們看看?我們親自檢查一下。”

    方樞懷剛壓下一根樹枝,就見到前麵不算寬敞的地方站著三個人,凝神看去,果然見到了印象中那張精致的臉,隻不過比賽場上要小得多了,卻依舊精致漂亮得像個娃娃。

    此刻被圍在中間的那個少年臉色通紅,緊抿著嘴,雙眼冒火地盯著前麵三個少年,胸腔劇烈起伏著,像是一頭隨時要衝上去撕咬小獸,現實卻是不堪一擊。

    “喲,怎麽了,這就生氣了?難不成真是女的?”

    “來來來,哥哥檢查一下!”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笑,正想上前去把人抓住,卻見少年低罵了一聲,一個猛衝,直接就往這邊頂過來了。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斜刺裏一個身影忽然竄了出來,擋在少年的前麵,硬生生接下了他的衝刺。

    “唔——”方樞懷呲了呲牙,腹部一陣翻湧,差點跪下,雙手卻結結實實地將人抱了個滿懷,沒有鬆手。懷裏的人頭部被撞,似乎也懵了,三秒後卻突然反應過來,激烈地想要掙紮開。

    “別動!”方樞懷腹部正翻江倒海呢,被他這麽一動,感覺自己呼吸都疼,忙出聲喝住他,說的卻不是中文,而是一句純正的德語,手也托住他的後背,將他往自己懷裏按了按。

    這話一出,懷裏立馬安靜了,但是下一刻,一張臉忽然抬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少年驚訝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張開嘴,兩瓣殷紅的嘴唇彎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襯著那雙微微睜大,像貓一樣的琥珀色眼睛,讓方樞懷不自覺地想到了一隻英短,那正是張晗櫟養的貓,雙眼跟琉璃似的,性子也高傲得很,被方樞懷不止一次笑罵寵物肖主。

    現在,方樞懷看著懷中那張熟悉的臉,心道可不是嗎?這不就是那隻每次自己用球逗它,讓它不得不紆尊降貴抬起頭的那隻英短嗎?

    被懷中那人的神情逗笑了,方樞懷忍不住在他耳邊低聲問道:“看我太帥看呆了?”依舊是德語。

    老實說方樞懷對自己的樣貌也挺有自信,張靜當年就是個美人,跟方士軍結婚的時候誰看了都得說一聲郎才女貌。方樞懷遺傳了他母親的樣貌,卻又有他父親那般硬朗深刻的線條,因此雖然長得好看,卻不會像張晗櫟那樣被人用“漂亮”、“精致”形容。射箭在十幾年後風靡,有一部分原因是國家隊在奧運會上拿下了驚為天人的成績,獲得了舉國關注,另一部分原因,也不是方樞懷自誇,確實也有他拿下冠軍那場賽的視頻被人瘋狂轉載的因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