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心悸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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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隱倒是泰然自若。
“嗯。老年人,脾氣古怪一些,正常。”
“可是,你的洞府被填了啊,你要沒地方住了啊!”
——他之前說過,虛悟真人從來不給徒弟留後路,沒想到是真的這麽不留後路啊!
似乎察覺到薑瀛的震驚和不知所措,慕隱卻依然淡定,反過來安慰她。
“沒關係,九韶宗那麽大,我隨便找個地方對付一下就行。”
“那怎麽行,你怎麽可以露宿山野!”
那也太可憐了吧。
薑瀛怎麽可能忍心看著他風餐露宿而不管不顧。
當即不假思索道,“其實,我那裏地方還挺大,就是位置偏僻了些,師兄你要是不嫌棄,可以考慮……”
反正孟無仙真人早已在裏麵開了不少小洞,空著也是空著。
慕隱看了她一眼,突然淡淡一笑,“不嫌棄。多謝師妹收留。”
他答應得非常快,幾乎沒有任何思考過程。
薑瀛突然一種感覺,她該不是被這師徒倆合夥做局了吧?
晨霧輕拂,山野靜謐。
“鐺——”一聲脆響。
薑瀛嘴裏叼著一個包子,剛從洞府裏出來,便看見火星飛濺。
晨風拂起他束發的玄色緞帶,男子如玉的脊背在爐火映照下泛著蜜色光澤。
他單手執鐵鉗,從烈焰中夾出燒至櫻桃紅的鐵坯置於砧台,右手運起靈力,揮舞鐵錘裹挾風雷之勢落下。
因為熱意,汗水正順著他薄卻緊致的肌肉紋理滑落,氤氳成淡淡白霧。
大清早就看到這麽震撼又賞心悅目的畫麵,薑瀛一口包子含在嘴裏差點都忘記咽下去。
薑瀛看著他手裏那把還未成型的劍胚,這並不是他的劍。
“師兄在鍛造新的劍嗎?”
“這是你的劍。”
“我的?”
“你雖然不是劍修,但總需要一把劍。”
“師兄出品,必是好劍啊!”薑瀛由衷讚了一句,“我要去開組會啦!”
“記得把零食包帶上。”
“帶上啦。我怎麽可能忘記零食包啊!”
現在,薑瀛已經是九韶宗第一大部門——煉法部的實習弟子了。
她想要建自己的實驗洞府,就需要在修仙琅嬛索引發表論文;修仙琅嬛索引不同於普通期刊,就算她手握論文,但顯然不能像從前那樣,掛孟無仙真人的名可以輕易發出去。
所以,去煉法部打工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如今距離新弟子入門大典已經過去半月有餘。
同期升仙大會進來的弟子中,任靈予和獨孤求學同時拜入一位金丹劍修真人門下,而田九韶則被一位木屬性靈根的金丹真人收為弟子。
薑瀛的情況最特殊,她入宗門後,名義上的師尊孟無仙真人從未出現過,她被完全放養了。
好在她順利通過了煉法部的麵試,再次成為了一個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實驗的學術牛馬。
如今她的日常就是早起練功,吃慕隱做的藥膳,日常泡在煉法部做實驗,有時會抽空去聽一些金丹真人開設的講壇。
她在講壇上遇到過田九韶幾次。
大多講壇對於早有深厚知識儲備的薑瀛來說,已經沒有太多聽的必要。
本來她去講壇的次數就不多,沒想到第一次去,就遇到了田九韶。
多日不見,隻覺田九韶比起從前,少年意氣收斂了不少,更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我正好想要找你供貨。”薑瀛笑了笑,“沒想到就恰好遇到你了。”
“不是恰好。”田九韶看著她,溫和地笑道,他似乎還想要再說什麽,話到嘴邊,卻默默咽了下去,隻是安靜地看著她,眼中翻湧過諸多情緒。
數月未見,她修為已然大有突破,比起從前見到的她,還要光彩奪目。
他,快要追不上了她了麽?
薑瀛並未察覺到他情緒異樣,兀自低頭從袖袋裏摸出一遝厚厚的符來,“再不給你供貨,我怕我要違約掉修為了。你這奸商……哎。”
幸好升仙大會結束後,她就有先見之明地預先給了田九韶足足三個月的符。
薑瀛將符遞給田九韶,“這次都是築基期的符,樂東家可一定要幫我賣個好價錢啊!”
