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七日之禍
字數:5267 加入書籤
《馭音心經》第六十二回七日之禍
四王府,天書閣。世子奇召來蘇奴,明為伴讀,暗則密謀。蘇奴乃四皇子乳母之子,年長世子奇三歲,善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目光流慧,人處得寵,故被留王府,伴世子奇讀書。
世子奇食指輕撫掌中獼猴,指節發白:“父皇何處挖來此老朽,竟敢妖言陷害我!若非媧指靈猴竊聞,我至死蒙在鼓中!”
蘇奴擱起代抄功課,輕笑:“貴人善忘。太子可還記得尚德樓一箭?”
“昔日你暗箭射他,他怎不今日還你?”
世子奇聞言一怔:“吾那日城樓一箭,射的便是此老朽?”
蘇奴頷首:“正是。”
“若非如此,聖上何至於罰太子跪抄《誡子訓》三篇?”
此事要說,還須從舊太子被廢說起。舊太子被廢一年後,有大臣進諫,老皇上又動了惻隱之心,欲複其位。恰那日,老皇上召灸世仙人入宮,欲尋個兩全之法,既成全仙人救世之言,又不負自己天倫人情。
偏巧,恰那日,世子奇偷出王府,尚德樓聽戲。見一人頭戴鬥笠,側身騎驢,腰懸壺酒,悠然徐行,惹得樓上眾人側目。便取彈弓射之,欲驚其驢,催驢快跑,戲耍之。
豈料這一射,未中騎驢,卻中其壺。壺破酒瀉,香溢一裏。外人不知,這壺中所盛之物卻乃灸世仙人特釀藥酒,專為老皇上治療心疾所用,名曰“蘇合香酒”,極難調製。
老皇上問及此事,灸世仙人忿忿不已:“四皇子世子,傷人為樂,幼不體恤,國斷不可有此君!”老皇上笑顏撫慰:“幼子頑劣,確實可恨。然此當為後君所慮,朕所慮者,當今太子也。”
想起此事,世子奇扼腕歎息:“可惜了我那金絲彈弓!”
蘇奴拍臀苦笑:“太子惜弓,奴才惜臀。望太子莫忘小人之屁所受責罰!”
世子奇聞言放聲大笑,忽又斂容:“你為吾挺身受罰,吾自是銘記。然眼下勢險,需你為我謀劃一番!”
“日後,吾真為太子,你何愁富貴?”
忽然,媧指靈猴驚躍而起,竄上窗前書櫃。世子奇豎指噤聲,二人倏然旋身落座,捧書作讀狀。
片刻,大丫鬟夏蘭碎步而來,躬身道:“王爺,娘娘喚你。”
“所為何事?”世子奇問。
“今日大行皇帝頭七,娘娘喚王爺同去,祭禮。”
卻說容月與法印,策馬馳騁,奔至神望坡,已是暮色四合,月出林梢。眾人饑腸轆轆,人困馬乏,欲尋店歇息。容月不應:“三日之限,轉瞬即逝,未尋得慕府老君,豈能歇息?”法印追問:“那該往何處尋覓?”
這一問,倒教容月語塞。她緊攥腰牌,四顧茫然。法印命人買來酒食,勸其進食。容月搖頭哽咽:“食不下咽,我怕空手難回!”
這一哭,頓令眾人手足無措。倒是驗毒的小太監機靈,進言道:“娘娘,那老君既是冥界仙人,需鬼魂通稟,那我們何不捉鬼一問,如此便知?”容月初聞一喜,旋即蹙眉:“我等凡夫俗子,非仙非神,如何捉得了那鬼?”
未料小太監嘻嘻一笑:“尋鬼容易,殺一人不就可成?”
月明星稀,四下荒寂。此言一出,如陰風過境,眾人皆覺毛骨悚然。容月又驚又喜,轉眼看向法印。法印殺人不眨眼,但聽聞此計,亦不禁心頭一顫。
臨行前,四皇子叮囑言猶在耳:“容月即朕,朕即容月。你須不惜一切代價,保她周全,速去速回。若有差池,朕唯你是問!”
念及至此,法印衝那小太監微微頷首,意味深長道:“聖上真乃明君!”
“既命你驗毒,當物盡其用。”
“這些酒食你盡數用了,飽餐一頓,不枉神望坡一巡!”
小太監聞言色變,手一顫,玉杯墜地,粉碎。
再說老皇帝頭七,四皇子與十三弟並轡回宮。四皇子忽輕笑搖首,十三皇子側馬相問:“聖心有礙?”四皇子淡笑:“那鄧留方也妄稱仙醫!”
十三皇子問:“如何見得?”四皇子道:“方才他攔阻朕,言今日有禍,要朕回避。”十三皇子聞聽驚問:“今日有禍?何出此言?”四皇子微笑:“朕亦是奇怪。問他時,其取出鏡,言其潛象劫元八卦鏡,鏡像暗紅,主凶。朕問其何以累及朕,他言艮位出七,乾爻缺角,卦在天位,故是七日之禍,避之則安,出之有虞。”
十三皇子聞言諫:“既如此,聖上當納其言,閉門不出。”四皇子聞言長笑:“哈哈哈,豈有天子避禍不出哉?”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天下是朕之天下,何避之有?”
正言語間,快馬疾馳來報:“邊關急奏!”
十三皇子拆閱之,拱手言賀:“聖上,邊關捷報,年終至首戰告捷,拔敵寨兩座,殲敵六百,傷敵千餘!”
