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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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瀛和慕隱兩人踏過及膝的蒿草,循著幹裂的土道往前探查。
不遠處的樹叢之中,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響動。
不是馬蹄,也並非車輪,更像是某種沉重、拖遝,帶著粘稠液體的腳步聲。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隨之飄了過來,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和膿液腐敗的腥甜。
薑瀛不由掩住口鼻。
不遠處的荊叢中,突然鑽出一個佝僂扭曲、衣衫襤褸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往前狂奔。
慕隱下意識上前半步,將薑瀛護在身後。
他指尖凝起靈力,隨時準備將劍召喚出來。
從那個佝僂人影口中,溢出幾句破碎的話語。
“回家……回家……”
宛如破損風箱一般,胸中不斷發出嗬嗬粗重喘息。
他仿佛並沒有注意到薑瀛他們,而是徑直往前踉踉蹌蹌衝去。
突然腳下一軟,力氣耗盡般,重重撲倒在地。
薑瀛急忙上前,蹲下身掐了掐那人的脈門,已然氣若遊絲。
這時她才發現,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被大量黃綠色的汙物浸透,緊貼在腐爛的軀體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
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經曆過什麽。
可怕的潰瘍像是活物般在他臉上、手臂、脖頸上蔓延、流淌。
深紅的腐爛創麵處,濃黃腥臭的膿水不斷滲出,與暗紅的血水交織。
衝天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浪潮拍打過來。
薑瀛強忍著喉頭的劇烈翻湧,迅速摸出一枚丹藥喂到那人口中,指尖掐了一個訣開始給他治療傷口,一邊輕聲道。
“醒醒!”
那人睜開渾濁的眼睛,瞳光渙散。
身體重重抽搐了幾下,囁嚅著幹裂的嘴唇,“嗬”了一聲,極沙啞地吐出一個“回”字,那個“家”字還沒說出口,頭便重重歪向一側,沒了聲息。
薑瀛沉默。
她的手指在微微顫抖。
她終究還是沒能救這個人,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了自己麵前。
這時,慕隱在她身邊一起蹲了下來。
骨節分明的手拂過那張滿是血痂的臉,將那人大睜的眼睛輕輕闔上。
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了她顫抖的手上。
他的掌心很幹燥,也很溫暖。
薑瀛緩緩收攏手掌成拳,將顫抖牢牢壓在掌心。
逝者已矣,悔恨和懊惱是無用的,隻會成為前行路上的拖累。
隻有查出害他的人,將那些人一網打盡,才能告慰亡魂。
想到這裏,她並指掐了一個訣,從那屍身上提取出毒素,細細辨析。
薑瀛的神色越發沉重。
“他身上的毒素,和河水以及病變妖獸身上的毒,是同一種。他長時間的奔跑加上驚慌失措,加劇了毒素蔓延。”
慕隱目光飄遠,望向不遠處那座靜寂的村莊,低聲道。
“他恐怕,就是那個村裏的居民。”
想到方才這人一路狂奔,嘴裏還喊著“回家”,薑瀛神色亦黯然,輕聲道。
“那我們就送他回家吧。”
“啪”一聲脆響,女子瓷白的臉上瞬間多出五道觸目驚心的紅痕。
這一掌下手極重,她清秀的臉頓時腫得老高。
程清漪捂著臉,倒退一步,眼中含淚,難以置信地望著麵前的女子。
“南宮禧,你憑什麽打我?”
麵前的女子穿著一身鮫綃裁製的奢靡精致紅裙,襯得那張嫩滑如冰的杏仁小臉晶瑩如玉,紅唇似笑非笑勾起,眉眼精致如畫,眼尾天然上挑,看向程清漪的眼神中,毫無溫度,滿是傲慢與嘲弄。
“你還敢頂嘴?”
“唰”一聲,南宮禧猝不及防抬手,抽出了一把長鞭,直直往程清漪身上抽了過去。
程清漪猝不及防,被她一鞭子抽翻在地,掙紮著想要起身,南宮禧卻急速上前一步,抬腳用力踩住了程清漪的手。
“快把你的豬腦子從那護法部蠻子身上收回來吧!若不是你看管不力,怎麽會有人跑了?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藥閣不要你,師尊就把你弄到我這裏來。我的濟世堂難道是什麽廢物收容處麽?平日裏那些人跪在我麵前求我想要進來,我都懶得理他們,到頭來,卻讓你這廢物沾了便宜!”
