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您為何不願相信弟子？您曾教誨我們要求真——真相就是，獻祭這座城的並非是他，而他，從來就不是個壞人。”
    那一向溫和的男子第一次沉下臉來，似乎對她非常失望，一言不發。
    “師尊，若我今日不殺他呢？”
    “那麽今日在此，你我師徒，恩斷義絕。”
    眼看數個金丹就要動手，李久樂上前一步。
    越遠離鬼族境地，他的修為就越低，如今幾乎被壓到了築基左右。
    但他卻依然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笑容，蒼白的指尖掐出一道訣。
    一簇藍色火焰裹著黑氣自他指尖升騰而起。
    “若你們現在殺了我，這些返魂香就會立刻從我身體內爆出來，到那個時候，方圓百裏的城鎮都會被祟氣侵染，各位，慎重考慮一下？”
    金丹真人們慎重考慮了一下，旋即決定聯手將鬼王封印。
    薑瀛看著金色光柱從天而降，很快，顏霜和李久樂的身影消失在嶠山下。
    原來，這就是當年的真相。
    史書慣常春秋筆法，若不是今日在此看到了顏霜的夢境，如薑瀛這樣被蒙蔽的後世之人，又如何會觸碰到真實？
    但，真實又是什麽呢？
    真實是薑瀛今日所看到的顏霜的記憶嗎？
    真實是哪些鎮壓了顏霜的金丹回去後書寫的。
    誰書寫了過去，誰就掌控了未來。
    曆史，就是個被上位者打扮後的傀儡而已。
    難道這是顏霜不甘留下執念的原因嗎？
    薑瀛正感慨間，突然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筆記從李久樂身上掉了出來。
    她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鬼修大法的殘卷本體嗎！
    前世她苦苦研究了很久，然後被老登拿去轉手送給未婚妻的那個鬼靈根修煉的課題啊！
    真是因緣際會，竟然讓她在這夢境裏碰到了。
    在這股封印巨力下，筆記會被炸得支離破碎，最後隻剩幾頁殘卷流落人間，束之高閣。
    薑瀛不確定現在她這樣的狀態，還能不能去參與到那個既定的結局中。
    但，這可能是她這一生中唯一能看到鬼修大法的機會。也是蕭粉絲唯一的機會！
    如果連試都沒試過，她不會甘心的！
    隻要過去翻開那本功法就行！
    想到這裏，她用盡全力飛身而起，向著那本功法撲了過去！
    一直默默看著這一切的慕隱，突然看見薑瀛往封印中心撲了過去。
    慕隱沒想到她會突然有所動作，而且，是逆著離開夢境的方向而去的！
    四周氣流開始劇烈波動，夢境要崩塌了！
    看到她義無反顧而去的方向，慕隱突然意識到，她應該是想去看到那本鬼王功法。
    他曾在夢境中打開過這本功法看過，李久樂的想法很好，但因為沒有經驗的原因，寫得相當粗略，他掃了一眼就收起來了。
    薑瀛如何知道那本功法的存在？夢境中他並未和她說過。
    他來不及再去細思，因為夢境崩塌地越發快了！
    他用盡全力，想要把她拉回來。
    他想說，那本功法他看過，如果她需要，他可以告訴她。
    還未來得及開口。
    眼前所有一切忽然被一股無形大力擊中，宛若琉璃鏡麵般，崩塌四散，
    那堪堪觸碰到的衣袖宛若碎星般，從他指尖逸開。
    她的身影也隨之轟然破碎，消散在夢境之後。
    他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
    原來，終究還是，抓不住麽？
    是他還不夠強，還不夠努力麽？
    一股徹骨的痛從心底裂開。
    他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他還是個小孩子。
    小孩子背著一個半人高的竹簍，手裏拿著一把魚叉，蹦蹦跳跳爬上山。
    “大哥哥，今天的任務完成！二十叉，叉叉全中！”
    孩子獻寶一般把滿滿一簍魚遞到白發男子麵前，烏黑的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一臉“求表揚”的神情。
    白發男子雖然滿頭白發，但是麵容卻很年輕秀氣。
    他一直住在這個山峰上，從未下山去過，他望著小孩子舉到自己麵前的那一簍魚，撒然一笑，他笑起來很是風流俊逸。
    他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頭。
    “小渙做得真好。大哥哥要交給你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
    孩子仰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大哥哥你說！”
    “在村裏的歪脖子樹下，藏著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若我不在了，你便把它挖出來。那東西非常重要，你一定要用生命保護它！”
    孩子用力點頭。“大哥哥，我發誓，一定會用生命保護它！”
    白發男子又笑了笑，“明日的任務是什麽？”
    “是用飛葉打下二十個果子！”
    轉眼間，血色光柱貫穿而下，撕裂了小村昔日的和平。
    他不停地奔跑，卻看見了無數的屍體，父親，母親，叔叔，伯伯，族長，堆疊在一起。
    還有大哥哥。
    血染紅了大哥哥的白色長發。
    他的身體——已經不能稱作是完整的身體了，散落成塊，浸在血泊裏……
    突然，在血色光柱下，所有人的屍體全部化作飛灰。
    他想哭，流出眼睛的，卻是兩道血淚，掛在孩子白皙的臉頰上。
    孩子不知疲倦地在歪脖子樹下刨土，血和泥糊滿幼嫩的手，他恍然未覺，終於從歪脖子樹下挖出了那個東西，那是大哥哥要他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他拚命奔跑，從妖獸利爪下逃生，在路邊與野狗爭食……
    昔年無憂無慮、每天最大的目標就是提高叉魚命中率的孩子長大了。
    神情淡漠的年輕人蹚過粘稠血河，劍光過後，屍體在他身後紛紛倒下。
    然後，他看見了東方劍。
    東方劍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東方劍。
    記憶中，這個沒心沒肺的人每天都咧著嘴笑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此刻的他，不知經曆過什麽，遍體鱗傷，雙目赤紅，長發飛揚，周身靈力洶湧且不穩固。
    “東方劍！”
    然而，東方劍仿佛聽不到一樣，眼神空洞冷漠。他機械地抬起手，將劍祭起，風劍狂卷，向慕隱襲來。
    劍光相撞，終究還是他勝過一籌。
    他將東方劍壓在牆上，感受到對方身體在劇烈顫抖。
    “東方劍，清醒一點。我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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