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酒中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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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山。
    綠意蔥蔥。
    樹木環繞間,些許墳塋映入眼簾。
    三株萬年鬆作為醒目,它們像是戀人般相互依偎,斜橫著生長。
    樹下,
    是遵從盧蒲遺言,合葬在一起的衣冠塚。
    盧蒲、朱霜,還有萬文茵,他們夫妻三人也算彼此相攜度過一生。
    死後選擇葬在一起,當也是對生命中的另外兩個人頗為滿意。
    “呼……”
    山風吹拂,帶來些許落葉,讓立於衣冠塚前的身影更顯寂寥。
    “走了。”
    “全都走了……”
    看著眼前的衣冠塚,依稀還能感應到裏麵遺物上微弱的熟悉氣息,朱居眼神複雜。
    除了姐姐朱霜,他在這世上幾乎沒有親眷。
    幾十年不見……
    結局早已注定。
    “呼!”
    冥紙無火自燃,在山風吹拂下繞著衣冠塚緩緩飛舞,像是祭奠著什麽。
    這時。
    天際一抹遁光緩緩落下,在不遠處顯出身形。
    來人身著天虞派獨有的道基法袍,麵容宛如少年,眼神剛毅堅定。
    “舅爺爺。”
    盧定望拱手施禮。
    “不可。”朱居輕輕搖頭:
    “你我還是以道友相稱吧。”
    盧定望是盧蒲的孫子,按輩分算確實應該稱呼朱居為舅爺爺。
    不過他並非是盧蒲和朱霜的血脈,而是盧蒲與萬文茵的後人。
    兩人並無血緣關係。
    幾十年前,盧家誕下一位麒麟子,身懷道體,十歲進階先天。
    三十多歲成就道基。
    現今也不過五十多歲,他日不說金丹宗師,隻要不死定是位道基圓滿修士,放在別的地方足可開宗立派。
    也正是因為有著盧定望的照拂,盧家後人才能生活的十分愜意,甚至有著一片專屬於盧家的墓地。
    “是。”
    盧定望並未拒絕,稱呼他人為‘舅爺爺’對他而言也有些難為情,頓了頓後道:
    “盧某早年聽大奶奶提過道友,說是朱家絕無僅有的修行天才。”
    “道友以散修之身橫渡東海,更是證得道基,委實讓人佩服!”
    “僥幸……”朱居輕歎:
    “東海經曆,不提也罷!”
    “當初我聽聞大周魔道猖獗,遂前往想帶他們回來,不曾想雙方陰差陽錯擦肩而過,我被困大周逃往東海,姐姐、姐夫他們卻來了十萬大山,尋不到我的蹤跡,隻能說是……”
    “造化弄人啊!”
    “回來了就好。”盧定望開口:
    “爺爺、大奶奶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朱道友。”
    他略作沉吟,道:
    “大奶奶一脈有幾位後人天賦尚可,不知能否跟著你回明虛宗?”
    “唔……”朱居抬頭:
    “與天虞仙派相比,明虛宗不過是小門小派,算不上是好去處。”
    “你不方便照拂?”
    天虞仙派可以說是仙盟第二大宗門,僅次於玄清宗,而盧定望的地位也不低,照拂一個家族應該輕而易舉才對。
    “……”盧定望眼神閃爍:
    “魔門聖君‘六道’已經盡數統禦魔道六宗,而魔道的特性注定他們不會止步於大周,唯有吞噬一切、毀滅一切才會罷休。”
    “為抵抗魔道妖人,仙盟每年都有道基修士遇難,誰也不清楚下一個會是誰。”
    “也許是我也說不定,盧家年輕一輩尚未有人能夠代替我照顧他們,我如果出事道友那邊還能有盧家的血脈後人在。”
    朱居皺眉。
    以盧定望的天賦,天虞仙派絕不可能輕易讓他涉險,這話言不由衷。
    應該是另有原因,卻不方便提。
    “你不看好仙盟?”
