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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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校醫說本來眼睛沒什麽事,但自來水很髒,不僅炎症加重了,還誘發過敏。
    林晃半死不活地趴在位子上。
    他已經習慣被陳亦司坑了。
    小時候在外麵挨打,陳亦司用酒精幫他消毒,傷口血流不止,痛得要死,好多年後他才偶然知道,酒精不能用於破皮。
    小姑懷孕那年,學校食堂承包商出事,要自己帶一個月的飯。他沒向小姑開口,問陳亦司能不能管一頓泡麵。陳亦司太善良了,非要親自下廚,結果不知從哪買了一把養生的菌子,害他當晚在幻覺中給鄰居的狗揉了一宿屁股。
    陳亦司大他五歲,在他挨揍時把他撿回家,教他打拳,教他和小混混周旋,教他那些錯誤的知識,會因為他犯倔揍他,也會在他狀態反複時偷偷跟著回家,看他進了單元門才離開。
    林守萍對他好,可姑侄之間總是點到為止,親不起來。
    陳亦司更像他的親人。
    像媽媽離開後,上天施舍給他的另一個禮物。
    林晃趴桌上睡了兩節課,大課間才被手機震醒。
    【沒意思:崽子,我剛去你店搜刮了兩兜子蛋糕填冰箱。店員說你的樣品被那群人渣禍害了?耽誤生意可不行,我看你幹脆把九中擺平得了。】
    陳亦司對他好有信心,擺平一所學校像玩一樣。
    【沒話說:蛋糕,結賬。】
    【沒意思:……白眼狼。眼睛衝完水好點沒?】
    【沒話說:徹底瞎了。】
    【沒意思:這樣啊。】
    身後的窗不知被誰打開了,一陣風拂過被太陽烤得滾燙的後脖頸,涼絲絲的。
    林晃回過頭,高三一班也開了窗,邵明曜坐在窗邊,低頭用訂書機訂筆記。
    林晃對著他的側臉走了會兒神,直到又被微信打斷。
    【小老板,上次說的配方有個大概了嗎?先發我看看唄。】
    配方已經在垃圾桶了。
    林晃從淩亂的書桌堂裏翻騰出個新本子,握著筆和記憶作鬥爭,片刻後歎氣起身,走向門外的大垃圾桶,耐心地把桶裏的廢紙一團一團掏出來找。
    幸運的是,桶裏沒有濕垃圾。
    不幸的是,也沒有他丟掉的圖紙。
    林晃對著黑洞洞的桶底感到不可思議,垃圾桶要晚上才清,怎麽會沒了。
    屋裏爆發一陣掀翻房蓋的嘲笑。
    算了。
    林晃又把垃圾一團一團塞回去,給店員回複:【晚點吧。】
    回到位子,桌上多了一個紙團,裏麵寫著幾串公式。林晃才疏學淺,分辨不出是數學還是物理,隨手把紙團一扔,趴下繼續休養眼睛。
    沒多久,又一個紙團從後麵砸過來,落在桌上
    中間組前麵有講台桌,最後一排比他更靠後,能這麽扔紙團的無非就是魏康鴻。
    林晃懶得理。
    第二個紙團砸過來,他往窗邊縮了一點。
    不料第三個紙團反而砸得離他更近了。
    林晃拉起校服把頭蒙上。
    隔了一層校服,第四個紙團落在桌上的聲音悶悶的,還彈了一下。
    第五個。
    第六個。
    第七個歪了,從右肩擦過,掉在地上。
    等等。
    林晃突然覺得不對勁,魏康鴻在他右後方,紙團怎麽像是左後砸來的。
    他掀開校服往左回頭,邵明曜正拿著窗台上那把美麗廢物彈弓,搓了張草紙當彈丸,朝他瞄準。
    見他醒了,邵明曜淡然地鬆開拉緊的皮筋,拿起手機。
            邵明曜的文字仿佛有生命力,它們吃掉了林晃的腦子。
    林晃放空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哭了”這兩個字和早上那兩句荒謬的要求對上了號。
    “……”
    誰哭了。
    都說了是進髒東西,為什麽執迷不悟。
    手機又一震。
        “……”
        “……”
    又來了,很煩。
    林晃深吸一口氣,改換雙手拿手機。
    隔窗,邵明曜看他一副要回複的架勢,有些驚訝,手指流暢地敲擊屏幕,又發出一條。
    ——別哭了。以後方威的人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不過下次要自己解決問題。
    發送。
    邵明曜對著屏幕愣住。
    【沒話說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林晃放下手機,當著邵明曜的麵,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緩緩地推上了窗。
    老舊的窗戶吱悠作響,周圍人朝他看過來,他屏蔽掉那些視線,手伸進褲兜裏摸了半天,摸出那隻小藥瓶擺在窗台上。
    咣當一下,又老姿勢趴回了桌上。
    高三一班體育課。
    邵明曜從食堂小超市出來,塑料袋裏裝著兩隻冰袋和兩條毛巾,一抬頭,方威正帶著十幾個兄弟朝這邊過來,腳下生風,像要聚眾領彩票大獎。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給秦之燁發消息問是怎麽約的人。
    【秦枝葉:你不是打算繼位嗎?雖然不讚同,但我尊重你。】
    邵明曜:“……”
    眼看方威快到跟前了,邵明曜果斷決定下次再約,單約。
    畢竟人一次能忍耐的傻逼數量是有限的。
    剛一轉身,視線在人群中掃到了鄭浩,又順著看到兩個帶頭撕林晃本子的八班男生。
    邵明曜腳步略頓,終於還是被方威追到了眼前。
    “老大!老大!”
