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
    觀仙閣。
    這裏是安樂坊最高的建築，緊挨著橫穿神京的玉渠，垂首可觀舟馬車船、繁華坊市。
    清風、明月在一旁焚香煮茶。
    朱居躺在緊靠窗扇的軟椅之上，任由微風拂麵，一臉的舒適愜意。
    遠離壓抑的雲鯨島，脫離無處不在的險境，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放鬆的時候。
    “師傅。”
    明月脆聲開口：
    “茶好了。”
    “嗯。”朱居睜開雙眼，看著斟茶倒水的兩個小童，慢聲道：
    “一眨眼，你們都長大了。”
    曾經五官精致的兩小童，模樣漸漸長開，已經有了少年人風貌。
    “為師許久才回來一次，功課可曾按時完成？”
    “回師傅。”清風恭恭敬敬施禮：
    “師傅布置的功課，我們都會按時完成，有黃老在一旁監督。”
    “是。”明月點頭：
    “黃老脾氣很大，我們也不敢不做完。”
    “嗬……”朱居輕笑：
    “那為師考考你們，武城帶神鋒，恬照吞青阿，閶闔臨丹井，雲門鬱嵯峨，下麵是什麽？”
    “下麵是七非通奇蓋，連宛亦敷魔，六天橫北道，此是鬼神家。”清風拱手：
    “這是雲笈秘要七部中的內容。”
    一旁的明月眨了眨雙眼，眼中閃過一抹茫然，俏臉也泛起紅暈。
    相較於師兄清風，她則比較貪吃、貪玩，雖然功課也都會完成，但基本功難免不如清風紮實。
    “明月。”
    朱居端起酒杯，問道：
    “三魂何為？”
    “這我知道。”明月精神一震，回道：
    “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陽和之氣也；一名爽靈，陰氣之變也；一名幽精，陰氣之雜也。”
    “又名天魂、地魂、人魂。”
    “天魂，先天所生，生人自帶、死歸天地；地魂，血脈所屬，生於血肉、死歸靈墳；人魂，因果所寄，生於人倫、死歸冥冥……”
    “不錯。”朱居點頭：
    “都記得就好。”
    “師傅。”明月歪了歪腦袋，問道：
    “人真的有魂魄嗎？”
    “自是有的。”朱居笑了笑，輕揮衣袖打開房門，示意亥豬焦如進來，繼續道：
    “道經所言乃內相，常人難以觀之。”
    “比如剛才你說的三魂，天魂渺渺無蹤不提，地魂就在祖宗靈位上。”
    “傳說上古時期，魂魄外顯，人死後地魂依附牌位，鬧出不少笑話。”
    朱居坐直身體，道：
    “有不守婦道的婦人偷人，生下血脈，屆時私生子叩拜父親靈位時卻來了一個屠夫魂魄享用祭品，世人方知這孩子竟是婦人與屠夫偷情所生。”
    “啊！”
    清風、明月目瞪口呆，還有些羞澀，這種故事對他們來說太過勁爆。
    “至於人魂，則被打入地府，根據生前功過賞罰。”朱居道：
    “或在地府遭受折磨、或轉世輪回，都是根據生前所作所為來評判。”
    坊間有很多關於陰曹地府的故事流傳。
    “師傅。”清風眨了眨眼：
    “現在也這樣嗎？”
    “不。”朱居搖頭：
    “也許是哪裏出了問題，三魂七魄雖在，曾經的天地規則卻已變了模樣。”
    這點他可以肯定。
    進階道基、勾連魂魄之後，許多修行界的隱秘也漸漸在眼前浮現。
    三魂七魄是真的，地府……
    沒有！
    過去可能有，但現在肯定沒有。
    “喔……”明月抿了抿嘴。
    “你不信？”朱居笑道。
    “不是。”明月搖頭：
    “我隻是覺得沒什麽用處。”
    每日背誦道經、典籍，各種佶屈聱牙的文章，在她看來除了折磨再無用處。
    “嗬……”朱居輕笑：
    “你們修為不足，現在還不懂那些東西的好處，以後自然會明白。”
    “為師教給你們的東西，不會沒有用處的，現在隻需記著就行。”
    “不錯。”一旁亥豬焦如附和點頭：
    “子居道長雖然不是那些名震天下的道門前輩，但一身所學高深莫測，能拜在道長名下是你們的福氣，旁人可是求都求不來。”
    “道長。”
    “你的刀鍛造好了。”
    烏黑刀鞘、刀柄似掌紋，握上去大小適宜，宛如量身打造一般。
    朱居手握刀柄，猛然拔刀。
    “錚！”
    刀聲輕吟，一抹如水刀芒閃過，桌上的茶盞無聲無息裂成兩半。
    “好刀！”
    朱居輕歎：
    “不過鋒芒外露，有些不合我的性格。”
    說著單手輕撫刀刃，那隱泛寒芒的刀刃悄然暗淡，神光內斂。
    異寶！
    融入了源石之後，縱橫刀的品階得到提升，已然是一柄異寶。