在她抬眼衝他笑的瞬間,田九韶壓下眼中欲念,恢複了一貫的雲淡風輕。
“一定。”
薑瀛像往常一樣,提前一盞茶的時間來到煉法部議事廳。
剛一踏進大門,薑瀛就感覺氛圍不對,但見其中一片愁雲密布,陰風陣陣——要不是那門口的牌匾上寫著“議事廳”三字,她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什麽怨靈聚集之處,不是來開組會,而是來上墳呢。
師兄師姐們早早坐在會議桌旁。
若是平日,他們早就笑著和薑瀛笑著打招呼了。
但是此刻,他們一個個都像是聚集了幾百年怨氣的怨鬼,深埋著頭,或是攥著手中玉簡,或是雙目放空,一言不發地坐著。
薑瀛抬眼看去,果不其然,看見了煉法部大長老——雲湄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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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著一襲霜色廣袖流雲袍裹住豐韻身姿,衣襟處繡著暗銀鶴紋。秀眉微蹙,眸光冷冽,唇角亦緊抿,顯得冷肅。
雲湄真人於上首端坐,如一座靜止的冰山,便是發髻間那支青玉蓮花簪上垂落的流蘇,都紋絲不動。
薑瀛上一次見她,還是來煉法部麵試的時候。
麵試之前,她就依稀聽聞雲湄真人“冰山、毒舌、魔王”的傳聞。
果不其然,麵試開始後,雲湄真人冷冷地端坐著,緊繃著唇,看向她的眸光,亦很冷冽。
薑瀛開始自我介紹、陳述自己過往論文成果、闡釋自己的未來研究計劃,其他兩位長老都麵露讚許之色,但雲湄真人卻靜靜傾聽著,自始至終麵無表情,亦一言不發。
終於,薑瀛講完了自己所有能講的,其他兩位真人絲毫不掩飾對她的讚賞。
“小姑娘確實天縱奇才。”
“也難怪孟無仙會看中她。”
“雲湄真人,你怎麽看?”
這時,雲湄真人緊繃的唇邊才緩緩揚起一個淡淡弧度。
“我正在做關於材料促進單屬性靈根修煉的項目,其中關於藥材方麵的實驗,以後由你來跟吧。”
雲湄真人事務繁多,很少出現在煉法部大組會,一般情況下,都是由二長老玉霽真人主持會議。
玉霽真人今日也在,坐在雲湄真人下首。
相比冰山一般的雲湄真人,玉霽真人眉目疏朗,嘴角總是掛著三分笑意,溫潤如玉、平易近人,更得弟子們喜歡。
薑瀛坐下後,餘光瞥了一眼恨不得把頭向鴕鳥一樣狠狠埋進地裏的同部門師兄師姐們,心中暗暗歎息了一聲。
就算他們像鴕鳥一樣埋了頭,屁股也是藏不住的。
這就叫做逃得了頭,逃不了屁股。
雲湄真人會挨個狠踢他們露在外麵的屁股,把他們趕到講台上匯報。
匯報開始後,雲湄真人的眉頭就再也沒有舒展開過。
“處理數據的手法讓我懷疑你最近在練邪功,這是走火入魔的時候做的麽?”
正在展示演示文稿的師兄臉上冷汗清晰可見,他慌亂地用袖子擦了擦汗。
“這個……那個……《天雷淬玉考:靈礦鍛體秘》中是這樣說的,而《地脈龍吟·活礦誌》中則記載過關於曜石輔助修煉的內容,所以,我覺得是這樣的……”
“《天雷淬玉考:靈礦鍛體秘》說,《地脈龍吟·活礦誌》說,都是別人在說,你呢?所以,半個多月過去了,你的實驗其實並沒有實質性進展?”
師兄慌得連汗都來不及擦了,原本挺直的脊背又往下彎了好幾分,語氣越發謙卑,如蚊子一般囁嚅道,“回稟真人,其實弟子一直都在不懈實驗的,隻是最近那切割靈礦的儀器出了問題……”
“下次換個借口,你不妨直接說,是你奇爛無比的技術把儀器氣得罷工了。”
雲湄真人的嘴好像淬了毒,放出萬千冷箭,每一箭都正中一眾師兄師姐的眉心。
她的威壓很大,指出的問題卻又句句中肯,便是一向溫和的玉霽真人,也都很難插嘴替弟子們講話。
一個麵子薄的師姐被她罵得眼圈都紅了,強忍了好半天,眼淚卻依然在眼眶裏盈盈打轉。
薑瀛暗暗給師姐遞手絹,心中暗歎。
這不,熟悉的組會感覺又來了嗎?
終於輪到她上去的時候,正低著頭擦眼淚的師姐暗暗傳音給她。
“師妹,心態放平,大不了就是和師姐一起挨罵。”
薑瀛點點頭,但她絲毫不慌,侃侃而談。
誰讓她早就被無漄真人言語壓迫出了強大的心髒,經驗十足,如今抗壓能力一級強。
待她講完自己最近的研究進展後,雲湄真人一針見血指出了薑瀛實驗中的一些小問題,簡單地點評了幾句,又道。
“把輔助修煉的藥材細化到不同年份,倒是個好思路,可以一試。”
薑瀛虛心請教,“我需要選取什麽年份的藥材比較合適呢?”