說到這裏,那稀有靈鹿皮所製的靴子,往程清漪手上碾了碾。
程清漪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不敢反抗。
作為南宮家的養女,她當然知道,南宮大小姐的脾氣,比南宮大少還要暴戾。
要不是整個九韶宗都沒有部門願意要她,她也不會來這裏,低聲下氣地伺候大小姐了。
她低聲囁嚅道,“可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程清漪想到當時的場景,不由微微顫抖。
她原本以為,來這裏是看管庫房,可是那日卻無意間聽見屋內傳來呻吟與哭泣之聲。
屋舍之外並沒有特別設下陣法防護,她好奇之下便打開了門,卻看見了一副慘狀。
十幾個渾身潰爛的人橫七豎八倒在裏麵,最小的孩子,才五六歲左右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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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漪震驚不已,就在這時,一個黑影突然竄了起來,破門而逃。
她驚慌不已,連忙重新鎖上門。心神不寧間,並沒有立刻將此事上報給南宮禧。
沒想到,還是被她發現了。
“誰會在乎?你在乎?”南宮禧彎腰看著她,似乎發現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情一樣,突然咯咯大笑起來。
“你這樣的人居然還會同情別人?我聽說,你當初刁難起那個姓薑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手軟的。怎麽到我這來了,反而假裝起好人了?我讓你裝——”
說到這裏,南宮禧揚起手,又一鞭子高高揚起,要往程清漪身上抽,手腕被截住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禧兒,別鬧了。”
來人身著九韶宗弟子服飾,步履輕緩,幾乎無聲。
程清漪自然認得他,這位是她的同門師兄,煉丹部三長老的得意門生,如今濟世堂的實際掌管人,秦斐。
他出身普通,雖然修為沒有到金丹。但因為有幾篇論文,又攀上了南宮大小姐,加上師尊提攜,如今已是煉丹部最年輕的助理長老。
南宮禧見到來人,臉上戾氣瞬間消散,嬌聲道。
“師兄你這是幹嘛啊,她犯了那麽大的錯,我教育一下怎麽了嘛……”
“畢竟是同門,算了。”
南宮禧冷哼一聲,將腳從程清漪手上收了回來。
“看在師兄的份上,今日暫且放過你這賤人。”
秦斐那雙狹長眼睛掃過地上的程清漪,溫和地笑了笑。
“程師妹,起來吧。”
程清漪一言不發從地上爬起來,用手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皺和灰塵。
秦斐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瓷瓶子,遞到程清漪手中。
“既然程師妹已經知道了庫房的事情。那麽,以後每日給他們試藥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你應該知道要怎麽做吧?”
“試藥?”程清漪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秦師兄,你要我去拿活人……”
她話語突然止住,驚恐地看著秦斐。
他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笑容,乍看如春風化雨,可盯著她的眼睛裏,卻仿佛淬了萬年寒冰那般冰冷。
他就這靜靜盯著她,慢慢道。
“程師妹,既然來了濟世堂,就好好幹吧。”
話語之間,也沒有一絲溫度。
程清漪握著白瓷瓶的手漸漸開始顫抖。
她望著這兩人遠去的背影,咬緊牙,死死攥緊了手裏的藥瓶。
南宮禧攀著秦斐的手臂,嬌聲埋怨道。
“師兄,你怎麽把試藥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程清漪去做,她笨手笨腳的,萬一又出差錯了怎麽辦?”
秦斐語氣涼薄。
“你不是說她裝好人麽?一旦給那些人試了藥,她就和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原來是這樣啊。師兄,當初你說把那些村民處理了,我還以為你把他們都殺了呢。你就不該把這些人留下來,現在被程清漪那個廢物放走一個,豈不是後患無窮!”
“逃走的那個人,我自然會處理。”秦斐語氣淡淡,抬手往南宮禧那纖纖腰肢上一捏,“既然中了毒,索性就拿他們試出解藥,也算廢物利用。等試藥出了成果,二作給你掛名。”
南宮禧喜笑顏開,嬌笑一聲,湊上去輕咬他的耳垂。
“師兄還是知道疼人的。”
“小妖精。”
秦斐氣息逐漸沉重,兩人身體貼得越發緊密,蛇一般擰在一起,意欲往屋子裏遊過去。
這時,一個九韶宗弟子匆匆跑過來,氣喘籲籲道。
“秦師兄,秦師兄不好了……”
看到這兩個人交纏在一起的身影時,那人慌忙調轉了視線看向地麵。
秦斐聞言,推開南宮禧,輕咳一聲道。
“何事如此慌張?”