    相當於主世界的法寶。
    隻不過異寶無法煉化入體內，隻能隨身攜帶。
    朱居收刀回鞘，表情閃過一絲微弱變化，如果早兩個月此刀煉成，他在雲鯨島上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快看！”
    隔壁傳來歡呼聲：
    “黑白雙俠來了。”
    玉渠河上，一葉扁舟搖搖晃晃駛來。
    船頭立著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衣、模樣俊朗；女子一身白衣、模樣豔麗。
    兩人背刀負劍，氣度不凡，正是最近幾年名震天下的黑白雙俠。
    “黑刀傅飛舟、白劍申婉，龍雲穀已經近百年沒有傳人出山，一出手就是兩位天之驕子。”
    目視下方的一對伉儷，焦如音帶感慨：
    “他們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成就神藏，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成須彌。”
    夫妻二人皆證須彌。
    天下間還有誰會是他們的對手？
    這幾年黑白雙俠做了很多大事，滅苗蠻三首領、殺水澤七大盜……
    仗義疏財、打抱不平，被人稱作雙俠。
    就連神京也有很多他們的擁躉，聽說兩人最近進京，日日前來觀望。
    清風、明月也都聽過他們的名聲，此時好奇趴在窗前，一臉豔羨。
    如此威風……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有？
    “咦？”
    焦如突然眯眼：
    “不對勁！”
    他話音未落，岸邊一位撐傘女子突然騰空而起，身如飛仙朝黑白雙俠撲去。
    女子速度驚人，百米之地一閃而逝，就算是焦如也沒能反應過來。
    這種速度……
    金剛！
    唯有金剛武聖，才有如此實力，放在主世界就是煉體二重的道基修士。
    “是苗蠻聖女綺瑤！”
    “黑白雙俠殺了苗蠻五族的三族首領，這位聖女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什麽聖女？明明就是魔女！”
    “苗蠻、南蠻都是不開智的蠻人，據說他們現在還有吃人的習俗，要我說就該殺！”
    “聖女也好、魔女也罷，這綺瑤可是成名數十年的金剛武聖。”
    “小心！”
    “……”
    這裏是大齊神京，自然偏向黑白雙俠，人群中當即傳來聲聲支援。
    “錚！”
    立於船頭的傅飛舟拔刀而起，迎著綺瑤怒斬，刀光瞬間照亮百丈之地。
    天地間遊離的元氣蜂擁匯聚於長刀之上，化作銳利刀芒而出。
    聖女綺瑤身著薄紗，赤足踏於虛空，紗衣迎風飛舞，如魔似仙。
    纖細赤足輕輕朝下一點，與那刀刃輕輕一砰，整個人借力騰飛。
    “彭！”
    她看似毫不起眼的一點，卻蘊藏沛然巨力，直接把傅飛舟壓回舟船。
    力道沿著舟船湧入玉渠河，河水轟然炸裂，逆勢上衝百米之高。
    “好！”
    朱居輕擊雙掌：
    “黑刀刀法決絕，臨危不亂，聚全身之力搏命一擊；綺瑤藝高人膽大，以金剛之軀硬接神藏武聖全力一擊，終究是聖女技高一籌。”
    “錚！”
    他話音未落，白劍申婉已經拔劍出鞘，劍氣淩空轉折殺向聖女綺瑤。
    雲龍九折劍！
    這是龍雲穀秘傳劍法，能夠做到淩空九折無需換氣，堪稱絕妙。
    白劍申婉做不到九折這麽多，卻已能有六折，劍法憑空多了許多變化。
    一刀一劍當空匯合，黑刀白劍交錯，隱約有龍吟鳳嘯聲傳來。
    “龍鳳合璧！”
    焦如麵露肅容：
    “這是天問山的絕學，唯有心意相通之人才有一定機會修成。”
    “龍雲穀的人怎麽學了天問山的絕學？”
    他音帶詫異，而場中已是驚險頻出。
    黑白雙俠刀劍合璧，諸多精妙招式頻頻施展，朝聖女綺瑤瘋狂進攻。
    綺瑤雙手、雙腳輕輕擺動，像是輕歌曼舞，每每在凶險來臨之際躲開。
    她的身體就像是沒有骨頭般，隨意扭曲、移動，偏偏又十分好看。
    “不愧是黑白雙俠！”
    明月一臉驚歎：
    “好強！”
    “苗蠻聖女、南蠻法王可都是成名多年的強者，天下頂尖高手，竟然被他們壓製。”
    “沒那麽簡單。”焦如搖頭：
    “黑白雙俠攻勢凶猛，卻沒有真正傷到對方，但他們不敢停下來，因為一旦停下定然會遭到苗蠻聖女的猛烈反撲，屆時他們必死無疑。”
    “而且……”