“年份程度,不必問我,你自己把握即可。”
“弟子明白了。”
她並沒有對薑瀛發動毒舌攻擊。
師兄師姐們驚異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雲湄真人對待薑瀛的態度依然是冷淡的,但薑瀛是今天唯一一個沒有被她毒舌攻擊的弟子。
——不發動毒舌攻擊,這就是今天的最高禮遇了。
看來薑瀛師妹很幸運,還在新手保護期。
所有人都匯報完畢,雲湄真人簡單總結了一下,隨後目光凜然環顧一圈,聲音亦冰冷。
“最近修仙學界出了一個奇聞,有人竟然在論文裏寫什麽——凋零骷髏能煉製出煤炭,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今日,我再次提醒諸位,治學需嚴謹。不要腦子發昏,隨隨便便就把你們平日在話本子裏看到的稀奇古怪東西,寫到論文裏麵。我九韶宗煉法部,容不下那些學術蛀蟲!”
漫長的部門會議終於結束。
雲湄真人的身影終於消失在了議事廳外,正襟危坐的一群弟子們終於大鬆了一口氣,筋疲力盡、四仰八叉倒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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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大魔王終於回去了!”
“天尊啊,每開一次組會我就要脫一層皮,我其實是蛇修吧?”
“何止是脫了一層皮啊!”
“當初為什麽我要選擇來煉法部!我恨啊!”
“大魔王雖然嘴毒,但其實提出來的建議都是很中肯的……得,繼續回去實驗咯!”
“薑瀛師妹今日嚇壞了吧?大魔王就是這樣的。沒事的,習慣了就好。”
薑瀛心道,這就大魔王啦?
她可是見過大世麵的人。
不過她麵上還是一副單純且虛心受教的表情,“嗯嗯,我知道啦。謝謝師兄師姐們關心。”
薑瀛收拾了東西,和諸位師兄師姐們告別,正往門外走,忽然看見玉霽真人向她走過來。
當初在麵試薑瀛時,玉霽真人就絲毫不掩飾對薑瀛的讚賞,誇她“天縱奇才”的便是他。
他身著一襲月白廣袖長衫綴銀絲竹紋道袍,唇角依然噙著那三分淡笑,但薑瀛總覺得,他雖然笑著,那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仿佛浮在冰湖上的一層薄霧。
薑瀛連忙向他行禮。“弟子見過真人。”
玉霽真人含笑道,“小薑剛來煉法部,可還習慣?”
薑瀛禮貌笑道,“多謝真人關心,煉法部諸位長老和師兄師姐都很友善,待我很好。”
“雲湄真人很賞識你,你可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苦心。”
“真人教誨,弟子定會銘記在心。”
送走玉霽真人,薑瀛剛跨出議事廳大門,又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薑瀛師妹,有沒有興趣和師兄一起做實驗?”
薑瀛側頭,有些懵然地看著麵前這人,這誰?
但見他一襲金紅交織的浮光錦袍,袍擺上以暗金絲線繡滿如意紋,頭戴鏤空蟠龍玉冠,腰間纏一條綴滿靈玉的蹀躞帶,就差把“我很有錢”寫在那張白麵團般的俊臉上了。
她稍加思索,想起來了,這位應該就是金丹世家南宮家的大少,南宮弈了。
他是玉霽真人的弟子,如今也在煉法部實習。
南宮弈見薑瀛沉默,以為她得到自己的垂青而感到害羞,一時心癢難耐,當即眯起細長的眼睛,湊近她道。
“隻要薑瀛師妹跟了師兄,以後我的論文,都給你署名。”
薑瀛隻覺一陣惡寒。
神經病吧。
她自己就能寫,而且,一定能比他寫得好,誰稀罕他的論文。
她抬眼笑眯眯看著他,“師兄一年可以發多少篇論文呀?”
“一年一篇普通期刊不在話下。”南宮弈得意地豎起食指,在薑瀛眼前炫耀般地晃來晃去,露出了套在大拇指上的名貴羊脂玉扳指。
他分明一副居高臨下的神態,卻偏又作出一副好心的模樣,指點道,“像你這樣的五重屬性靈根,沒有修煉法,這輩子恐怕是突破不了金丹了。如今得了機緣進入煉法部,聽師兄的話,趕緊抓住機會多發論文。就算你以後修為不夠混不到長老職位,但跟了師兄,隻要師兄一開口,保準能給你撈個管事當當,師妹,你意下如何?”
薑瀛自打聽到“一年一篇普通期刊”後,心裏就暗暗發笑。
太好笑了,以至於聽到他後麵那番指點江山、看似好心卻又帶有極大羞辱性的話時,她都沒有怎麽生氣。
薑瀛耐心聽他放完屁後,臉上綻開一個甜美的笑容。
“不好意思啊,南宮師兄,我已經心有所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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