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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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境”隨著他的動作晃動起來,那些幻化出來的假山流水再也維持不住,山石滾落,曲水倒流,那些用來裝點的鮮花綠草如沙子一樣散了,桌案上的杯盞碎了一地,汩汩黑色的濃稠液體從地底冒出來,溢出陣陣腥味,想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眾人慌慌忙忙,避無可避。
    林依已經和那管家打起來了,在境裏麵,整個世界都是管家的,便是那貓妖都可以弄出點鬼手,沼澤,樹藤之類的東西以作阻攔,但這個管家卻沒有,而是直接以拳腳和林依硬碰硬。
    林依躲過那帶著風聲的一踢,還了對方一掌,下腰時扭頭叫了一聲“楊時!”
    先前在紙條裏林依還給他傳了別的內容,習武之人對一些東西最為敏感,楊時會意,一眼看出在這動蕩的境裏麵那些是不動的,當即帶著鍾成楚義封他們安頓在那片地上,自己又去尋找第二個這樣的點,安頓第二批人……
    這邊吳質也沒有閑著,做著和楊時一樣的事情,不過他沒有練過什麽武功,大多數都是他在找,而在動亂之際飛身來到他身邊的那個錦衣公子去擼人,那錦衣公子在擼人的時候還不忘時不時回頭看一下吳質,以確保他的安全。
    “衛錚,這邊。”
    林依在拳腳風聲裏隱約聽見這麽一句話,衛錚……她皺了皺眉,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手掌下杵著的這塊石頭也是假的,林依受力一空,憑借著腰腹的力量翻身,左腿踢了一腳那快要散架的桌案,身體輕飄飄的往後退,桌案受力攔了緊追不舍的管家一道,林依闔眼讓內力下沉,仔細辨認著周圍的情況,又提氣,成功讓自己站在草坪上相對穩定的點上,轉過頭去,卻不見那管家了。
    再低頭時,林依的腳下已經不是草坪,而是荷花獄裏麵,唯一的落腳地——那寬大到不正常的荷葉。
    楊時把楚義封他們安頓得很好,現在也站在荷葉上,被嚇得麵無血色,但是毫發無傷。
    草根書院的人都在這附近的荷葉上,便是以林依的目力,也隻能看清楚他們,再遠一些的,就隻剩下三三兩兩的黑色圓點了。
    而在草坪消失前的最後一秒,那個叫做衛錚的錦衣公子帶著吳質落在了林依旁邊,所以此時他們在同一片荷葉上。
    兩人看著林依,神色各異。
    吳質若有所思,衛錚有些詫異,不過這點詫異也是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忽然,吳質開口了,問的卻不是林依:“錚,我是不是……忘了什麽?”
    衛錚沒有回答。
    這時候林依總算能理解為什麽吳質對著自己神色如常了,因為他的朋友衛錚和自己一樣,身上有一股煞氣和殺意,這樣的人都不怕,對著收斂起來的林依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上過戰場的,雖然錦衣華服,氣質卻和白赴,冥翼,楊時,甚至是霍韌都不一樣,有種獨屬於戰場的殺伐之氣,剩下的幾分,就是孤僻了。
    ***
    此時境的外麵,霍家本家大堂內,氣氛也是這般的劍拔弩張的。
    境裏麵沒有出現的六大世家和朝廷元老此時都聚在這裏了,一整座霍府被霍韌的兵緊緊圍住,插翅難逃。
    霍老太爺指著霍韌恨鐵不成鋼的說:“你……你小子,便是叛出霍家了,照樣帶著霍家的姓,你……怎麽敢?”
    霍韌不是個能言善辯的性格,抿著唇不說話。
    他為著今日準備了很多年,那些或許連霍家自己都忘記掉的陳年舊賬,確實是該討回來了。
    他的目光落在屋外,心裏想著:解決掉一個禁軍要那麽久麽?怎麽還沒有來?
    他的拇指摩擦著身側的劍,下令:“霍家拐賣幼兒,私售鹽鐵,偷換兵器,勾結外邦,欺君罔上,今人證物證俱在,帶走!”
    畢竟是大家族,霍家主見過的世麵不少,此時還能安坐在廳堂之上,唯一的動作就是品了一口茶後放下杯子,淡聲說:“霍家?豈是無知小兒能汙蔑的?”