    朱居道:
    “仙盟有三位元嬰真人,魔道聖君卻隻有一位,雖然魔道聖君修為更高,但我們未必不能勝。”
    “嗬……”盧定望輕笑,笑容中似乎有著些許苦澀:
    “希望如此。”
    朱居心中微動。
    盧定望何止是不看好仙盟,怕是已經對仙盟徹底失望也說不定。
    “好吧!”
    歎了口氣,朱居道:
    “都是哪幾人,等下我帶走。”
    *
    *
    *
    明虛宗。
    自天虞仙派回來,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期間朱居把體內的真元徹底轉為元心訣。
    同時服用驅靈散祛除體內的丹毒。
    效用斐然。
    隨著藥物服下,朱居感覺自己丹田、經脈中的某些雜物被排了出去。
    原本停滯數年未有進展的修為,終於開始再次增進。
    他本就距離道基中期不遠,想來用不了幾年,就可服用破境丹嚐試突破。
    不過期間驅靈散不能停。
    “朱師兄?”
    “進!”
    身著一身金燦燦法衣的柳凰兒邁步入內:
    “徐含之那家夥成功釀出來了兩種靈酒,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哦!”
    朱居挑眉,起身站起:
    “走,同去。”
    …………
    路上。
    柳凰兒斜眼看來,道:
    “自從朱師兄回來,先是收了弟子,又從天虞派帶了幾個盧家人。”
    “現在就連真傳弟子徐含之也是對你言聽計從……”
    “師妹。”朱居笑道:
    “你想說什麽?”
    “我沒什麽想說的。”柳凰兒搖頭:
    “但門中弟子最近都在傳,師兄要奪權,在明虛宗內部自立門戶,很多子弟都有投靠的想法。”
    “……”朱居訝然失笑:
    “從哪傳來的謠言?”
    “師兄果真沒有過這個打算?”柳凰兒眯眼,眼神中帶著股審視:
    “明虛宗雖小,卻也是仙盟宗門之一,有著不少權限,比如買結丹靈物之類的,而且師姐對你情根深種,就算你提出來要做宗主,師姐也未必不會同意。”
    “無稽之談!”朱居麵上笑意收斂,開始認真麵對這個話題:
    “此事無需再提,若是門中有人傳謠,師妹盡可依門規處置。”
    “下次我招收弟子,定然會先通知師妹、師姐,得你們同意再收入門下。”
    柳凰兒挑眉,麵上露出一抹笑意。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她算是認可了裴驚鵲對於朱居的評價。
    一位誠於大道的修行之人!
    對權勢並無太大渴望。
    但知人知麵不知心,總是要試探一下,現在的明虛宗可經不起折騰。
    “到了。”
    釀酒的地方位於後山,緊挨著一道從天而降的瀑布,據徐含之講釀酒需要大量的山泉水,尤其是釀造靈酒,更是需要靈泉水。
    明虛宗符合要求的地方也隻有這裏。
    “師叔!”
    “兩位師叔!”
    “……”
    看到兩人,場中眾人紛紛停下動作行禮。
    踏入簡陋的釀造坊,刺鼻氣味撲麵而來,類似酒又有些不像酒。
    讓柳凰兒下意識皺起眉頭。
    “徐含之!”
    “來了,來了!”
    赤著上半身,長發紮在頭套裏的徐含之小跑著從一間屋子裏奔出。
    他滿身大汗,褲子沾在腿上,看上去狼狽不堪。
    “成何體統!”
    柳凰兒雙目一睜,捏了個淨身咒落在他身上,沒好氣的斥道:
    “早知道這裏是這般模樣,我就不來了。”
    “師叔,釀酒就是這樣。”徐含之聳了聳肩,取起手指頭道:
    “選料、蒸煮、加曲、發酵、取酒、勾兌、灌裝……”
    “我這邊什麽都是第一次做,簡陋些也很正常,等熟悉了肯定會好上許多。”
    “夠了。”柳凰兒擺手:
    “沒必要介紹的那麽清楚,你釀的酒在哪?”
