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人？怎敢攔截楚大人車馬！”
    梁安看著那些人，一個個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猛地察覺到不對勁，橫刀從車上跳下，放聲大喝道。
    他身後幾名捕快也隨之跟來，與那些人對峙。
    心中有幾分忐忑。
    一路來的太過順遂，以至於他們都放鬆了警惕，沒曾想，眼看著就要結束了，忽然有人攔路，看起來並非什麽善人。
    對方放眼而去，大概有一二百人，加上身上的血氣，讓這些在鹿城養尊處優慣了的捕快，都不免雙腿戰戰。
    阿冷停下聊天，微微眯起眸子，看著攔路之人。
    “相公，要不要妾身把他們都處理了？”
    她一眼就看出來，那些人身上都有過人命，反觀自己一方的護衛，除了梁安之外，都是些錦繡窩囊，中看不中用。
    索性開口問道。
    但楚軒搖了搖頭，似乎察覺到幾分不對勁，於是將其攔住：“不著急，看看再說，若是真有異變，你再出手也不遲。”
    既然楚軒發話，阿冷也隻好靜觀其變。
    梁安一聲大喝後，那群人中走出一個大漢來，將手裏提著的樸刀插在地上。
    “敢問可是楚軒楚公子的車馬？”
    “既然知道，爾等還不讓開？！我乃鹿城捕頭，若爾等再不讓路，便是砍了你們，也無人敢說個不字！”
    梁安瞪大了眼睛，對方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身份，也就意味著，或許是早有預謀，越發凝重幾分。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說完之後，那群人竟是不曾讓開，反而做出了讓他都極為詫異的舉動。
    那走出來的大漢聞言登時跪在車馬之前，低著腦袋，大聲喊道。
    “草民金窩寨王方，求見楚公子！”
    “求見楚公子！”
    他身後的眾人也隨之跪下，口中放聲。
    楚軒不由一笑：“有意思，來找我的？”
    隨後起身下了馬車。
    梁安看他就這般下來，朝著幾人走去，臉上神色一變，緊張道：“大人，這些人或許都是附近山匪殘黨，心性凶殘至極，不可……”
    “無妨。”
    楚軒擺擺手，示意他不必這麽緊張，隨即走到了王方身前三丈位置。
    這個距離足夠安全，除非王方等人手中有強弩，否則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要是有強弩，他們也不至於淪落到做山匪了。
    而現在，三丈之外，槍快，三丈之內，又快又準！
    “你叫王方？既然是山匪，找本公子有何事？”
    楚軒饒有趣味的看著他。
    在王方身後的人，估計有許多都不是金窩寨的手下，而是從別的勢力而來。
    否則一個一百多兩百號人的勢力，在無名山中絕對算得上頂尖的，絕不至於一直以來籍籍無名，就連楚軒都沒有聽過。
    “請公子……給我等一條生路！”
    王方聞言，腦袋都沒有抬起來，仍舊磕在地上，聲嘶力竭道。
    此話一出，梁安登時便變了臉色。
    怒斥道。
    “大膽！公子一向心地慈悲，你如何這般汙蔑公子？莫非真覺得，梁某手中刀不利嗎？！”
    在王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梁安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這些人，大概是之前被段羽收編的那些山匪。
    當初本想著跟著段羽混，結果沒想到，過了沒幾天，段羽就死了。
    而他剩下的這些黨羽，鯽魚楚軒的關係，程漢自然派了不少人大力抓捕。
    這些山匪寨子的勢力本就不大，連番打擊以後，如今早已是危在旦夕，隻怕要不了多久，便與解散不遠了。
    而其中的山匪，沒了背後的靠山後，要麽逃離這裏，要麽被程漢追殺到死。
    可就算是離開了，能不能出了無名山地界都不好說，何況去了別人家的地盤，那裏又怎麽會有多餘的位置，給這些喪家之犬？
    到頭來也隻有一個死字罷了。
    大抵便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才會讓他們今日不惜以身犯險，也要攔住楚軒的車駕。
    楚軒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皆是滿身悲愴，嘴角扯過一絲冷笑。
    有些東西是不會隨著時間改變的，哪怕變了一個形式，內核也還是如此。
    就像這些山匪一樣，曆朝曆代都會有，可曾見過他們被殺絕了？不還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楚軒沒有錯，因為他要護著自己的村子發展下去，就必須要剔除所有的不穩定因素，山匪首當其衝。
    程漢也沒錯，他背靠楚家，為了保證自己不會有問題，就不能得罪楚軒。
    這些山匪裏，有許多人也沒有錯，他們是大家世族的隱農出身，大夏律，家中佃戶上了戶籍後，由主家納稅，所謂隱農，便是被那些家族藏匿起來，不上戶籍的佃戶。
    如此以來，他們自然可以少交上去一筆錢，也算是大家族的常規操作了。
    可不上戶籍，也就意味著沒有身份，被那些家族拋棄之後，想要離開，都甚至會因為沒有戶籍的緣故，連路引都拿不到。
    哪怕找個地方當夥計，也不會被人接受。
    他們想活下去，做山匪是最簡單的路子，隻要夠狠，心夠硬，就有可能混出頭來。
    所以到底是誰錯了？說不清楚。
    楚軒微微歎了口氣，看著王方說道。
    “你們有多少人？”
    王方一愣。
    他本已經想好接受冒犯楚軒後，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怒，可沒想到，楚軒的聲音卻並不威嚴，好似隻是在於人隨意的說話般。
    短暫沉默後，連忙說道：“回公子，不算上婦孺，有一百七十六人。”
    “若是算上老人婦孺，有二百九十八人。”
    聞言，楚軒沒有說話，上了馬車，示意梁安驅車離開。
    馬車起步，從眾人身邊經過，許多人顫抖著抬起頭，看向自身邊而過的車轍，本能驅使著想要將其攔住，但看到梁安腰間把柄閃著寒光的刀時，又沒了這勇氣。
    王方絕望的低下腦袋，楚軒到底還是拒絕了，也是，後者是高高在上的楚家人，又是此地領主，自己這些人，如何能入了他的眼？
    反正流民嘛，每年死的都不少，多他們幾百號人，也無妨。
    可此時，遠處忽然傳來楚軒有些縹緲的聲音，仿佛來自山穀之中，帶著微微的暖意。
    “明日讓他們到無名村口等著，事先說好，要留下來，就得聽我的命令，誰人敢違反，無名村便容不下誰。”
    王方呆呆的看著馬車遠去的背影，一個大老爺們，眼神濕潤。
    腦袋猛地在地上砸出血來。
    “多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