“那群人……又來鬧事了!”
南宮禧十分不滿,紅唇從秦斐頸間移開,冷聲道。
“不就是吃藥吃壞了肚子麽,又沒有出人命,有什麽可鬧的!把那群刁民統統打出去不就行了?什麽事都來找師兄,要你們幹什麽吃的?”
“他們說,說要是我們不給說法,就要集體去宗門告狀……”
“去宗門告狀?有本事他們就去啊!”南宮禧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看有沒有人願意理他們。”
秦斐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臂,“你先回去,我去處理,很快就回來。”
薑瀛和慕隱在石鼓城繁華的街頭停了下來。
埋葬了那位村民之後,循著他遺留下來的氣息,在虎子的帶領下,他們一路追蹤,最後來到了這裏。
這是一座醫館。
正門懸黑底金紋匾額,匾緣雕仙鶴銜芝紋,簷下垂落兩盞素紗宮燈,冷冷的輝光映照著描金的“濟世堂”三字。
薑瀛目光落在那匾額上刻著的九韶宗宗門徽章上,不由蹙眉。
“這該不會是,九韶宗下屬的濟世堂?”
薑瀛心中不好的預感在加強,不由悄聲傳音給慕隱。
“那毒素在野獸身上,會讓野獸發狂變異成妖獸,被人服用,卻會引發病變。難道這裏竟然有人在拿活人做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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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隱的目光亦落在那個徽章上,不由回想起晏笈此前和他說過的話。
煉丹部的高層長老,最近壓下了一些事情。
壓下的,到底會是什麽事情?會和引發妖獸病變的毒藥有關麽?
想到這裏,他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醫館門口,已然黑壓壓聚集了數十名百姓,一片喧嘩聲。
“求求仙人給我們個說法呐!”
朱漆大門“砰”地推開,數名身著九韶宗服飾的弟子魚貫而出。
一個老婦人率先衝上前去,一把撲向為首的青年,正是濟世堂如今的掌管人,秦斐。
秦斐並沒有有所動作,身後卻立刻有兩個弟子上前,以劍鞘相攔,將那激動的老婦人死死隔在了一尺之外。
“仙人,你今日定要給老身一個說法啊!”老婦人一手抓著攔住她的劍鞘,一手拉過身後那個麵色青白、不住咳嗽的少年。
“我家孫兒自從服了濟世堂仙人開的風寒丹之後,病情是一點都沒有好轉,反而一直嘔吐不止,仙人,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哪!”
秦斐嘴角掛著和煦得體的笑容,“風寒入體本就會引發嘔逆,與丹藥無關,建議回家靜養。”
“從前得了風寒吃藥,從來沒有嘔吐過,怎麽吃了你們濟世堂的藥就嘔吐了呢?”
秦斐臉上依舊是那春風化雨般的笑容,好像那笑容是一麵麵具,牢牢焊在了他的臉上。
“那日你吃的食物與藥材相衝,故而引發嘔吐,與我們的風寒丹,沒有任何關係。”
“在你們這裏開的藥,吃出了問題,我們不來找你們找誰?”
“與我們沒有關係的事情,恕我們不能承擔任何責任。”
“仙人的意思,就是全都是我們的問題了?你們九韶宗的仙人都是這樣的麽?我們,我們要去九韶宗告你們!”
秦斐還是笑,眸光之中卻淬著懾人的冷意。
“各位就算是找到九韶宗,結果也是一樣的。”
說到這裏,他便不再理睬濟世堂門口諸人。
一振袖子,轉身折返濟世堂。
留下一群百姓議論紛紛。
“他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就算我們告到九韶宗也沒有用?”
百姓們一擁而上。
“你們怎麽能這樣對待我們!”
“九韶宗這麽大一個宗門,竟然這麽欺負我們老百姓啊!”
拿著劍守在門前的九韶宗弟子厲聲嗬斥:“我們九韶宗在石鼓城經營濟世堂百年,救過的病人不計其數,有口皆碑,分明是爾等刁民訛詐!”
一道劍風掃過去,數人擊倒在地,激起一片怒罵與痛呼。
“九韶宗仙人打人了!”
“還有沒有天理了!”
人群頓時亂了套,衝上前和九韶宗弟子廝打起來。
這時,“鏘”一聲,一道凜冽劍光閃過。
那些打人的弟子隻覺手腕一麻,隨著“當當”幾聲響,手中的劍,瞬間全都齊齊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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