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第 1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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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
    循象說罷,眾人俱都寂靜下來。
    片刻之後,才有宋陵問道:“離夢城主所言‘不來最好’,指的應該是冰墟吧。”
    循象:“應該是。”
    宋陵:“但循象道友還是來了,想必也帶了貴派的鎮派之寶?”
    循象點頭:“的確是帶了。”
    他沒有說鎮派之寶是什麽,眾人也沒有問,這本就是每一個宗門的秘密。
    不過狡兔三窟,許多宗門鎮派之寶往往也不止一件,就像許多人知道赤霜山的鎮派之寶昭皇劍已經隨著祝玄光的飛升毀了,卻很少有人知曉沈曦身上還有另外一件英雄怒,同樣是鎮派之寶的印信。
    宋陵長出口氣:“看來冰墟的確凶險無比,否則離夢城主不會說這樣的話。”
    他見循象麵色有些古怪,不由又問:“循象道友為何如此,可是我說錯了?”
    循象遲疑片刻,苦笑道:“家師看見離夢城主的留信之後,便說了一句話,我正猶豫是否要說出來。”
    宋陵:“事已至此,我們必得同舟共濟,循象道友不妨明說。”
    “幽嶽這廝很是可惡,他若竭力勸你去,必是其中有詐,如今卻要說‘不來最好’的反話,明擺著是激將法,又扯上天機,讓你越發好奇,最後非去不可,可你真要是去了,說不定命也會丟在那兒。”
    見眾人都愣住,循象輕咳一聲,補充道,“這是家師原話。”
    宋陵:“璿璣禪師真是……直抒胸臆。”
    循象笑道:“家師心直口快,不過他與離夢城主交往頗多,對其也算了解,宋道友怕是不大了解這位離夢城主的行事。他留下九連環,不是有意為難我們,而是為了拖延時間,若是我們解九連環這半個月內,他們安然回來,這封留書自然無效,若是回不了,就說明冰墟出了大事,他們滯留,需要我們前去馳援,但凶險莫測,到底如何行事,取決於我們自己,所以才說了讓我們帶上鎮派法寶的話。想必聽到這裏,諸位道友對去與不去,也自有論斷了。”
    翟子清看了看他們,麵露慚愧:“我們宗門上回來的是大師兄賀清遒,同樣音信全無,不過雲生結海樓並非大宗門,我們也暫無頭緒,我學藝不精,隻是來湊個數,萬望各位道友海涵。”
    他將姿態放得很低,眾人自然不會為難。
    宋陵:“翟道友過謙了,修為高如我派許師叔,赤霜山方真人,已是宗師大能境界的人物,可仍舊下落不明,可見冰墟之凶險,非修為高就能力壓一切,恐怕還需要些運氣機緣。”
    他頓了頓,又道:“實不相瞞,我出發前,家師曾說過,冰墟之下曾為上古戰場,必有許多難以應付之事,滿腹怨氣的孤魂野鬼也絕不會少,而這些生靈,生前都是一方豪雄,乃至呼風喚雨的大妖,死後不甘落寞,必然興風作浪,就像外麵的紅雲……諸位道友若想現在掉頭回去,還來得及……”
    狐狸沒有一直待在祠堂裏。
    她在聽循象說完鎮派之寶就離開了,站在祠堂門口的屋簷下,望著紅雲在不遠處被房屋築成的陣法攔住,徘徊不入。
    妖修的嗅覺遠比人修敏感,能聞見許多別人聞不到的氣味,那師兄弟二人雖然血肉凝結,沒有出現血濺三尺的場麵,但那種屍氣和死氣依舊重疊縈繞,久久未散,狐狸甚至感覺自己能從這股死氣裏聞見某些更加不祥的味道。
    這種氣味與外麵的紅雲遙相呼應,仿佛交織成一張看不見的天羅地網,將他們罩在其中,猶不自知。
    狐狸有點焦慮。
    她開始在想謝長安怎麽還沒到,早知道自己撒潑打滾也要跟去北海之極。
    也不知道謝長安找到靈蒲草沒有,若是沒找到,難道她還要……
    狐狸的思路忽然頓住,她親眼看見隨著天際吐白,紅雲悄然變淡,又緩緩散去。
    “紅雲沒了!”她大聲喊道。
    裏頭的人聽見,都陸續跑出來。
    方才宋陵說現在離開還來得及,但現在紅雲散去,哪怕有人在上一刻還打了退堂鼓,現在也依舊想前往冰墟一探。
    宋陵見狀鬆口氣:“果然賭對了,殃見日而散,天暗即來,我們得馬上出發去冰墟,再拖下去說不定天黑還有!”