四皇子聞言大喜,接過一看,朗聲爽笑:“此乃大喜,何禍之有?”
“天佑我朝,朕當以此祭告父皇!”
太和殿內,老皇帝頭七。皇子皇孫、皇親國戚、文武百官跪滿殿宇。塚宰張相誦讀祭文,四皇子率先悲泣,眾人隨聲哀哭。三拜九叩後,張相俯身勸慰,四皇子悲聲方止。登台舉報,四皇子肅容宣告:“今日大行皇帝頭七,朕亦有喜要告慰父皇……”隨即朗宣捷報,一吐心中之鬱。
卻見老八、老九在下麵竊竊私語,蠢蠢欲動,四皇子勃然大怒:“八弟,朕言有誤乎?”八夤王慌忙起身:“聖言無錯。”四皇子目射寒光:“既如此,你與九弟因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八夤王回稟:“九弟方才私語,聖上不該拿這個祭祖,欺祖沽名,臣弟正叱他多嘴。”
四皇子麵凝秋霜:“嗬,老九,真是哪裏都少不了你。你言朕欺祖沽名,朕倒要聽聽,朕如何欺祖沽名?”言罷,示意太監取來坐椅。眾人皆替九皇子捏把汗。因為人盡皆知,四皇子為人刻薄,若其作勢論戰,那勢不輕饒。
未料,九皇子毫無懼色,昂首道:“臣聞邊關首戰即敗,被敵奪去糧寨,焚燒一空,又掠戰馬百匹,兵損千餘,如此慘敗何成捷報?若以此祭奠父皇,豈非欺祖,豈非沽名?!”四皇子聞言心頭一震,但強作鎮定:“哦,你何處聽聞戰敗?難道朝廷的軍機急報,還不如你的耳報?”
九皇子正氣凜然:“自古戰報,報喜不報憂,已是常例,聖上怎可偏聽偏信?”眾人聞聽,個個心驚,暗忖九皇子今日何以如此大膽。四皇子亦是心驚,暗暗思量老九何以如此有恃無恐。他遲疑片刻,起身踱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乃常理。更何況統兵在外的將帥。”
“朕豈能不信軍機急報和將帥,你言朕偏聽偏信,你且說說看,朕何處如此!”
九皇子毫無怯意,侃侃而言:“臣有一包衣奴才在前線,任牙將。據他回報,首戰即潰,被焚糧草,掠戰馬,損兵千餘。他言此事,邊府亦有奏報,為何聖上單單就聽信了年終至!”
四皇子聽得心頭一震,把眼看向張相與十三弟,二人皆是搖頭,一副不知。四皇子頓覺尷尬,他轉開話題,冷冷一笑:“是麽?眾皇子在此守靈,無諭不得出宮,更不得私傳消息。九弟消息如此靈通,敢問是何人傳遞?”
九皇子正自得意,以為駁倒皇上,被其一問,方才之凜然正氣瞬時消失,不知如何以對。
是夜,慈寧宮,總管太監秦年帶一小太監,手捧文書,出東便門,被守宮侍衛攔下。
“你們意欲何為?”秦年怒斥。
一個領頭侍衛過來,抬手一揖:“秦總管,在下田一橫,新任領侍衛內大臣,皇上身前一品侍衛,奉命在此查辦,還望總管大人海涵!”
“查辦什麽?”秦年驚問。
“例巡而已,總管莫要吃驚。”田一橫言罷,將手一揮,立馬有侍衛過來,將秦年與小太監圍住,上下其手,仔細搜查,卻未有發現。秦年正欲離開,田一橫將手一抬:“且慢,秦總管,請進房一看。”
秦年大怒:“爾等還要若何?”
田一橫皮笑肉不笑:“淨身查驗,以防夾帶。”
秦年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你莫忘了,你是皇上身邊侍衛,我是大內總管!即使戶部尚書,也要我舉薦,小心我斷你前程!”
田一橫毫無懼色。
此前,十三皇子早有交代:“監視以看,秦總管與八哥九哥來往甚多,嫌疑最大,卻也最棘手。”
“捉奸拿雙,捉賊取贓。秦總管侍奉過兩朝先帝,是宮中權勢最大之臣。莫說我,便是張相見他,也要禮讓三分。這事特意你辦,正為此故。”
“查實,記大功,查不出,唯你是問!”
田一橫拍胸保證:“十三爺放心!末將不管秦總管權勢多大,末將隻聽命於皇上與十三爺!……”
出乎意料,查仍無所獲,田一橫大急,厲聲訓喝:“可曾細查發髻與後庭!……”侍衛攤手:“大人,都查過,沒有。”
田一橫一皺眉,衝一侍衛喝:“那洗,把你兩指伸出來,放鼻下聞一聞!”那侍衛聽令,閉目扭頭,麵露惡心之態,將二指放於鼻前。
田一橫不禁納悶:“衣物呐,衣物可有細查?”侍衛取來衣物,田一橫怒叱:“衣物完好,怎的搜查,再搜!”
侍衛們遭斥,不再顧忌,遂以刀挑破衣物,逐遍細查,仍無所獲。田一橫正自困惑,忽見那小太監,一旁手抱文書,雙腿戰栗,襠下漫開一灘尿漬!
田一橫陰陰一笑,一指那小太監:“這肉一樣,給我搜!”
話音甫落,小太監撲通一下跪倒,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