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霧氣籠罩龍場街市，路邊的羊肉粉攤上，燃燒的煤炭灶火熬煮著鍋中的羊骨頭。
    一道血淋淋的人影突然出現，帶著濃烈的血腥味、一屁股就坐在了冉青身邊。
    但它卻沒有看冉青，而是對著羊肉粉攤的老板喊話。
    那佝僂身體裏發出的嘶啞低沉聲音，聽得人耳膜生疼，根本不是正常活人發出的聲音。
    這怪物的聲音，像是山中的鸚鵡捏著嗓子強學人說話，嗓音怪異難聽、有種莫名驚悚的“虛偽”感。
    任何人聽到這刺耳怪異的聲音，都能辨認出這不是活人在說話，而是某種東西在學人說話。
    冉青的身體，有些僵硬。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眼角餘光看到的佝僂身影一身黑毛，背上頭上披著一張血淋淋的人皮。
    這張人皮非常完整，被剝皮的人像是被利刃從眉心中間分開、完整地切割到了胯部，兩條幹癟垂落的腳耷拉在怪物的屁股下麵。
    隨著怪物轉身的動作，兩條幹癟的手臂竟然還在怪物的身邊左右晃動了一下。
    如此驚悚的畫麵，令人頭皮發麻。
    可他身邊的墨離與龍宗樹，卻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顯然在他們眼裏，這隻是來了一個新的客人，沒什麽奇怪的。
    皮膚黝黑、笑容和善靦腆的攤主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羊肉粉後，這隻黑毛怪物不再說話，接過羊肉粉便大口吃了起來。
    它粗暴凶惡的吃相，令它嘴中尖利的獠牙外突。
    渾身黑毛的怪物身形佝僂、卻無比強壯，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怪物的臉龐。
    這隻渾身黑毛的怪物眉心有一道血紅一直延伸到它凸出且尖利的鼻子上，整個鼻子包括兩個鼻孔都是怪異的血紅。
    而這猴類一般的外凸鼻梁兩側，褶皺的慘白皮膚中蔓延著深藍色的鮮豔紋路。
    它上嘴唇的蒼白胡須被羊肉粉湯粘濕，下巴的發黃胡須像是老年人一般的山羊胡。
    深邃的眼窩之中，兩顆泛黃的眼球咕嚕嚕地滾動著、打量四周，閃爍著凶光。
    冉青隻看了一眼，就立刻移開視線、不敢多看。
    ——山魈！
    這種傳說中的怪物，竟然真的出現在龍場街上了。
    老人們講的恐怖故事裏，這東西和變婆是同樣邪門的吃人怪物。
    但比起變婆那種靠偽裝騙人的鬼故事，山魈的故事要更血腥可怕。
    老人們說山裏麵的山魈都是山鬼化身，它們凶殘暴戾、嗜血強壯，山魈能手撕成年人。有些年歲久的山魈甚至成了精，會披上人皮、裝成活人的樣子進村子裏把活人直接拖進山裏。
    而且老人們說，山魈最喜歡吃小孩了，小孩的肉嫩……
    那些恐怖故事，令小時候的冉青對黑暗的山林充滿恐懼，不敢離開寨子、更不敢一個人往林子裏鑽。
    龍場街的詭異傳說中，也說這裏有山魈會披著人皮趕集。
    卻沒想到這東西真的出來，而是大刺刺地坐到冉青身邊……
    童年陰影中的恐怖怪物突然降臨，冉青此時不敢再待下去，隻想離開。
    但他同樣不敢驚動身邊的怪物，隻是對墨離和龍宗樹說道：“吃完了沒？吃完了先走，別耽擱人家老板做生意、占著凳子不挪窩。”
    冉青催促著兩人離開，墨離驚訝的看了冉青一眼，但也沒說什麽。
    三人起身，帶著小棉花離去。
    龍宗樹對危險一無所知，好奇的觀望四周，道：“接下來去哪兒？”
    淡淡的霧氣之中，一個沒有頭顱的無頭鬼影從瘦高的龍宗樹身邊飄過。
    看到這一幕的冉青眼皮跳了跳，說道：“我們先回車旁邊。”
    他想要帶兩人離開，至少回到摩托車旁。
    那摩托車旁邊立著四個紙人，是冉青托老羊皮做的，做好後掛在屋簷下晾了一周，每天夜裏冉青都會給紙人刷上一些地下窖藏、泡過香灰的山羊血。
    這四個蓑衣紙人經過精心炮製後，會比上一次的紙人強。
    可冉青剛帶墨離和龍宗樹付了錢、離開羊肉粉攤，他們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
    淡淡的血腥氣在鼻間縈繞，冉青離去的腳步微微一僵。
    他不用回頭，都知道那隻山魈跟上來了。
    墨離與他並肩而行，好奇的觀望四周，低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墨離看不到街市的異常，但她太了解冉青了。
    冉青的舉動稍微有些異常，她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冉青嘴角抽了抽，道：“先回車邊……”
    他不確定身後的怪物聽力如何，是否能聽到他們說話。
    但這隻披著人皮、渾身黑毛的怪物，卻能偽裝成人說話、發出刺耳怪異的偽聲。
    這種鸚鵡學舌般的能力，令他本能地感到戰栗。
    一個會吃活人的怪物，卻擁有學活人說話的能力……
    冉青帶著墨離和龍宗樹回到了櫻桃樹下，這裏停了兩輛摩托車。
    四個紙人立在摩托車旁，靜靜的守著這兩輛車。
    冉青還沒有對這四個紙人喚魂、它們此時隻是尋常的紙殼子，沒有任何異常。
    但來到四個紙人身邊後，冉青立刻發現鼻間縈繞的那股血腥味消散了。
    他回過頭，發現那個披著血淋淋人皮的佝僂肥壯身形，已經朝著霧中走去、幾乎快要消失在淡淡的霧中。
    看到山魈離去，冉青心中稍安。
    墨離則眯著眼、注視冉青看的方向，有些困惑：“你在看什麽……”
    墨離低聲問道：“剛才跟蹤我們的那個男人是邪祟？”
    墨離顯然也察覺到了身後的跟蹤。
    但在她的眼裏，跟蹤者隻是一個粗壯的農村男人。
    冉青看著四周緩緩升騰的迷霧，以及對大霧毫無察覺的同伴，沒有說話，而是從帆布包裏摸出了筆，又找墨離拿了一張撲克牌。
    他在撲克牌上寫下這樣一段話。
    ——那不是人，是山魈。
    寫完後冉青筆不停，將此刻視野中龍場街的狀況簡明扼要的寫出來、告訴了兩人。
    龍宗樹和墨離看到冉青不說話、而是選擇筆述，他們也同時沉默。
    待看清冉青在撲克牌上寫的一行行小字後，兩人的臉色皆是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