    翟子清:“若那紅雲當真來自冰墟,恐怕冰墟也會有。”
    循象道:“殃由死不瞑目卻暴露未埋的屍骨而生,冰墟很大,就算遇上了也可以避開。”
    在宋陵的催促下,眾人很快啟程動身,各顯神通前往冰墟。
    從餘慶村到冰墟,中間不過隔著淺淺海灣,修士頃刻便可抵達。
    傳說冰墟原是北海之極的一部分,後來因故分出一座孤島,終年冰寒刺骨,但舉目四望,並不像北海之極那樣全是冰川與冰原,有些地方也會露出冷硬黑土,遠處還有殘垣斷壁的遺跡矗立,起伏錯落,正是半壁古城,仿佛無聲告訴一切來者,這裏曾經也有人跡。
    但所謂的人跡,絕不是凡人能夠抵達的足跡。
    “你們發現沒有?”
    折邇忽然停下腳步,抬頭。
    “天色比方才暗了許多。”
    他一說,眾人也紛紛往上看。
    日光隱在雲層後,依舊是白天的模樣,但光線確實黯淡許多。
    他們從餘慶村過來天才剛亮,絕不可能短短時間內又天黑了。
    “好像雲層厚了些?”
    翟子清不確定,說了句廢話。
    眾人放慢腳步,一路觀察。
    舉目四望,空曠遼闊,杳無人煙,似乎在他們之前都無人來過。
    從腳下到遠方,折邇看不見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生靈腳印。
    循象輕聲:“我沒感覺到靈氣與生機。”
    這是不正常的。
    隻要方清瀾他們曾經在這裏發生過戰鬥,就一定會有靈氣殘留,現在什麽都沒有,才越發詭異,就像方清瀾一行人從未來過。
    古城遺跡越來越近,他們的腳步卻越來越慢。
    狐狸忽然道:“我聞見一絲死氣。”
    眾人一驚。
    宋陵忙問:“在哪兒?遺跡嗎?”
    狐狸:“不知道。”
    她為了追尋自己的判斷,忽然從折邇肩上躍下,當先朝遺跡奔去。
    “你慢些!”
    折邇不放心,趕緊跟在後麵。
    離得遠時,眾人尚無感覺,待真正到了遺跡麵前,他們才忽然發現這片古城的範圍並不小,而且原本隻剩殘垣斷壁的牆磚由於上麵冰雪覆蓋,生生拉高一大解,走入其中就很容易遮蔽視線。
    遺跡之內,羊腸小道與暗巷交錯縱橫,稍不留心就會迷路,而且宋陵發現——
    “我的靈力被削弱,禦劍術也用不出來了!”
    沒法禦劍,就無法飛到遺跡上空察看整片地形。
    循象麵色凝重:“剛剛我上島就感覺到了,這裏似乎有某種禁製或威壓在限製我們。”
    若方清瀾他們也遇上這種情況,劍仙境修士修為被壓製,自然就更容易遇到危險,甚至全軍覆沒。
    眾人顯然都想到這個可能性,臉色有些不好看。
    終於,折邇道:“我們盡量不要分散,一個時辰後如果沒有發現,就先退出去從長計議。我還有個朋友,待她來了再一道探索也不遲。”
    翟子清鬆一口氣:“此言甚是!”