    “在這!”徐含之雙眼一亮,引著兩人來到一處比較寬敞的木屋:
    “朱師叔,現在釀出的兩種酒分別是百日醉、椰酒,其中百日醉是靈酒,先天煉氣士服用有增進修為的好處,椰酒則是凡酒。”
    “就是這幾摞。”
    巨大的桌案上,擺放著幾十壇灌裝好的酒,其中百日醉用了價值昂貴的玉壇。
    “不錯。”濃鬱酒香撲鼻,朱居滿意點頭:
    “成本怎麽樣?”
    “百日醉一壇成本三枚下品靈石,椰酒十壇的成本才一枚靈石。”徐含之道:
    “我打算把百日醉設為五枚靈石一壇,椰酒則定為十壇兩枚靈石。”
    “能賣出去嗎?”柳凰兒皺眉:
    “這價錢可不低。”
    她雖然不惜喝酒,但對靈酒的價錢還是有所了解的,這個頂尖已經是很有名氣的靈酒才有的價格。
    “應該沒問題。”
    徐含之搓了搓雙手,道:
    “我通過百花門的幾位師姐、師妹,可以把酒送到她們經營的幾家花坊。”
    “去那裏的人,大多不差錢。”
    花坊?
    “哼!”
    柳凰兒俏麵微寒,冷哼一聲:
    “不務正業。”
    “花坊?”朱居開口問道:
    “做皮肉生意的那種?”
    “是。”徐含之點頭,小心翼翼看了眼柳凰兒,壓低聲音道:
    “晚輩從沒有去過那種地方。”
    “百花門雖然經營花坊,但門中弟子潔身自好,不然難以修行傳承功法。”
    “她們養花育花,難免要與花坊女子接觸,經營花坊隻是為了多些收入,這種事她們不做也會有別的人做,百花門做的其實更正規,大多都是賣藝不賣身。”
    “哼!”柳凰兒冷笑:
    “久在淤泥,如何能自證清潔?”
    “而且花坊的女子為了招攬顧客,不少都修煉合歡宗的妖術。”
    嗯?
    朱居挑眉:
    “這等事,仙盟允許?”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柳凰兒狀似不願多談:
    “既然是賣到花坊,貴些就貴些。”
    朱居垂首沉思。
    仙盟竟然任由修煉合歡宗妖術的女子在自己的地盤經營花坊,這些女人隨時都有可能成為合歡宗弟子,如此放任不管怎麽可能徹底剿滅魔道?
    或者……
    仙盟自己也很清楚,他們無法剿滅魔道?
    “接下來,晚輩打算改良釀酒的工藝和過程,嚐試壓低釀造成本。”
    “再準備一兩種上等靈酒打開名氣……”
    徐含之越說越激動:
    “假以時日,釀酒、賣酒興許能夠成為明虛宗的一個支柱也說不定。”
    “不錯。”朱居點頭,一指旁邊錦盒包裝的酒壇:
    “這幾壇酒是做什麽用的?”
    “送人。”徐含之撓了撓頭,道:
    “我認識幾位酒友,他們都有各自的渠道,送給他們看能否打開市場。”
    “師叔,你們的也有。”
    “你有心了。”朱居笑了笑,伸手拿起一壇,麵色隨即一變:
    “不對!”
    “怎麽了?”徐含之一臉茫然:
    “哪裏不對?”
    “這酒不對。”朱居眯眼,猛然一拋手中酒壇,屈指一點射出一道靈光。
    “彭!”
    酒壇碎裂,酒液四下拋灑,一道黑影也從中顯露出來。
    “嘶……”
    黑影一閃,直撲徐含之麵門。
    “唰!”
    一旁的柳凰兒雙目一縮,一抹劍芒一閃而逝,黑影已被從中斬斷。
    落地後的兩截屍體在地上不停扭動,赫然是一條黑色的毒蛇。
    “蛇?”
    “不。”朱居搖頭:
    “是蠱!”
    “應該是釀酒的過程有人在酒水裏下了蠱蟲,幸好酒沒有送出去,不然的話……”
    他輕輕搖頭。
    徐含之則是臉色煞白。
    一想到喝酒的人打開壇子倒酒乃至灌酒時,一條蠱蛇撲了過來……
    破九竅的先天也未必能躲過去。
    “混賬!”
    他咬牙怒喝,眼神一轉:
    “是老薊!”
    “一定是他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