    “……”
    家長會叫親爹都沒見他這麽親熱。
    算了,速戰速決吧。
    邵明曜轉過身,在方威揮淚演講之前開口道:“是為林晃的事。”
    方威的表情瞬間失望下來,“啊……是為那小子啊,我還以為……”
    他撓撓頭,又幹樂兩聲,“這種小事還用親口交代?放心放心,我懂,都懂。”
    “你懂什麽?”邵明曜語氣冰冷,“之前的事就算了,從今往後,你們對林……”
    破風聲突然從身後疾速而來。
    邵明曜話到一半,身體已經本能地往旁邊閃開,可惜還是晚了半秒,後腦勺偏左的地方猛地一沉,一聲沉悶的“咚”,通過顱骨傳導,在他的腦海裏炸響。
    方威一夥人茫然地向他身後張望。
    食堂門口空空蕩蕩,不知道暗器從哪來的。
    有些小型生物的存在感太弱,即便主動出擊也很難被發現。就像人類無從判斷一隻蝴蝶是在沉睡或是假眠、是平和還是暴怒。
    但個別生物除外。
    總有些生物能感知到它們的靠近——或許因為曾是天敵,也或許,因為它們交過手。
    邵明曜緩緩抬起手,按住後腦勺,回身徑直看向右邊的柱子。
    林晃從柱子後出來,眼睛還微微泛著紅,手上拿一把破樹杈和橡皮筋捆的簡易彈弓,毛刺都沒削幹淨。
    邵明曜盯了他足足十秒鍾才開口。
    “瘋了?”
    林晃答非所問:“我逃課了。”
    方威當即擼起袖子就要上前,“你小子他媽的找死……”
    邵明曜一伸胳膊,把他攔在後麵。
    方威頓時住了腳。
    那一胳膊就像一把鐵棍掄在胸口,看著沒使勁,實際震得他脊柱骨都哆嗦。
    方威又想起四中人來鬧事的那天——那天邵明曜一對十幾,也是這樣平靜,可他越是平靜,反而越令人顫栗。平日站在陽光下的好學生突然露出戾氣,把陰溝裏的家夥打得四處逃竄。
    他那一刻便識別出邵明曜絕非善茬,恰恰相反,那是個極不安定分子,這種危險的氣質跟成績好壞、家裏有沒有錢都無關,是從人的骨子裏長出來的東西。
    可惜後來那事被傳得走了樣,大家的注意力沒放在邵明曜的反常上,反而津津樂道他是弱智舔狗。
    林晃見方威熄火,放下彈弓,手垂在身側。
    邵明曜看著他的眼神沒比方威好哪去,語氣也冷。
    “跟你說過的話,你就是記不住,是不是?”
    林晃明知故問:“哪句?”
    “控製情緒才能掌控處境。”邵明曜說,“當著這麽多人麵砸我一下,除了一時痛快,還有什麽好處?”
    “我不是為了一時痛快。”林晃平靜抬眸,“就因為看到人多,我才專門逃課過來提醒你,邵明曜——”
    他頓了一頓,語氣輕柔平和,反而更顯挑釁。
    “不是隻有你會玩彈弓。別忘了,你家的樹是怎麽死的。”
    喧鬧的操場好像微妙地靜默了一會兒。
    高溫烤得路上的柏油都要化了,一眾人唇幹舌燥。方威使勁瞪著林晃,又不信邪地看向邵明曜。
    似乎下一秒,就要見證邵明曜暴怒的樣子。
    但一秒、兩秒、一分鍾過去了,邵明曜仍舊沒吭聲。
    他隻蹙眉看著林晃,像在沉思。
    邵明曜在琢磨林晃是不是哭過後又受了刺激,不然按照這小孩的心眼,就算失控也不至於這麽發失心瘋。
    他視線下垂,忽然看到林晃另一隻手握著那隻白色小藥瓶,之前他就隨身揣著,上午還拿出來擺在了窗台上。
    瓶蓋敞開朝下,裏麵的藥應該已經空了。
    邵明曜眼神微動。
    還真是發病了……
    “算了。”他心軟下來,“你先回……”
    “你不是說話算話嗎?”林晃打斷他,主動走近他麵前,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什麽。
    邵明曜後知後覺,是剛才用來砸自己的“子彈”。
    林晃舉手在他麵前攤開。
    少年的手很薄,十指纖細,指根長著些薄繭。
    一枚杏核安靜地躺在那掌心中間。
    不知風幹了多少日子,顏色枯深,幹癟開裂,溝溝壑壑。
    都是歲月的印刻。
    剛好,是能塞進小藥瓶的大小。
    用杏脯棒棒糖來示好,不管用,因為如今不是五年前,也因為“此杏非彼杏”。
    但“彼杏”,林晃剛好也留著。
    一杏一願望,是當年邵明曜給過的承諾。
    前兩天他親口說過,承諾依舊有效。
    “邵明曜,你給我聽清楚了。”
    林晃的聲音清晰脆生,被燥熱的風送進邵明曜的耳朵。
    “今天我打了你,你不許還手、也不許報複。”
    “以後他們誰來找事,我都會算在你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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