    “哈哈哈哈哈……”
    霍韌一句話的時間裏,冥翼已經趕回來了,此時正斜坐在屋頂上,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一邊笑著一邊重複著反問眾人:“汙蔑?”
    他的手搭在曲起來的腿上,指尖掛著不知從哪來的兩壺酒,目光落在遠山那邊,聲音很輕,但明明白白的落在眾人的耳裏:“都半截入土的人了,還這麽不知廉恥。”
    看見這個人,在座的各位都從椅子上彈起來,皺著眉……
    本就不善言辭的霍韌此時簡直不想在這裏呆著了,瘋狂給冥翼使眼色,讓他不要那麽囂張,見那人直接不放在心上,他索性別開臉去,白眼直接可以翻上天,這種反應簡稱“無語”。
    “霍韌,你居然勾結朝廷欽犯!老夫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欺君罔上!”
    冥翼依舊坐在屋頂上,理了理袖子,帶著笑意道:“朝廷欽犯?難為霍家主還記得我這個朝廷欽犯……”他的手腕一翻一轉,麵前就出現了一柄銀白色的長刀,外麵的人不知道,可六大世家卻是清楚得很,這位俗稱“白衣惡鬼”的人雖然隨身帶著刀,但幾乎不用,他殺人時甚至可以坐在那裏優哉遊哉把一壺酒喝完,隻要他身邊的,所有帶靈的東西,都可以用,用不著他親自出手。
    所以這柄刀,隻飲過那麽寥寥幾次的血,其中最著名的一場,莫過於開光的那次,但其實隻死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是當今皇帝唯一的兒子,當朝太子,沈宸澤。
    刺殺當朝太子,還成功了,不小心讓皇位的傳承沒了人選,這就是朝廷追捕冥翼的直接原因。
    他勾起嘴角,轉著刀柄玩,輕描淡寫的說:“當年的太子我殺得,如今的霍家我也滅得。”
    在座的眾人沒人敢把這句話當做玩笑,他們都知道,這個人說到做到。
    霍家主皺起眉頭,指了指不夜城的方向,沉聲道:“老夫記得,今年祝豐宴還來了幾個好娃子,不知冥大人可認識他們?”
    果然是拿人做人質。
    冥翼又笑了,仰天大笑,笑聲裏明明白白帶著諷刺,忽然飛身落在地上,背著手問霍家主:“你可知我為何會對霍家發難?”
    他把刀插在地上,蹲坐在旁邊的假山石頭上,喝了一口酒:“十年前老子就說過,這天下是他沈關山的也好,還是你們六大世家的也罷,都與我再無關係,自此歸隱江湖,天寬地闊。”
    “但架不住有人賊心不死,非要上趕著找死。”喝完那壺酒,他一個反手,酒壺正正砸在霍家主腳邊,碎瓷塊遍地都是,眾人一個哆嗦,聽見那人接著說:“我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記仇。”
    先是壟斷各家藥鋪的岑黃,讓霍瓊病入膏肓無藥可用,再以此逼迫霍韌繼續為霍家做事,又安排霍韌找上高寧,以低語樓滿樓花靈要挾,又是下毒又是圍捕的,最終導致了高寧慘死。
    他可以獨自麵對來自朝廷,六大世家,還有枕星閣的風霜刀劍,但接受不了朋友殞命,以及連人都不是的東西要挾他。
    換句話說,他們這幾次,算是觸及了他的底線,他不會忍,也不會再躲。
    此計不成,他們又查上了青城山,打算對那群山間的少年動手,正是因為知道這些,天地一身輕的冥翼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高調的站在這裏,他抽出地上的刀,淡聲說:“據我所知,你家的罪孽應是不少,老子說過不插手朝廷的事,說話算話。兩條路,第一,跟著他認下這些罪責,之後是流放還是處斬由大理寺和刑部定奪;第二,若你們拒不配合,那老子就隻能失言一次了,活動活動筋骨。”
    他瞥了霍家主一眼,漫不經心的補了一句:“哦,就不要指望著這個時候那位還能趕來收拾場麵了,這幾天我回去看望了一下他老人家,沒個四五天他是走不出來的。”
    這回霍家主是真的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冥翼:“那可是你的師父!”
    冥翼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場麵一度僵持著,最後還是霍韌開口問:“選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