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到處都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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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以孚與宋玠聊了一陣子,漸漸地發現了他們這些到期外門弟子的困難。
    離開了墨麓書堂的庇護,他們在這人世間顯得格格不入。
    要麽舍棄曾經的丹青妙法選擇回歸平淡,要麽就是離開墨陽城乃至墨州行走天下去尋找那一線機緣。
    他問:“子泰兄,那你呢?你準備如何?”
    宋玠愣了一下,隨後歎息一聲道:“還能如何,出門闖蕩我是沒有心氣的,畢竟這些年月為兄也已經成家。”
    “大概也會和那位老師兄一樣,再過些年若是依然一事無成,便安安心心過日子吧。”
    “不說我了,君信賢弟既然背箱而來,應當也是要賣字畫吧?”
    趙以孚聽了點點頭道:“然也,不過小弟更擅長畫技,故而準備擺個畫攤。”
    宋玠開懷:“如此倒是巧了,為兄賣字君信賣畫,倒是互不幹擾。”
    既然他已經這麽說了,趙以孚便幹脆打開書箱將裏麵的筆墨紙硯都拿出來,就在這裏和子泰老兄一起擺攤吧。
    宋玠瞅了眼趙以孚的箱子,隨後問:“君信,你這箱子裏怎的沒有成畫?”
    趙以孚笑著答:“子泰兄,因為我還沒想好要賣什麽樣的畫,今天前來本是想要看看行情的。”
    宋玠聽了連連點頭,他說:“那你擅長畫什麽類型的畫呢?”
    趙以孚答:“小弟最擅長人物畫,其次花鳥蟲魚,再次山水。”
    宋玠聽了回味了一下,隨後道:“人物畫……恐怕不容易。”
    “你看街口那處的攤子,那是個五十歲的老童生擺攤,那一手人物畫入木三分,甚至衙門裏有通緝令都會讓他畫像。”
    “那是真有手藝的,光聽犯人的容貌描述就能畫得六七分像,堪稱一絕。”
    趙以孚聽了就覺得頭皮發麻,這絕活他可比不了。
    所以他無奈地問:“兄長,那花鳥蟲魚的畫可好賣?”
    宋玠道:“花鳥與山水都有人買,但是你看那邊街東頭的那位,老戚雖非名家,但專攻花鳥,許多人都會慕名而來。”
    “其實他本可以將畫攤擺到前街去,隻是因為家就在這後街的巷子裏,這才因著‘離家近’的由頭在這裏擺攤。”
    趙以孚聽了看向那位看起來圓圓滾滾一臉富態相的‘老戚’無言以對。
    宋玠又說:“還有那邊的老魯,那是個畫山水的能手。甚至他現在都不常來擺攤了,隻是讓家人帶了近期的畫作來賣,一點也不愁銷路。”
    趙以孚無奈地說:“這三位都是有大才的,怎的都還混在這後街?”
    宋玠歎息道:“因為前街的不隻是名家,還是士人名家之作!”
    趙以孚一下無言。
    何為士人?
    通過鄉試成為舉人之後便是士人了。
    也就是說在前街售賣的字畫不止是好,還有個‘權’字鍍金,自然不同凡響。
    他不由得想,若是將來他能夠名列鄉榜,那估計也就可以在前街賣畫了。
    等等,都是舉人了還要賣畫,這似乎又有些沒出息?
    趙以孚撓了撓頭,現在他唯一的感覺就是‘卷’,這世界的讀書人真的是‘卷’。
    他苦笑道:“看起來小弟在此擺攤簡直一無是處。”
    宋玠寬慰道:“沒關係,其實可以賣得便宜一些,這樣自然有人想要買回去妝點家宅。”
    趙以孚聽了卻搖頭道:“不行,這樣可不行,明知道有更好的卻因為我的便宜而買,那他先入為主就不會覺得我的畫好了。”
    宋玠一愣,這才意識到趙以孚說的是因為認同與讚美而產生的陽和靈氣。
    他忽然苦笑道:“君信賢弟不愧是剛從山上下來的,為兄這麽多年過去,都快忘了要靠自己所書之字來獲取陽和靈氣了。”
    “這攤位擺在這裏,竟然已經全然是為了家中生計。”
    換做趙以孚來寬慰道:“子泰兄,小弟也未有什麽主意,隻是如此一說罷了。”
    宋玠正要再說什麽,卻聽到街西頭有一陣嘈雜聲傳來。
    他扭頭一看便臉色大變。
    “君信賢弟,是‘朱半城’來了,我們先別說話,等他過去了再說。”
    趙以孚看過去,就看到了四個潑皮式的人物正掃街而來。
    何為‘掃街’?
    那就是一路上凡是遇到的攤位一個都不放過,不是勒索些銀錢就是隨意拿些商品,極其跋扈。
    不過有些攤位他們沒動,至少宋玠先前介紹的那幾個攤位他們都沒動,看起來也是些欺軟怕硬的,不敢對那些有真本事的人動手。
    而那‘朱半城’就是潑皮中為首的那個,沿途走來沒有一個敢於跟他對視的,這令他感覺誌得意滿分外風光。
    隻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間注意到了一張新麵孔。
    那個新人身穿皂色儒袍就那麽水靈靈地坐在那裏,用亮晶晶的目光看過來,裏麵充滿了好奇與躍躍欲試。
    朱半城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立刻帶人上前準備與這水靈靈的新人好好認識一下。
    可是才走到一半,他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所鍾愛的那些俠客畫本中的場景:主角潛龍在淵時的第一個爽點,就是拳打地痞惡霸,腳踢街(gāi)溜子……沒錯,指的就是他這種人。
    尤其是那年輕人雖然身穿儒袍但看起來身形寬大,那濃眉大眼的好像還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於是朱半城放慢了腳步,神思急轉,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囂張話出口卻變成了和藹地問候:“你這年輕人麵生的緊,可是外地來的?”
    宋玠茫然,朱半城是這麽好說話的人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溫柔了?
    趙以孚則是惋惜,他手都癢了,已經在腦海裏預演了好多次鶴爪擒拿功的實戰場景了……
    就挺可惜的。
    不過既然對方如此識趣,那趙以孚的思維就很容易地往另一個方向滑落。
    他笑吟吟地說:“這位大俠,小生的確不是本地人,不過十二歲就在這墨陽城外居住了,隻是先前一直在讀書最近才搬入城中。”
    朱半城聽了一下愣住,他對趙以孚後半段說了什麽完全不在意,隻聽到了一個對他的稱呼‘大俠’。
    他被深深地觸動了,這個水靈靈的年輕人叫他大俠唉!
    說話這麽好聽,就不為難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