    循象和宋陵也都點頭同意。
    循象沿著殘垣走得很慢,每走幾步必然會彎腰察看磚石,其他人各懷心事,雖然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也沒有出聲催促。
    宋陵甚至湊近和他一起看。
    “看出什麽了?”
    “這些磚石起碼有數千年了,應該是毀於古戰場裏,也許是當年的修士所築。”循象道,“當時這裏應該是一座城,也許是一個宗門所在,像離夢城那樣。”
    宋陵見他伸手去摸磚石上的凹凸痕跡,也跟著上手,摸了一手冰涼濕滑。
    “我隻是有些奇怪,上界混亂,謫仙落凡,為何會與冰墟有關?難道說……這冰墟上麵有通天的秘密?”
    他的聲音極輕,在這寂靜裏卻如驚雷。
    循象微震,對他噓了一下:“天色好像更暗了。”
    宋陵卻感覺身後安靜下來,折邇與翟子清還有那隻狐狸好像忽然就不出聲了。
    他下意識扭頭往後看,寒毛卻倏地炸開——
    折邇和翟子清竟然都不見了!
    還有那隻顯眼的緹色狐狸,也無影無蹤了。
    宋陵頭皮發麻,趕緊對循象道:“你先別看了,找人……”
    人字還未說完,他又一次僵住!
    因為剛剛還蹲在他旁邊察看磚石的循象,也不見了。
    宋陵這輩子也算見過不少世麵,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在北燭山嶄露頭角,但他卻從未置身如此詭異的情景。
    不是麵對強大的敵人,也不是瀕臨生死之境,而是虛無的恐怖。
    宋陵下意識捏了個劍訣,又將法劍召在左右防備,雖說效果削弱,也聊勝於無。
    四周寂靜,連他腳步在地上微微摩挲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忍不住伸手去扶身旁的牆磚,似乎那樣就可以固定自己的位置,避免被不知名的力量轉移。
    此時此刻,堂堂北燭山首徒,竟像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樣,隻能想出這種凡人才會用的法子。
    他咬住舌尖,用疼痛來讓自己清醒。
    不是幻術,沒有障眼法。
    那循象他們的的確確就是消失了。
    很快,宋陵又發現一個詭異的現象。
    頭頂天色,越發陰沉了,如同沒有霞光的傍晚。
    可他們明明才剛出發沒多久,滿打滿算距離天亮也就過去不到一個時辰!
    宋陵無法探知同伴的氣息,也喊了幾聲,都得不到回應。
    他定了定神,決定繼續往前走。
    宋陵感覺有風。
    但這風不是從頭頂吹來的,也不是從磚石縫隙裏溜進來,而是如影隨形,像是有人在他近前,朝他耳畔吹一口氣一樣。
    他被這個想象激得再度寒毛直豎。
    修士怕鬼,說出去都要被天下修士笑死,可宋陵的的確確隻能想到鬧鬼。
    偏偏他又沒感受到任何鬼氣和陌生氣息。
    總不可能是這鬼的修為已經深厚到可以輕而易舉瞞天過海,將他們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間吧。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宋陵差點三魂出竅,想也不想就是一道劍光回身打出去!
    他以為自己會看見猙獰可怖的惡鬼。
    但他看到的是一張芙蓉素麵。
    宋陵一驚,劍風收勢不及,已然掠了出去。
    對方沒有後退,反是膽大包天地赤手來抓,竟就將那劍光直接攏入袖中。
    宋陵見狀,反而長長鬆了口氣。
    “謝道友?!”
    他雖與謝長安隻在赤霜山下萍水相逢,匆匆一麵,但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是她,而不是什麽來路不明的妖魔鬼怪,可實在令人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了。
    宋陵還沒到掉眼淚的地步,但也難免有一絲激動。
    “你怎麽也來了?”
    他見謝長安身旁還站著一名年輕男人,容貌不俗,但很眼生。