    “就算他們繼續進攻，如此攻勢也難以持久，終究還是會敗下陣來。”
    苗蠻聖女可是金剛境界的武聖，普天之下除了那少數須彌強者，無人能保證勝她，黑白雙俠能夠維持這等局麵，其實已經足以自傲。
    “啊！”明月一愣，麵泛擔憂：
    “那怎麽辦？”
    “師傅。”
    她轉過身，看向朱居，音帶哀求：
    “您幫一幫黑白雙俠吧？”
    “唔……”焦如手摸下巴：
    “如果是子居道長出手，自能保住他們的性命。”
    “冤冤相報何時了，為師是出家人，冒然插手他人因果怕是不好。”朱居笑了笑：
    “放心，這裏可是神京，不會有事的。”
    “三位。”玉渠河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魁梧身影，抬頭看著廝殺的三人：
    “這裏是京畿重地，有什麽恩怨可以找衙門說理，禁止妄動武力。”
    “住手吧！”
    他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飄入雙耳，自帶一種無形威懾。
    “這人是誰？”
    清風眨眼，好奇問道：
    “苗蠻聖女可是天下最頂尖高手，會聽嗎？”
    “會聽的。”焦如鬆了口氣：
    “他是辰龍。”
    “十二不良帥之首的辰龍？”明月睜大雙眼：
    “他也是一位金剛武聖，聽說你們十二不良帥上麵還有一位大統領，乃是為須彌武聖，是不是真的？”
    焦如笑而不語。
    下方。
    “哼！”
    苗蠻聖女口發低哼，身形輕輕一晃，從黑白雙俠的圍攻中脫身，幾個閃爍消失在人群中不見，隻有聲音嫋嫋傳來：
    “傅飛舟、申婉，不要以為來了神京就能安全，我不會就此罷休的。”
    黑白雙俠輕飄飄落下，額頭浮現一層熱汗，朝著辰龍抱拳拱手：
    “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剛才對方雖然沒有出手，但氣息交感，就足以讓苗蠻聖女感到威脅，這才離開。
    “這裏是神京，我隻希望不出亂子。”
    辰龍輕輕揮手：
    “不要給我惹麻煩。”
    “走吧！”
    “……”黑白雙俠對視一樣：
    “是。”
    *
    *
    *
    白雲觀。
    七公主齊琬琰身邊的侍女、天意門聖女李凝雪，出現在三清殿前。
    “道長。”
    她屈身一禮，道：
    “您不在的這段時間，前線出現變故。”
    “三皇子主動讓開前線，現今天公將軍曹堅的大軍正在朝神京進發。”
    “七公主責令附近的軍隊攔截，神京大軍出動，禦敵於百裏之外。”
    “天公將軍不算什麽，以朝廷現在的實力鎮壓不難，但後麵還有三皇子，三皇子與七公主肯定還是要鬥上一鬥的。”
    “嗯。”朱居點頭，他對大齊局勢不感興趣，問道：
    “天元功哪？”
    此界開中樞魄的法門，以天元功為最，這才是他感興趣的地方。
    “公主答應給您。”
    李凝雪小心翼翼看來，低聲道：
    “但需要您解決掉鬼樓。”
    鬼樓？
    朱居挑眉。
    鬼樓是大齊最為有名的刺客組織，曾經刺殺過齊琬琰，這女人倒是睚眥必報。
    “沒問題。”朱居繼續問道：
    “純陽一氣訣？”
    氣魄最強法門，為純陽一氣訣。
    “殺死張相。”李凝雪道：
    “拿張相的頭顱，可以換純陽一氣訣。”
    ？
    朱居搖頭：
    “我這徒弟是把為師當做槍使了！”
    齊琬琰要嫁給張相之子，達成政治合作的目的，但顯然她並不願意。
    殺張相，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決她的麻煩。
    朱居沒說答應還是沒答應，而是問道：
    “如來心咒、天意訣，還是沒有辦法？”
    李凝雪垂首。
    大悲寺的如來心咒是假的，寺裏的僧人也不知道真本在何處。
    根本就沒有線索。
    至於天意訣……
    這門功法好些，至少有線索。
    但它是天意門的傳承，除非李凝雪能成為天意門門主，不然難以接觸。
    朱居歎氣。
    七魄之中天聰、靈慧最為特殊，而與之相關的法門也最難到手。
    不過現在他也不急。
    根據勾連前三魄的經驗，每增加一魄，所需的神魂之力就會倍增。
    勾連第四魄，估計需要本體修為達到道基中期，不然沒有可能。
    道基中期……
    怎麽也要近二十年，所以不急，他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